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而不隻是“看”小人書確實是給我帶來了更多的快樂,但是閱讀過程本身還是很掙紮的,如果畫麵下隻有一行文字,心裏特高興,如果是兩行文字也還可以,但如果是三行文字,往往會皺眉頭。當時大人們在傳看大書,就是單行本的小說,我一看,書又厚又大,裏麵全是密密麻麻的字,根本就沒有圖畫,心想這可怎們讀?我大嫂說看大書比看小人書有意思,他們大人們動不動就講《林海雪原》、楊子榮、座山雕,我心裏很向往大書裏講的故事。後來在一個小夥伴家裏的炕頭上看見一本發了黃的破書,連個皮兒都沒有,當然也就不知道書名了,前麵的幾頁的頁角還都打了卷,給人感覺是他們要把它扔了。我順手撿起來,就從最表麵的一頁看起,當然也不是書的第一頁,但我居然能讀下去,裏麵好像講幾個孩子在森林裏的故事,我一口氣讀了好幾頁,感覺以前讀的所有小人書加在一起也沒有這一會兒讀得多,我真的讀進去了,完全被故事吸引了,後來戀戀不舍地放下來。那本破書還真就被扔了,再也找不到了, 但這個故事一直在我腦海裏縈繞,由於不知道書名,也無法再從其它地方找來讀了。幾年後,在一個同學家裏看到一本《戰地紅纓》,覺得裏麵的故事跟我看的破書裏的故事有些像,但不敢肯定我讀的那本破書就是《戰地紅纓》。
後來有了雜誌月刊之類的文學讀物,我印象裏有當時很流行的《香港漂流記》,廣播裏有講這個故事的,主要人物是何小奇和孟蘭香,但在我看的小說裏主角的名字各減去一個中間的字,被叫成何奇和孟香,故事內容則大同小異,就是從溫暖的社會主義的大家庭裏出逃,跑到冷酷的資本主義香港,受到了非人的待遇,為生存兒苦苦掙紮,是一個對青少年進行愛黨愛國愛社會主義宣傳教育的好作品。同一期雜誌裏還有另一篇小說叫《禦廚傳奇》,裏麵吸引我的是幾個菜名,像猜謎語似的。裏麵講在宮裏的時候,這個禦廚給慈禧太後做過兩道菜,第一道菜叫“白虎臥沙灘”,隻是在鋪平的一層白砂糖上放幾個煮好的鵪鶉蛋,白砂糖作為沙灘可以理解,但鵪鶉蛋怎麽就成了白虎則不太明白。第二道菜叫“烏龍穿白玉”,烏龍就是泥鰍,白玉就是豆腐,要點是要把活泥鰍和豆腐一起下鍋文火煮,隨著溫度的上升,泥鰍就鑽到豆腐裏,就成了“烏龍穿白玉”,當時似乎明白了什麽是飲食文化。故事發展到了民國,皇宮關門了,禦廚下崗了,隻能自謀出路,開了一個飯館,一些混混來出難題,點了幾個豬肉菜,“裏邊皮,外邊皮,裏外皮,皮打皮”,大家都沒聽說過這幾個菜,這可怎麽做?禦廚就是禦廚,他端來了四個菜,炒肥腸、豬皮凍、涼拌豬耳朵、紅燒豬尾巴。大家一看,大都明白了,炒肥腸是裏邊皮做的,豬皮凍是外邊皮做的,豬耳朵是裏外兩層皮,但有人問這豬尾巴算是怎麽回事?旁邊的人就解釋,那豬尾巴搖來搖去,豬尾巴的皮和豬屁股的皮不就是皮打皮了嗎?
