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6.7 餓鬼趣;6.7.2 強取豪奪;6.7.3 畜生趣;6.8 殃;6.9 活見鬼;6.10 不是有關係也不是沒有關係
6.7 餓鬼趣
在前文《賊窩會議》幾天之後的一個早上,到處都有很厚的霜。我看見工地南邊遂川十裏早市上人山人海的,非常熱鬧,就又過去逛早市兒了,卻走進了另一個世界:我看見到處都有小偷在偷東西。
注,這是我一輩子中第一次看見許多小偷;這就是惡鬼趣的世界(參見13.1.3 餓鬼趣)。他們是在表演給我看,還以為我是他們的老大呢!

在一輛賣海鮮貨車的一麵擁擠著一群賊。前麵的小偷假裝買鮮蝦,在那裏用身體擋著後麵的。後麵的小偷兒們站著排,像是排隊似的,實際上一袋兒,一袋兒的向外邊傳遞著鮮蝦。別的地方的小偷們,也是三五成群地配合著。他們的麵目表情和手腳的動作迥然不同,使用的招法各異。誰都看不見我,好像我這個觀眾是一個透明的幽靈。我四處看,處處感覺驚訝,感覺像似到了世界末日。我突然意識到:我的目光呆滯,說不定會惹出什麽亂子來,就不看了;低頭快步走向我常去吃飯的地方。
賣筋餅豆腐腦的老板和夥計都是以前熟悉的人,可是當時在我眼裏,他們對我像是對待陌生人。我問:“今天你們是怎麽了?怎麽這麽不友好呢!” 那個老板冷漠地回答:“怎麽了!你不是常來這兒嗎!” 我注意到:在這裏所有的人都對我表現出麻木情緒,對我不感興趣,不歡迎我;不像往日,都有說有笑的。
吃完早餐,我繞路回到了住的地方,工地辦公室。這裏的氣氛仍然和以前一樣,很多人在吃海鮮:生吃螃蟹,活吃蝦。我就試著吃了一隻活蝦:像是水似的,什麽味道也沒嚐出來。大夥兒高興地議論著。以後咱們就有海鮮吃了。不知道怎麽的!那幾個搞海鮮批發的都喜歡上咱這個小市場了。這個早市場的商販比以前增多了幾倍。
八點鍾後,我們工程科的小馬忽然來到了工地,告訴我這天放紅線(注,紅線是建築物輪廓的基準線,是由測量局給出的)。小馬對我說:“你是這工地的土建技術員。我是水暖技術員。這是你的工作。我是來幫你的。”
測量局的車來了,人員卻不下車。我和小馬過去敲門。很長時間後,車裏的人才打開車門,卻表達了兩個抱怨。一,有幾個點,設計和實際不相符,最多的差一米。二,我們工地沒有紅線就開始施工了,他們得像上級匯報。他們讓我和小馬商量商量。
我跟著小馬到一邊,他說:“這是老城區,測量地圖都更新多少次了,所以數據總差,不是什麽大毛病。”
我回答:“咱提前施工與他們沒有關係!”
小馬說:“對!這是人家朝咱們要下車錢”。
我聽了感覺新奇:“啥!下車錢!咱這是結婚迎接新娘子下車呢!還要給下車錢!那得給多少錢?”
小馬說:“我不知道,看他們這個架勢,我看四千元差不多。” (注,那時我的月薪是330元)
我說:“四千塊錢!沒人告訴我,我做不了主。等咱科長和經理來,讓他們處理吧。”
小馬說:“等他們來,你別傻了!這事兒,咱們不辦完了,他們就不會來。咱倆把事辦完了,他們立刻就到。事兒咱辦;活兒咱幹;錯誤咱犯;功勞是人家的。錢!你給不給?”
我意識到了同事們在整我,要看我丟臉,就和小馬吵起來了。這時,測量局的人打開了車窗、車門透氣,聽我們說話,看熱鬧。
我大聲說,:“咱這地基坑不是市長兒子和公安局長兒子挖的嗎!他們要是把咱提前施工的事兒報上去了。這事兒好說,不好聽!市長肯定就不高興了。”
小馬說:“這有啥用?”
