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午已過,驕陽似火。
為了利用極其有限的空間,泰民氏臨時聚居的高地上,樹木早被砍光。陽光炙烤著濕熱的土地,蒸騰的熱氣和茅草窩棚間升起的炊煙混合在一起,撲麵而來,讓人倍感擁擠、悶熱、焦慮、難耐。老族尹那間茅屋前,有檀帶著幾名族兵把守著,所有的人都不許靠近,連大巫凡帶來的兩名隨從也被攔在了外邊。
陶叔匆匆趕來,隻與檀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便低頭推開屋門,側身鑽了進去。
屋內光線昏暗,汗味混雜著熏烤樟葉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著。從明晃晃的室外進來,陶叔的眼睛一時還沒有適應,模糊地看到老族尹裹著獸皮,虛弱地靠坐在灶坑邊,對麵的大巫凡正緩緩說道:“族尹大人聽聞說本巫略通草藥,卻不知本巫對於各種石料之辨和製器之術也同樣心向往之,多年來孜孜以求。此次從靈山東來,在赤望城巫南那裏見到了一柄青金利器,本巫便教他用那青金製成短矛,親眼見到了那青金迎風斷草之利和削木裂石之堅。巫南說陶長老得此物於大澤南岸的瓠山,本巫這才忍不住好奇尋來,隻是想一探青金的奧秘。”
陶叔默默走到老族尹身邊坐下,此時才看清,老族尹汗濕的雙肩似乎已漸漸鬆弛了下來。
“承蒙大巫坦誠相告。嗨,隻因此事關係太過重大,所以我才再三相問。”老族尹說著,用衣袖抹了把頭上的虛汗,他的手因虛弱而微微顫抖,“說到赤望城,大巫既然熟悉,可知那巫南所說是否當真?非是我等不信任於他,而是泰民氏弱小,一步走錯便是滅族的大禍,哪敢輕下決斷啊!”
“泰民氏的處境,本巫當然懂得,會為你們保密。族尹大人既然問到赤望——哈哈,”大巫凡淡淡一笑,臉上輕鬆的表情隨即收斂,目光掃過剛坐定的陶叔,肅然說道,“若論輩分,那巫南該要叫我聲師叔祖了。尋常人的話是否當真不敢說,但我們為巫者重在一個信字,否則誰會來問醫求卜?更不要說什麽世代傳承了!巫南雖然隻是赤望的少主,但他擔任赤望氏的族巫已經有些年頭了,說話行事自會有擔當,不然偌大的聯盟裏大小氏族無數,如何服他?要本巫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倒是你們泰民氏自己,如果當斷不斷,這事拖久了難免會給舉邑察覺!”
“大巫說得是,如今…… 唉!”
老族尹說著,強撐起些身子,那動作顯然耗費了他不少氣力,最終隻能化作一聲輕歎。他暗淡的眼神裏充滿了惶恐和疲憊,那不僅僅是疫病折磨的結果,更因為連日來承受著整個氏族存續的重壓。
這時,剛坐下的陶叔抬起頭,語氣誠懇地說道:“我們本也不想拖延,隻是族中遭逢疫病,您也看到了,族尹大人他自己都已經病成這樣…… 在下失禮,敢問大巫可有解救之法?”
此言一出,老族尹頗為詫異地轉過頭來,似乎不明白陶叔為何忽然把話題扯到了疫情上來。
“既然到了泰民氏,為人們除疫消災就是我靈山巫者分內的事。本巫這次來倒是帶來些許草藥,不過,總要先有些病人試吃了才知對症與否,所以現在說有解救之法還言之過早。”大巫凡自然而然地接過了陶叔的話頭,一點也沒有推脫,似乎是有備而來。然後,他轉向陶叔微微一笑道,“不過,若是天助本巫解除此疫,陶長老可否也以誠待我,將天降青金之事相告一二,以解本巫心中多年的疑惑呢?”