最早是從我媽那兒知道有猜謎語這麽個遊戲,我們叫“猜悶兒”,也叫“破悶兒”,當時我們小孩子流行的一條謎語是“破悶兒猜,破悶兒猜,一口咬個金豆來”,當時說謎底是虱子,是喝飽了血的虱子作為金豆被手給捏住了?我當時不是很認同這個謎底。很多年以後都上高中了,我和同桌同學說起這個謎語,他拿出一張白紙,比劃出搽屁股的動作,說“一口咬個金豆來”,我倆哈哈大笑,我覺得這個謎底形象靠譜,我比較信服。連同前麵的虱子,隻能是手咬金豆了。我上小學的時候,我們學校流行一個謎語似的順口溜來描述上廁所,“腳踏黃河兩岸,前麵機槍掃射,後麵定時炸彈”,其實是四句,第一句我不記得了。當然,現在“腳踏黃河兩岸”這個梗就不太適用了。但是我們還流傳著另一個對廁所的無限期年終總結,叫“黃金條,洋喜酒”,這個應該是一時半會兒不會變的。我從我二哥學來一句房子的謎語:一匹大馬,四腿啦灑,嘴裏吃人,肚裏說話。我二哥喜歡這一句謎語可能是因為把房子比喻成馬吧,因為我二哥是個趕馬車的車老板,對馬特別有感情。
我媽最早教我的第一個謎語是,“四方頭,扁扁腰,撅起尾巴一丈高”。其實,與其說是謎語的一個謎麵,倒不如說它是一句詩歌。以前有詩作為謎語的例子,比如,“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尺浪,入竹萬杆斜”,是詩,如果不給出這首詩的題目《風》,那它就是謎麵,而我媽的這句詩歌謎語是描述我們老家的燒飯取暖係統的。我們的房子一進門就是廚房,我們叫“外屋地”,兩側各一個鍋台,有的人家隻一側鍋台,安裝的是一個我們叫“大草鍋”的,炒菜做飯就都是這一口鍋。早晨晚上比較簡單,就是熬玉米粥,中午則稍微複雜那麽一點點,我們要熬菜,春天是菠菜,夏天是芸豆角,秋冬季節主要是大白菜、酸菜、蘿卜絲。鍋的周邊則是貼上玉米麵餅子,有時是菜餅子,就是裏麵有餡,我最喜歡的是酸菜餡,再加上一些熬油剩下的“油滓料”,餅子貼鍋一側則形成黃黃的脆生生的嘎巴,油乎乎的,在我敲到這段文字的時候我都流口水了。把鍋蓋上,早期就是兩片半圓形的木頭鍋蓋,兩個鍋蓋之間蒙上抹布以減少熱氣流失,後來有賣整個完整的圓形大鋁鍋蓋,它的缺點是揭開鍋時蒸餾水太多。鍋底的下麵是燒火灶,主要是燒樹葉或玉米秸稈的根,也有人叫茬子,有時燒細小的樹枝,很少用劈開的柴火棒子,那是用來過年煮餃子或者煮豬骨頭的。燒火灶的下麵挖了一個坑,坑口上麵安裝了一個鐵柵欄盤,草不會掉下去,但草木灰就落到坑裏,滿了就掏出草木灰。草木灰是很好的鉀肥,但經常見草木灰被撒在雞窩裏,這不隻是為什麽。這個坑還連著一個風匣子,拉動風箱讓火燒得更旺。鍋台是四四方方的,就是“四方頭”,而“扁扁腰”就是我們的火炕。鍋台是連著火炕的,鍋底下燒的煙火氣要進入火炕,給火炕加溫。離鍋台近的一側叫炕頭,溫度稍高一些,一般是讓給年長的人,離鍋台遠的一側叫炕梢。鍋台隻能連一個火炕,如果火炕沒有鍋台連著,那就要用前文提到的用樹葉燒炕的方法。盤火炕還是要有一定的技術才行的。火炕下麵那就是一個迷宮,要讓煙火在炕底下迂回曲折,要到達每一個角落,盡量使火炕受熱均勻,另外要讓煙火在炕底下盡量多滯留一點時間,使熱氣得到充分的釋放。