我回答:“還有啥用!他們不敢上報!”
小馬說:“你說話兒小點聲兒!他們的車門開著,能聽見咱說話。”
我大聲嚷道:“你以為我說給你聽呐!市政府和公安局裏沒人聽他們說話!”
小馬問:“你想怎麽辦?”
我回答:“這不是整我呢嗎!誰這麽缺德?打架能解決問題!咱們不怕出事,他們怕!他們要整事,找錯地方了!”
小馬說:“如果咱跟他們打起來,他們局長得趕緊把事兒壓下來。沒等市長知道呢,他就把咱工地上的事兒全部解決了。但是,這不是也給咱局長找麻煩麽!咱局長今天晚上就得去找市長道歉。”
我回答:“沒事兒,咱局長哪有機會去見市長,巴結人家!他上禮拜還罵咱們科呢:就窩裏鬥能耐!見著外麵的人,連個響屁都不敢放。今天,咱倆就放個響屁給咱局長聽聽。” 我說著,就開始到處看,找棒子,假裝要去砸他們的車窗玻璃。
小馬急了,說:“站住!別動!他們讓我幫你,就是讓你跟著我學。出事了都是我的錯,誰還能責怪你一個剛畢業幾個月的學生。你站這兒,別動。我去跟老馬(馬鴻光,工地生產經理)商量商量。”
過了一會兒,小馬高興地拉我來到測量局的人旁邊,讓我聽著看著別說話。他對老曹說:“想要什麽禮物,得趕快買;這個早市該散了,要不就先買幾斤海鮮?”
老曹說:“在這個地方買海鮮,得有明白人才行。若不然,買五斤,他們能給四斤半就不錯了。回去後,還得挑,最後能吃著兩斤就算是好的。浪費幾塊錢是一回事;這惹氣浪費時間,咱可犯不著。”
小馬說:“我就是想讓你見識見識。你自己去買,我找個人跟著你。你買五斤,它們給你十斤,而且,價錢公平,海鮮質量還保正好。”
老曹就說:“這可是新鮮事,我都這麽大歲數了,還沒聽說過。你瞢我!咱們可是低頭不見抬頭見。”
小馬說:“我不敢瞢你!就是想讓你開開眼界,見識見識!”
老曹說:“我還真沒見識過這個!如果我去買五斤,他們能給我七斤好的。今天,我們這些人就什麽別的也不要了;咱這活兒,保準兩個小時之內幹完。你輸了怎麽辦?”
小馬說:“我輸了!咱幹完活後就去凱萊大酒店。你們幾個隨便吃,隨便玩兒。”
老曹說:“我還真就不信邪!一言為定!” 他下車就往市場裏走,走了幾步,站住了,說:“別說我出鬼!買哪家的,誰告訴我?”
小馬說:“你想買什麽就買什麽;但是人家要是不賣給你,你就不能買。” 又對我說:“小盧!跟上,跟著去!”
我一邊走一邊大聲叨咕:“這就是你的招兒啊!買五斤給十斤,那不是出鬼了嗎!這些人去凱萊大酒店,四千塊錢能夠嗎!”
小馬跑過來對我小聲說:“我告訴你了,別說話!你跟著去就行。快!跟緊點兒!”
老曹和我很快就把東西買回來了。稱量的結果是七斤半,稱量的人還問:“你們打得是什麽賭?是多好?還是少好?”
老曹走過來對我和小馬說:“今天,我可是被你們倆給整瞢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他瞪了我一眼之後,對小馬說:“是不是你事先安排好了?”
小馬說:“我不是告訴你了麽!盧岩是這兒的老大!可有麵子了!”
老曹又瞪了我一眼,說:“他是老大!我還是皇上呢!我可真不明白你們是怎麽回事兒!你們敢整我,就不怕以後有麻煩!”
這時,走過來一個小孩兒要和我說話。我們倆就往旁邊走了幾步,對他說:“你就說吧!沒事兒!”
