從緬甸蟒到亞洲鯉：那些悄悄重寫美國生態的入侵物種

過去，我記得每次回國探親或者國外旅遊回到美國，總要填寫幾張入境表格，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是否攜帶國外的動植物。當時我常覺得這些規定有些小題大做，覺得這些東西都是自然界的產物，在哪裏生活不一樣的？不過現在回頭看，當年的不以為然其實源於不理解生態係統的脆弱與複雜。一種看似無害的動物或植物，一旦進入新的環境，就可能撕開整套生態平衡的縫隙，帶來意想不到的風險。這個風險並非抽象的理論，而是實實在在的危機。我最近看到的一則ABC野生動物的新聞，更讓我對此有了新的體會。

報道講述的是佛羅裏達州的緬甸蟒（Burmese python）對佛州帶來的生態危機。我現在也是佛州居民，所以對這個消息格外關注。緬甸蟒作為入侵物種，正在全麵改寫當地的生態版圖。這些蟒蛇原本通過異國寵物貿易進入美國，卻在佛州溫暖濕潤的環境中成功紮根，成為頂級捕食者。它們既幾乎沒有天敵，又具備驚人的繁殖能力。每年春季，雌蟒會產下十二到三十六枚蛋，還會蜷縮在巢穴周圍，用身體顫動為卵提供熱量。憑借這種近乎無懈可擊的生存本領，它們迅速碾壓本地動物，奪取關鍵的生存資源。

美國地質調查局的數據顯示，後果觸目驚心：浣熊和負鼠數量銳減99%，短尾貓減少88%；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沼澤兔、棉尾兔和狐狸已經在佛羅裏達徹底絕跡。生物多樣性的驟降隻是入侵物種造成的全球性生態損失的一個縮影。有研究指出，過去五十年間，入侵物種在全球造成的經濟損失已超過一萬億美元。為了遏製這一威脅，佛州投入巨資開展根除行動，甚至有人試圖將捕蛇產業化，把蟒皮製作成商品。也許這個政策能鼓勵人們去主動獵殺緬甸蟒。環境保護組織最擔心的是，在全球氣溫持續上升的背景下，這種巨蟒的潛在活動範圍可能繼續向美國內陸擴展。

類似的生態防護戰在美國並不罕見。在五大湖區域，各州多年來一直采取各種措施阻止亞洲鯉魚進入湖區。這種魚群以瘋狂吞食本地魚類賴以生存的浮遊生物而聞名，一旦擴散，便會對本地生態造成毀滅性打擊。為防止它們突破防線，伊利諾伊州等地設置了電力屏障，同時組織大規模捕殺鯉魚，以保護湖區珍貴的鮭魚和鱒魚種群。

說到亞洲鯉魚，我不由想起自己在紐約上州生活的那六年。那時我常去學校邊上大湖公園的小水域釣魚。每到四五月，成群的魚逆流進入這些淺水區產卵，水麵上不斷躍動，一片生機勃發的景象。釣魚幾乎不需要技巧，隻要甩出魚線，就會有魚咬鉤。那段時間我釣上的幾乎全是鯉魚。每次有魚上鉤都非常興奮，因為在中國，鯉魚算是上佳美味。

這些鯉魚凶悍至極。一條十五磅的魚，要花上十幾分鍾才能拉上岸。剛開始我靠蠻力硬拽，結果常常斷線。開始以為是魚線不結實，專門買了更粗的魚線，但仍然該斷還是斷。後來向老手請教，也看了圖書館借來的垂釣的書，才知道要依靠魚竿的韌性，與魚兒一進一退遊戲，慢慢耗盡它的體力，再穩穩牽上岸。那時許多中國留學生都沉迷於這項運動：既有成功的快感，又能解決餐桌上的菜肴來源。

但現在回想，我輕而易舉就能釣到如此多、如此巨大的亞洲鯉魚，本身就是一種警訊，說明它們已經在當地水域全麵紮根，甚至壓倒了本地魚種，這正是入侵物種造成生態失衡的直接體現。

親身經曆與新聞報道交相印證，讓我重新理解了那些看似繁瑣的入境規定。無論是申報攜帶物種，還是避免將某些生物放生到陌生環境，其實都是在保護我們共同賴以生存的自然係統。一個外來物種的入侵，從來不是細枝末節，而可能帶來長久且不可逆轉的破壞。

如今再看到機場入境處那些提醒，我的心境已全然不同。我知道，那些小小的勾選框背後，是自然界微妙的平衡，是我們賴以安身立命的世界，也是身為地球村居民應盡的一份責任。

 

2025.12.8 於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