我們的火炕迷宮上麵就是大石板,一塊一塊地對上,盡量嚴絲合縫,再抹上一層爛泥,就跟學校教室裏火牆上的爛泥一樣。待爛泥層幹了,就均勻地鋪上一層穀草,穀草上麵就是炕席,我們都是從商店裏買來的,是竹篾編的,有的據說是蘆葦編的,反正編的挺結實,炕席卷起來形成一個筒,我就喜歡鑽到炕席筒裏。有的老人剔牙時,就從炕席上撕下一小條當作牙簽。一個炕席可以鋪幾年,新買的炕席是淺黃色的,而陳舊的炕席則是褐黃色。關於炕席子有一個小笑話,說一個孩子拉在一個老舊的褐色炕席上了,孩子媽就給清理幹淨,然後又用抹布反複搽,把那一小塊褐色的炕席搽得發白了。一會兒孩子的爺爺拿著一個玉米餅子和一棵大蔥進來了,他要把餅子放下扒大蔥皮,他見整個炕席就那一小塊他孫子剛拉過的地方瞅著發白最幹淨,他就把餅子放在那兒了。跟火炕的另一頭相連的就是煙筒,無風天炊煙嫋嫋升起,扶搖直上達一丈多高,所以說“撅起尾巴一丈高”。我們臨近村有一戶李家,很多兒子,大多長得麵目凶惡,但他們各自都有一門拿手的好手藝。其中的一個李家兄弟就很擅長盤火炕,可他在有的人家盤的炕就不是很好用,煙筒不冒煙,總是從鍋底返煙,做飯的人嗆得睜不開眼,問他怎麽回事,他就告訴這家人用一盆水從煙筒澆下去即可,這家人照辦,果然煙筒冒煙了。原來他是在煙筒底部用一張紙給堵住,一盆水澆下去就把紙給毀掉了,煙筒也就通了。為什麽這麽做,他自己不說,別人也悟不透他心裏到底是怎麽盤算的。總之,這個燒火係統就像是一隻蠍子,鍋台是蠍子的頭,炕是蠍子的身體,最後撅起的是蠍子尾巴。當時我就覺得編寫這個謎麵的人看問題比較全麵,思考問題比較大氣,他一定是勞動人民智慧的化身。
下麵這個謎語是從選我做衛生委員的孫老師的大伯父學來的,也就是在偽滿時和我爹一起到鞍山給日本人做勞工的那一位。“從小綠,長大黃,石劈縫裏脫衣裳,跳進鍋裏洗個澡,揭開鍋就鬧泱泱”。這個謎語是把小米這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為人民服務舍生忘死的光輝燦爛革命戰鬥的一生做了一個極其簡單的總結。我對小米極其有感情,自然有“小米加步槍”那個著名論斷的影響,但主要是源自於自己的生活。我們是以玉米為主食的,小米隻能是節日食品。小米可以做成小米幹飯,吃剩下以後,可以把小米飯加上水煮開,我們不叫它粥,因為它根本不粘,我們把它叫做“水飯”。特別是春節過後正月裏還在鬧新春的農閑時期,午飯就是小米水飯外加幾片饅頭。小米粥則是產婦坐月子的時候的主食,小米粥外加煮熟的雞蛋是標配。小米也可以磨成麵,加些油在鍋裏炒熟,衝熱水後我們把它叫做“茶水”,加入兩塊餅幹或桃酥,再配上一個雞蛋,在那個年代就是孝敬老人最好的早餐。小米來自穀子,種下來發出的是穀苗,當然是綠的,但是這個“從小綠”是指穀苗長大以後抽出的穀穗一開始是綠的,當穀穗長大以後逐漸變黃,最後成熟的時候那就是一個大大的沉甸甸的黃穀穗。我們小時候學習寫作文往往就學習一些套話,像什麽“豐收的穀穗把自己壓彎了腰”或者“風吹過後穀穗向我點頭笑”之類的。收割後的穀穗在場院裏脫粒得到的是穀子,裏麵是小米,外麵帶很硬的殼,需要把殼脫掉變成穀糠,再用簸萁將穀糠扇走,剩下小米。