那個小孩兒就對我慢聲慢語地,大聲說:“小盧,你碰上麻煩了!需要幫忙不?”
我反應了一會兒,說:“沒有麻煩!我在上班,幹活呢!”
小孩兒問:“你是在上班?幹活呢?你就是這樣幹活的呀! 怎麽像似在打架!”
我說:“啊!我上班就是嘮嘮嗑!這是在研究怎麽放紅線。”
小孩兒說:“往天,光是你看我們幹活了。你來了兩個來月了,我們就沒看見過你幹活兒。今天,我們都不幹活,一起來看你是怎麽幹活兒的。啊!你幹活就是像這樣,就隻是嘮嘮嗑。你的工作可真好!”
我很著急,就說:“你願意看,就看著吧。我得回去了。”
小孩兒說:“那,我就站在這兒,看著!”
我向回走,注意到那個小孩兒就愣愣地站在路的中間,就回去說:“你不能站在路中間,站這兒不安全,你得向後站。”
小孩兒說:“那,我和我們的人站在一起。”
我這才注意到,路對麵看熱鬧的人群,可能有一百多人,就問:“這都是你們的人?”
小孩兒說:“是啊!我就站在這看著。”
我回來時,老曹對小馬說:“這回,我可信了!我看出來了:這幫人都是真心的!”
我說:“什麽真心假心的!小馬他就這樣!見著誰就跟誰說我是這兒的老大。”
老曹對小馬說:“哎呀!他是真不知道哇!” 又問小馬:“你是怎麽知道他是老大的?”
小馬說:“他們開會時,我聽著的!”
老曹瞪大了眼睛:“他們開會,你也在場?”
小馬說:“開始時在,後來,讓他們給趕出來了(如前文6.4節所述)。”
老曹說:“現在,我搞清楚了。你這玩笑可是開的過了頭了。那幫人不會認為我是來搶地盤兒的吧!你看,我可不是愛占小便宜的人,是不是應該把蝦給人家送回去?”
小馬說:“我看,還是趕緊把你們的車開到工地裏去,別讓人給弄壞了。”
他們去保護測量局的汽車了。我們公司的經理朱國俊來了,問馬鴻光經理:“今天的事怎麽這麽順?我還以為沒有四萬塊錢辦不成呢!”
工地的人告訴了他剛剛發生的事,人們還在笑。朱經理在馬路上走了一圈軍人的正步,轉回來後大怒:“你們還笑!” 對馬經理說:“你趕緊給他換個地方住!” 說完,他離開了。
人們在議論,“沒事,盧岩家是農村的,不懂這個。” 有人說,“那他二大爺也許明白呢!人家找咱房產局來理論,這咱可說個啥!?”
我和小馬跟著測量局的老曹做記錄。老曹問我,我告訴他,我是東北大學遼寧分院剛畢業的,才來和平房產局四個月。他又問我:“他們是什麽人?”

我回答:“他們當中,聰明的,邪見嚴重的屬於餓鬼趣(或稱餓鬼道),愚魯成性的屬於畜生趣(或稱畜生道,如圖,參見13.1.2節)。”
老曹哎呀一聲,說:“現在的大學畢業生可真了不得!我50來歲才明白這個,就覺得自己覺悟很高了。你說得對,但是你的社會經驗不夠,理解得不深。這幫人不在光天化日下做事,他們做事正常人看不見,所以現在的人叫他們黑社會,古代叫餓鬼道。” 他問小馬:“這幫人知道這工地今天放紅線,所以他們來看他們的新老大來了,是不是?”
小馬一聽就不高興了:“我和他們沒關係!他們幹什麽,我怎麽會知道!” 說著,他走到一邊去了。
老曹對我說:“誰說他和他們是一夥兒的來的!他還不愛聽了。他們那種人和咱們不一樣。現在看,你是真不懂。那幫人的老大,就像過去的土皇帝一樣,金口玉牙,說了就算數。這我從那幫人的眼神看出來了,他們看你,就像看神一樣。用不了兩三年,他們就跟著你赴湯蹈火,兩肋插刀,就像電影電視裏演的似的。他們就是那樣的人,我和小馬都不是那樣的人。我和小馬就是和你的關係再好,我們也不幹那種事兒。”
過了一會兒,小馬回來了,說:“凱萊飯店負責訂餐的人都等著急了,問咱們這活兒什麽時候能幹完?”