在過去,使用碾子在碾盤上來碾壓穀子,使穀殼與小米分離,這一過程被智慧的勞動人民浪漫地描述成穀子在碾子和碾盤形成的石劈縫裏脫衣裳,這還不夠,再跳進鍋裏洗個澡,這簡直就是七仙女下凡呐,不同的是牛郎這人很不地道地把人家衣服給偷走了,比戀物癖把衣服藏起來還糟糕,他幹脆把人也給留下來了。而小米是自願留下來的,簸萁隻能把小米的衣服扇走,而小米則主意特別正,就是不走。當鍋燒開了,小米在鍋裏鬧泱泱地上下翻滾猶如跳舞一般,想必小米在跳的是發自肺腑的歡快的舞蹈。穀糠是不能吃的,前文提到在“三兩糧”時期有人吃穀糠排不出來。我們一般把穀糠喂豬,據說對豬來說也不是個好飼料,我們幹脆就用穀糠塞枕頭,那時候我們家家戶戶的枕頭都又沉又硬。
我們小孩子之間流傳的是另一個謎麵:“綠豆豆,紅豆豆,拉開胯來黑豆豆”。這是為花椒做的謎麵。長出來的嫩花椒是綠色的,成熟了是紅色的,成熟到一定程度就張開露出裏麵的種子,圓圓的黑黑的。我們把它的紅殼碾成粉做成花椒粉調料。也許還有別的物種有類似的顏色和形態變化,但我們老家能見到的隻有花椒符合這個謎麵。小米和花椒這兩個謎語描述的時間跨度都很大,體現了人們極強的觀察事物的能力。如果說上麵的鍋台-火炕-煙筒係統是一個橫向觀察的話,那對小米和花椒就是縱向觀察的範例。
下麵一個隻是半個謎麵,跟前麵提到的都不同,我認為是比較抽象的,它是來自我本家的一個伯父,我叫三大爺,因為他比我爹年長,所以我不能叫他三叔。我們兩家之間的血緣關係比較近。他的爺爺和我爹的爺爺是兄弟倆。我這個三大爺長得身高腿長,有個外號叫“長腿子”。從我記事起,他就已經是瘋瘋癲癲的了,但是時好時壞。不知為什麽,每次看到我,他都是舉起右手向我招手,那架勢就跟毛主席接見紅衛兵一樣,但不同的是毛主席不會向紅衛兵們點頭哈腰,但這個三大爺每次都是舉手示意以後就向我點頭哈腰,隻是對我這樣,很少對其他人這樣。他總是騎一輛自行車,感覺自行車對他來說太小了,因為他腿長,騎自行車腿總是伸不直,但他的自行車騎得很快,提拉當啷的響聲很大,感覺他對他的自行車一點也不珍惜。他遇到人多的時候就停下來,推著自行車快步行走,邊走邊說一些順口溜,我覺得孔乙己不會比我這三大爺水平更高,可惜我太小,根本沒記住他那些段子。當時隻要他一出現,人們立即就圍攏上去,我也在人群裏,但我一般往後躲,生怕被他看見向我點頭哈腰,那樣我會難為情的。平時能體會到他跟其他正常老人不一樣,看起來更興奮,但並無明顯的瘋癲表現。但我確實是曾看到他血流滿麵的時候,眼睛發藍,目光發散,看到我了也不招手致意,隻是微微地點一下頭,似乎他對誰都點頭示意,我都不敢肯定他是否真的認出我來。後來親眼看到他是怎麽讓自己血流滿麵的。 當時他手持一個手杖,彎下腰,然後慢慢地舞動手杖,但他舞動的可比孫悟空舞動金箍棒的花樣還多,吸引了一群人觀看,有孩子,也有大人。舞動完畢,左手持手杖立在地上,右手拾起一個拳頭大的石頭塊向天空擲去,然後用他的額頭來迎接掉下來的石頭,沒接著,就再來,直到石頭把腦袋砸出血來。當時沒人阻止他,大家隻是疑惑地看他表演。