老曹大笑:“又給我個驚喜!大約還需要兩個小時。” 對小馬說:“都說你們和平房產局局長有頭腦,能算計,今天我才見識著。他們讓小盧在這兒負責工程。不說別的,就這工程,單是禮物錢,至少給你們房產局節省下來三十萬。”
小馬說:“這事兒和我們局裏可沒關係,我們局長沒這頭腦。”
老曹說:“還沒關係!小盧不懂這個!他咋就到這兒幾個月就把這事兒整成這樣?三年四年小盧也當不上老大呀!這老大,得起早趟黑、累死累活,拚命幾十年才能被選上呢!肯定是你們局裏有人給那幫人出主意,教唆它們幹的。你不這樣想,是你沒這頭腦,不是你們局長沒這頭腦。”
我問:“什麽禮物,能省那麽多錢?”
老曹說:“工程開工了,你們局就該買很多禮物了,你負責往外送。那幫人該說話了:我們老大不喜歡給別人禮物!我看你用哪隻手接!用左手接,我們就打折你的左手,右手接就打折他的右手。他們這種人有三件事分得特別清楚,就是老大,左手和右手。他們對這三樣東西絕對不馬虎。”
我聽了好笑,說:“這可壞了,沒人敢來我們這工地了。”
老曹說:“誰敢不來!不來,那幫人該說話了:我們老大打電話叫你,你不來;你還想讓我們老大去你那兒請你去啊!他們就呼呼地,去一幫人,把他們的玻璃砸碎。”
我說:“還無法無天了呢!那公安局不管?”
老曹說:“公安局有話說:我們說說、教育、教育就行了唄!就砸你幾塊玻璃,你想讓我們咋處理?把他們都抓起來,飯錢你出啊!小盧,那幫人辦事,那分寸拿捏得才精準呢!大錯誤不犯,小錯誤不斷。”
我說:“這麽打架,這工地不就得停工了?”
老曹說:“誰敢不來!你的電話一打過去,他們馬上就來了。這活兒保證幹得又快又好!不來,他們就去砸它們的玻璃;不來,還去砸。
那幫人認上什麽事,一年,兩年不忘;三更半夜喝點兒酒,生氣了,就去砸玻璃了。公安局還真不管,有說的:那幫人就不幹什麽大壞事,為啥就偏偏看不上你呢!肯定你是沒幹啥好事!他們是缺心眼兒,你也缺心眼兒啊!”
放完紅線,他們就去凱萊飯店吃飯去了。小馬說:“經理吩咐了,盧岩不能去。他去了,費用經理不給我報銷。”
以前,我就看到我們工地北麵的一條街總是很熱鬧,三更半夜還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我就去那裏吃飯,順便看熱鬧。可是,我到那裏之後,就不熱鬧了。
這天中午,風很大,我到那裏後,這條街就沒什麽人了。我失望地坐在了一家理發店前的台階上,無所事事。
忽然,坐在店前的中年婦女喊我過去,問我:“你幹什麽來了?”
我回答說:“吃完中午飯,沒事兒做,遛噠遛噠。”
她生氣地說:“你當我是白癡呐!遛噠遛噠還用帶二十來人!”
我聽不懂,問:“人在哪呢?我怎麽看不著!” 這時,整條街總共才有四、五個人。
她說:“別裝了!別看你的大姐我年輕,我在這條街上混了二十來年了,天天坐在這兒看。我這雙眼睛,什麽人,從哪兒來的,要幹什麽,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都把便衣警察招來了。你整事兒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我們是什麽人!”
我什麽也聽不懂,問:“你是什麽人?一個剪頭發的。人都不來了,不是警察在搞嚴打嗎!與我有啥關係?”
她說:“什麽搞嚴打,有嚴打我還能不知道。從你來這條街上晃悠,這條街上的人就越來越少。到現在,你看,都沒人了!你還不走?你就直說吧!你幹啥來了?有啥目的?”
我如實回答:“我看這兒熱鬧,來這兒吃飯,順便看看漂亮姑娘,不是白看麽!違法啦?”
中年婦女說:“那你光看,不違法!你是從哪來的?”
我指著身後的工地說:“我從那兒來的!”
中年婦女看了看我指的地方,臉色立刻變了,結結巴巴地說:“你是人是鬼?從那兒來的!?”
我立刻生氣的不得了,向前走了兩步,說:“你是怎麽說話呢!”
她站起來了,轉身走到了門口,用手指著工地,說:“你從那兒來的!你是怎麽從那兒來的?”
我回頭看了看,意識到我指的地方是我們工地的地基坑,說:“那不是建築工地嗎!”
她想了想,放鬆了下來:“你嚇我一跳,我還想呢:那地方兩年前就沒人住了;上個月還挖了這麽大一個坑,怎麽就把你給挖出來了呢!?”
我被逗笑了,說:“你別看我笑了,你說的話可是不受聽!”
她笑了笑,走回來,又橫起來了:“我也是順嘴就說出來了。那你遛噠遛噠,還帶這麽多人幹啥?”
我覺得奇怪,問:“剛才你就說,我帶來了二十多人,我怎麽一個都看不著?”
她回答:“這還沒打起來呢!一動手,一個個的都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了!”
我問:“那你看我是什麽人?我要幹什麽?”
她回答:“我沒看出來!這我才問你呢!”
我們吵了一會兒,我什麽都聽不懂,覺著沒意思,就生氣地離開了。
6.8-2
我自己坐在地基坑邊上,呆了一會兒,想:還是幹點正事吧!我開始沿著地基坑邊上找裂縫兒,看看有沒有地方存在塌方的危險。
當我走到工地的東南角,聽見圍牆外有人在廣告牌子旁邊說話:“你看!就是這個大樓。我們老大剛畢業,就全負責。你說那門子硬不硬!?”
我走到附近的院門看是什麽人在說話。那是兩個小孩兒。一個小孩兒又說:“那天,我們看我們老大幹活。那人家算計的,他們那麽多人誰也沒聽明白,不怎麽的!?如果把那輛車砸了,他的事兒就辦成了(參見6.7節)!?”
另一個小孩兒問:“你們老大說得對嗎?”
那個小孩兒回答:“他們都相信,事兒是肯定是那麽回事兒,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他還不行,剛畢業,沒經驗。他們說,再培養兩年,多說三四年,那我們老大就誰也比不了了!到那時候,我就求他,在這工地裏給我安排個活兒。我就不在這小市場上混了!在這小市場上幹活兒,讓人瞧不起!”
另一個小孩兒問:“你跟你們老大說過話兒嗎?”
那個小孩兒回答:“沒有!他的辦公室就在那兒!那幾個大頭兒常去和他嘮嗑,去培養他。他的眼睛可特別了,看誰誰受不了!”
我看著那倆孩子走遠了,也沒心思找裂縫了,開始往辦公室走;邊走邊落淚。我對自己說:我應該和這倆孩子談談,教導教導他們!不行!那樣的話,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又不能收養他們;現在,我自己還靠父母的接濟呢!
6.8-3
這天晚上,我就回到了東北大學找老同學。第二天晚上,我搬家到了東北大學第四宿舍,住進了老同學張利民的房間。
測量局給出紅線幾天後的一個下午,我被從遂川工地招喚到了公司。同事們都在,說是測量局的老曹回家後,一連三、四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不能上班工作了。他還說了許多話,人們都聽不懂。
這時我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事件的嚴重性(注,實際上,那時我就根本不懂),就如實說了。在我們的辦公室裏,工會主席問我們的工程科科長付國青:“盧岩自己都說了,但他怎麽就不明白呢!?”
工會主席說:“我聽說過,有這種人。他自己不認為是老大,那就不是唄!那你看咱這事該咋辦?”