聽我爹說,我這個三大爺年輕時就很與眾不同,但不瘋癲,走南闖北,擅長做買賣,家底比較殷實。他有三個女兒和一個小兒子,老來得子,他喜歡的不得了,這兒子也特別乖巧,像個小大人,當時我爺爺的門口有一棵桃樹,每年結很多的水蜜桃,他每天都來要一個桃吃,跟我爺爺說,“我就愛吃你們家的水蜜桃”。後來不知得了什麽病死了,我這三大爺就在地上打著滾哭,哀嚎他沒有後人了。從此就逐漸瘋癲了,但時好時壞。後來他的大女兒出嫁,就住在家裏,但不是招上門的養老女婿,因為他的外孫們沒有改隨他姓。一度流傳一個故事,說他和他的女婿打起來了,女婿毫不客氣地舉著一把鋤頭朝他當頭砸下來,他閃身躲過,順勢操起一把剪刀直接紮進他女婿的腮幫子,把牙都刺掉一個。這我將信將疑,相信這個傳說是因為我堅信我這個三大爺有點身手,但我不信的是女婿和丈人之間不可能這麽沒有親情。我還特別注意過他的女婿,我叫姐夫的,滿臉的皺褶,也年齡不小了,在他腮幫的皺褶裏,我並沒有看到明顯的疤痕。我這個姐夫是他們那個生產小隊的隊長,我覺得不可能和自己的嶽父下死手打仗的。
我這個三大爺步入晚年之後反而神智正常了。有一年我帶著我大侄兒去給我爺爺上墳,在墳地恰好遇見了他,跟他閑聊了一會兒。他講話還是那麽與眾不同,他從懷裏掏出一小塑料袋花生米,看起來是炒熟了又塗上了糖漿,一定非常好吃。他把花生米遞給了我大侄兒, 說“你把這點活兒給做一做”,意思說你把它吃了吧。我大侄兒在吃花生米,我和他就聊了起來,就坐在一群墳包中間。不知怎麽就聊起了酒色財氣,說“財是追命小鬼,色是刮骨鋼刀,酒是穿腸毒藥”,盡管後來也從別處聽說過這些,但我是從我三大爺口裏最先聽到的。最後就聊起了造酒。 那時候好多人家自己釀酒,糜子磨出來的大黃米,可以用來做年糕,也可以用來釀酒。大黃米煮熟後放在一個小三缸裏。從複州灣陶瓷廠買來的缸分三個大小規格,大缸最大,經常用來醃酸菜或儲存糧食,二缸中等,可用來做水缸,三缸最小,用來做豆醬或釀酒。煮熟的大黃米加上酒曲密封發酵,一般是放在炕上保溫,隔一段日子就打開攪動一下。我曾經跟著我爹開蓋看酒,打開蓋就是酒氣衝天,還帶著濃濃的酸氣,看缸裏,上麵一層黑黑的醬油色液體,這就應該是酒了。撇出表層的酒,露出大黃米,還是黃米的形狀,偶爾還冒泡,就像一鍋燒開的粥關火以後還偶爾冒泡一樣。時間久了,待撇出兩三次酒以後,大黃米已經被發酵得不成形了,酒味卻更濃了。我這三大爺就來了一句很有哲理的釀酒總結: “絲綹爛了了,魂能拽倒人”。意思是說釀酒的糧食一絲一綹地都爛沒了,酒就是這些糧食的魂。本來前麵還有兩句話,我怎麽也想不起來了,但我覺得這兩句已經足夠了,是非常點睛的。他用的是“拽”而不是“醉”,估計他還是強調穿腸毒藥一說,所以他的總結完全可以打磨成一個酒的謎麵。
我們老家每年正月十五元宵燈節不僅僅是猜燈謎,而且晚上還上墳給已故長輩送燈。燈還是傳統的油燈,泥捏的燈碗裏插一根棉花棒燈芯,灌滿蠟油或豬油,帶到墳頭前點著。不可以在墳前點蠟燭的,因為迷信說給墳送蠟燭會使後代打光棍的。我上大學以後有一年給我爺爺還有其他的長輩上墳送燈,看前麵多了一個新墳,我被告知這就是我這三大爺的墳,他是哪一年過世的我都不知道,隻是他的墳頭冷冷清清,沒有人給他送燈。老家的習慣是出嫁的女兒不可以給自己的親生父母送燈,這也許就是為什麽我這三大爺在他兒子死後打滾哀嚎他沒有後人的原因吧。我恭恭敬敬地給我三大爺送上了一盞燈,希望他不至於太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