同事電器技術員翹翹對我說:“你應該生氣!我就不信黑社會老大還能看出來,這是測量局的老曹在整你呢!”
我回答:“我和他一個測量局的,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關係,他整我幹什麽!就是事趕事,偶然發生了,我有什麽可生氣的!”
翹翹說:“這就是事實!我以前說給你介紹那個女孩兒的事,過幾年再說吧!”
我頓時生氣了,著急地說:“咋還過幾年呢!你就直接說不給我介紹了!”
翹翹說:“你跟我生什麽氣!前些日子,我聽人們說你是黑社會老大,她媽問我什麽時候安排你倆見麵,我回答,盧岩現在很忙,等幾天吧!”
翹翹說:“我知道你不忙,但今天調查你這事。如果我告訴他們,那肯定不行,但我又不能對他們隱瞞這麽大的事。”
電器技術員老呂說:“我第一次看見盧岩就認為他是黑社會的,但是我從沒跟人說。你要介紹誰給盧岩?”
翹翹鄙夷地對他大叫:“你看誰都是黑社會的,因為你窩囊!XXX家的YYY。”
工會主席打斷了付科長,說:“等等!我們搞調查的有義務減少給調查對象造成的損失。翹翹,你說的那個女孩兒是怎麽回事?你一說,盧岩就被氣得變了臉色。還有,你怎麽看人們說盧岩是黑社會的?”
老呂在一邊叨咕:“淨瞎操心,XXX家的YYY怎麽能看上盧岩!我怎麽看,盧岩都是黑社會的。”
老呂說:“高數考試押題,全押對了?數學老師也押不那麽準啊!”
工會主席對付科長說:“你們工程科的人有學問,我就愛聽你們工程科的人說話!翹翹,你繼續說那個女孩兒。”
我氣憤得臉上發燙,叨咕:“這我要是不把老曹家的玻璃砸了,整個房產局也沒人瞧得起我呀!我得鼓起勇氣扮流氓!”
工會主席對付科長說:“咱們的事好像有譜了,但把小盧的對象給攪黃了。我感覺事情不妙,盧岩要去砸老曹家的玻璃,警察聽了也得覺得有道理!你得說幾句!”
付科長說:“在沈陽六百萬人中找到老曹的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誰也不能告訴他。他的研究生考試就在下個月,他得選擇是跟警察忙,還是跟研究生考試忙。”
人們走後,我自己坐在辦公室裏算計這事。直到午夜,我的氣消了,覺得去砸老曹家玻璃的工作量太大,事後免不了還得應付警察,還真就把我的研究生考試給耽誤了。我決定,少惹氣,準備考試。
6.9-7 眾賊要遊行示威 Thieves Wanting Demonstration
隨後的星期一,我到公司上班,整棟樓就隻有我一個人。中午的時候,高德新和小馬來了。他們看見我就笑:“咱和平房產局的人都在忙,就你一個人閑著!”
高德新說:“那幫流浪漢對咱和平房產局關於你的處理不滿意,讓和平房產局把你給他們,不然他們就來砸咱局。”
我說:“政治問題,性質嚴重,要界限分明(注,那時,我根本沒把這事當回事,實際就是不懂)。”
高德新大叫:“對嘍!明白點兒就行!哥跟你說過吧!你的那個靠山有眼光,不是一般人,選擇和平房產局來培養你,別的地方可遇不到。就這事兒!明白的人很少。”
高德新說:“雖說這事兒是因你而起,但咱們局長的官帽是大事,你就自己找個地方準備你的研究生考試去吧。誰問你什麽,你都說不知道,或者不出聲。活該他們出事!誰讓他們把你放進了賊窩。”
一九九五年春,我研究生沒考上,沒事幹了,就問付科長: “我該做些什麽?” 他告訴我,得主動去和施工隊的隊長搞好關係,那樣他們有事才會找我。
我到了馬洪光隊長的工地,他看我悶悶不樂,就開玩笑地對人們說: “喂!你們誰也猜不著小盧在想啥呢!”
人們說:“你知道,就說說唄!”
馬隊長說:“小盧是在懷念幾個月前他在遂川當老大的時候呢!那老大當的,可比咱局長威風多了。”
人們問:“那件事兒,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馬隊長說:“人家兄弟都要圍攻咱房產局了,要跟咱們爭小盧;弄得局長們都愁眉苦臉的,一連開了三四次秘密會議。咱馬凱華局長說,‘這盧岩是咋回事兒呢!?才兩個多月,就整成這樣兒;要是他在遂川那兒幹上四五年,沈陽也不夠大兒呀!’你們想一想,那是真的還是假的!”
畢姐問:“後來咋沒事了呢?”
馬隊長開始給我們講,這事情最終是局長們找來了一位說客。那人把和平區的名人們(賊老大們)召集到了一起,為盧岩開了個 “正名兒大會”;事情就結束了。
人們問:“那麽多的亡命徒聚在一起,不亂成了一鍋粥了,還怎麽開會?”

馬隊長說:“咋說,人家那位說客是異人呢!與會的那些名人對說客的行為表現和說辭,無不驚奇,各個稱讚(注,劉團長具有三千威儀八萬四千細行)。那幫人見了說課,就跟小學生見了老師似的,會場秩序井然。他們說,名人們是陸續到場的,開始的時候有二三百人,後來越聚越多。那個說客把他們組織起來了,坐成了一個圈,像是八卦陣(如圖6.10右)似的。外麵被上萬人包圍著,把周圍的小街道都給堵塞了。咱這麽想:那肯定有幾千人,但是大部分人是看熱鬧的。”
人們問:“幾百人和一個人談話,怎麽談?”
馬隊長說:“那幫賊也是有組織的,都是一組一組的,一夥兒內部互相商量,然後由發言人提問。那個說客就在八卦陣裏走來走去的,隨問隨答,想都不想;說話聲大,一句是一句,三兩句,就扣題,聯係到小盧的終身幸福上去了。而且,很多組同時發問,他不混淆,比如說,他在那說話呢!別的事發生了。他處理完回來後,接著說,沒有反問,比如 ‘我們剛才說什麽來的?’‘說到哪兒了?’沒這事!” 注,這是說劉團長具有念無失(參見15.1.3-3節)。
人們問:“那還隨便聽啊,外人不也混進去了?”
馬隊長說:“你認為那些名人的名兒都是虛的!咱們這麽想,外人肯定是進不去,隻是在遠處看著,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
人們驚訝地問:“這人可少見!他是哪的人?多大歲數了?長得什麽樣?”
馬隊長回答:“他們都認為說客是沈陽人。也奇怪,就那幫人的觀察力,愣是誰也沒看出他有多大歲數。有說三十多歲的,有說四十多歲的,五十、六十、七十多歲的,說什麽的都有。許多人回想起來都不一樣兒,說那人長相不特殊,但是幹淨利索,舉手投足都讓人愛看。” 注,劉團長具有三千威儀八萬四千細行。
畢姐說:“這是什麽呀!怎麽連多大歲數都沒個譜!”
馬隊長鄭重地說:“我可不懷疑那幫人的觀察力;咱還就得依據在場人的觀察。應當說,那人就是那種看不出年齡的長相(注,這個說客是劉團長,具有 “百變神通”,參見7.12節)。”
(問題1 Question 1)
人們問:“他們都談什麽了?”
馬隊長說:“我也是聽這個說,聽那個說的。名人們說,盧岩是我們按照在沈陽流傳了兩百多年的老規矩挑選出來、立為老大的。所有的規矩程序都如實做了,核實了。另外,我們也在他身上做了很多工作,所以他是我們的人。”
“說客說:這都解放多少年了,你們還用那些陳規舊習。那些規矩在法律上都不承認。再說,按老規矩,盧岩是房產局的人,不是你們的人。我就不相信哪個房產局的幹部能同意把他給你們!另外你們認為盧岩是你們老大,人家盧岩同意不?”
“那幫人討論了一會兒,回答:盧岩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沒表態。”
“說客說:沒表態就是還沒接受;這就是你們一廂情願!”
(問題2 Question 2)
“名人們說:如果盧岩嫌他的地盤小,我們可以把他的地盤兒劃大點兒。”
“說客張嘴就答:你們給盧岩的地盤兒越大,他就死得越快!”
(問題3 Question 3)
“名人們說:我們讓盧岩當老大,是因為我們喜歡他,隻是給他個名兒,不用他幹活。”
“說客立刻回答:你們還認為那是對盧岩好呢!你們那是在害他呢!那片兒老大是個賊名兒,就是賊。人家盧岩還年輕,雖然沒什麽文憑,但也說不定將來還能撓個一官半職的。有了你們給他的這個賊名兒,他這一輩子就別想當官兒了。有了這個賊名兒,他一輩子見不得人,一輩子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畢姐問:“那個說客就敢這麽的對那幫人說話,罵那幫人?”
馬隊長說:“人家就這麽說了。”
畢姐問:“那幫人聽了之後,不生氣?”
馬隊長說:“那幫人聽了之後就不生氣,還聽高興了呢!各個豎起大拇指,稱讚:沒想到咱沈陽還有這樣的人物,今天真是長了見識,大開眼界!感到榮幸能和這個說客見一麵。”
人們問我:“那個說客是誰?”
我回答:“不知道!馬隊長說的這些事,我根本不知道。”
畢姐問:“那個說客能是誰?他不說他和盧岩是什麽關係,名人們能同意他代表盧岩嗎?”
馬隊長說:“他們的議題還真就集中在說客和盧岩的關係上。開始的時候,那些名人不同意。說客也不同意公開他和小盧的關係。他們僵持了很久。後來,名人們就一個、一個關係地問,你是他舅舅?你是他叔叔?你是他的幹爹?什麽的。說客都回答不是。名人們也說,你不給我們個明確的答複,我們也不好向下麵交代呀!”
“說客就說,讓我好好想想,給你們個確切的說法。他就坐在那兒,瞪著眼睛,一動不動,麵無表情地想。有人說他想了半個小時,也有人說他想了能有一個小時。我認為那就是很長時間唄!”
“名人們開始擔心了:這老爺子這樣想下去,不得累暈過去呀!他們又怕驚嚇著老爺子,就假裝在他身邊打架,大聲吵吵:咱們這些人就這樣欺負一個老爺子!這叫別的區的人聽說了,咱們多丟人呐!有人說:我們在這兒擺幾輛救護車是為了掩人耳目的,也不是真想把老爺子送醫院去!”
“說客聽了之後,笑了,說,我決定了,我這麽說,我不說我和盧岩有關係;我也不說我和盧岩沒有關係。”
“當時與會的名人們猜了六十幾種關係,誰也沒想出來這是什麽關係。最後,名人們對此的決定是:考慮到個人隱私和宗教秘密的原因,允許他不公開他和盧岩之間的關係,同意他代表盧岩。”
人們問: “他們怎麽看出那個說客和盧岩有深厚的感情?”
馬隊長說:“這個還得聽在場的人說。他們說,如果他和小盧沒有深厚的感情,他不可能回答問題反應得那麽快,張嘴就答;三兩句就聯係到小盧的終身幸福上去。也有人說,這是說客的策略。我個人認為,還是得以在場人的說法為主。”
人們開始盤問我,幫我猜想誰和我的關係是“不是有關係,也不是沒有關係”(參見4.7節《靈魂轉世的故事》)。可那時我的生活和記憶中沒有說客這個人。
人們問:“最後,他們的結論怎麽樣?”
馬隊長說:“人家那些名人,誰也沒把咱房產局放在眼裏,說:說客與盧岩的感情深厚,有關係在先,看在說客的麵子上,饒了咱和平房產局。名人們同意了,承認盧岩是咱房產局的人;並且同意如果盧岩不去找他們,他們就不主動找盧岩。那個說客還說:我已經跟和平房產局的領導同誌們(注,這用詞很陳舊,在當時隻在老電影中使用)說好了,以後他們不派他去你們那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