“大巫言重了。”陶叔完全沒想到大巫凡如此爽快,同時被他的誠意深深打動,“大巫有問,在下必如實相告。隻是那青金雖出於我窯中,怎奈在下實在不通天道,仍有太多想不明白之處,也正好可向大巫請教。”
老族尹也被大巫凡折服,又看到陶叔點頭,於是鄭重說道:“好,那就一言為定。試吃草藥便從我開始好了。”
一時間,屋中三人相視而笑。
疫情不等人,老族尹當即就委托大巫凡主持驅疫儀式。
太陽還沒下山,寨子裏就升起了八股濃重的煙柱,那是大巫凡命人在八個方位熏烤樟葉,用以驅離腐病之氣。陶長老和檀則帶人在聚落中央迅速辟出了一塊空地,點燃了祭祀的篝火。
大巫凡用大滿獻上的豬牲進行了隆重的燎祭。
烈焰之中,那犧牲的皮肉被燒得“滋滋”作響。大巫凡高聲吟唱,舉酒潑入火中,燎祭的煙火“噗”的一聲騰起,仿佛是攜了人間的意願上達天聽,去呼喚大澤之神。大巫凡昂首麵對熊熊的燎火,須發飛揚,那青色的巫袍隨著翻滾的熱浪不斷地鼓蕩膨脹,似乎沉積的穢病之氣正在被那白亮的炙熱驅離,在無形中消散。
緊接著,大巫凡命族人將聚落裏所有儲水的陶甕、陶罐都集中到了空地上,反複刷洗,又加入清水,然後架在火上煮沸。同時老族尹和幾個生病的族人,懷著忐忑的心情,喝下了大巫凡熬製的湯藥。
泰民氏人聚集在空地四周,敬畏地看著這一切,心中滿懷期待。
沒過兩天,試喝湯藥的人,包括老族尹,病情都出現了轉機。折磨老族尹多日的低熱竟然退去了,他雖然虛弱依舊,但那股沉屙纏身的死氣似乎真的被大巫凡驅散了。
試藥成功,解救之法證實了。泰民氏的聚落中心也架起了多個大陶甕,族人們添水加柴,日夜不停地熬煮、分藥。
不到半天功夫,大巫凡帶來的草藥就見了底,他隨即派隨從前往芊吉氏,向大巫穀求援。很快,大巫穀就和芊吉氏族人帶著草藥來了。泰民氏人大為感激,老族尹、大巫凡與大巫穀聚在一起,相談甚歡。
此時,羽正蹲在大陶甕邊向火堆裏添著柴枝,他的目光卻早已經越過紛亂的人叢,飄向大巫穀身邊那個熟悉的身影。濯安靜地站在那裏,不時地四下張望著。羽正想要不要找個借口放下手裏的活計過去,忽覺有人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
他一回頭,見身後站著個壯漢,是大滿。大滿身材高大魁梧,厚實得像堵牆,但此刻臉上卻帶著明顯的緊張和靦腆。
“羽,我可不可以,幫你們熬藥?”大滿甕聲甕氣地問道,眼神卻不住地往旁邊瞟去。
羽順著他的目光一看,隻見稻叔的小女兒鵐【wu2】正低著頭,假裝專心致誌地撥弄著眼前的火堆,火光映得她臉頰微紅。羽心下頓時明了,立刻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燼,爽快地說道:“好啊!小弟我正好要走開一下,拜托你啦,大滿哥。”說完,也不等大滿答應,轉身就朝著濯的方向快步走去。
大滿站在原地,對著羽的背影露出一臉感激不盡的神色,然後笨拙地蹲到鵐身邊。話說稻叔這個小女兒鵐,雖不是族裏數得上的美麗女子,卻以心靈手巧聞名,是紡線織布的好手。而大滿,則是族中數一數二的能人,他身高力大,不僅養豬是一把好手,還會釀造醇厚的醴酒,烹製祭祀用的肉食也很有心得,族裏人對他都頗為倚重。不少年輕女子私下裏都心儀這位能幹又憨厚的大滿哥,可大滿眼裏卻隻有鵐。前一陣子,大滿終於鼓起勇氣,將一對精致的紅黑雙彩硬陶紡輪和幾副碩大的豬下頜骨送到了稻叔家裏,算是表明了求娶鵐的心意。
另一邊,濯站在大巫穀身後,心不在焉地聽著大巫穀、大巫凡和老族尹三人談論著占卜之法,目光卻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尋著羽的身影。
這時,稻叔手拿著兩把草藥來到跟前,報告說有兩種草藥用完了。
大巫穀上前一看,撚著胡須笑道:“這兩種草藥附近山上就有,現找人去采便來得及。”說罷,他轉向濯,卻指著她身後笑道:“濯,你帶上他,再多叫些人,去山上幫長老采藥吧。”
濯正苦於找不到羽,聽到大巫穀吩咐一回頭,才發現羽就站在自己身後,不由得喜出望外,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太好了,我再叫幾個人和他兩個同去。”稻叔說完,便匆忙轉身去召集其他人手了。
對於大巫穀和大巫凡提到的那些占卜之術,什麽用燒灼獸骨的裂紋判斷吉凶,如何觀察星象推定農時,老族尹年輕時就曾聽族中的長輩說過。隻是在他漫長的記憶裏,這些卜算並不總是靈驗,當年老一輩人自己也並不全然相信。到了他主持族務的時代,對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也就漸漸不以為意了。
俗話說,信則靈,可很多時候,現實恰恰是靈則信。如今,大巫凡的巫醫之術確確實實解除了災疫,老族尹自己就是親身體驗者,心裏自然信服。連帶著,這次向大巫穀和大巫凡請教了占卜之法後,老族尹對占卜之術已淡漠了多年的篤信,又從內心深處如星火般複燃起來。
“大巫凡說的對,‘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事情拖久了難免會給舉邑察覺。’是啊,這加盟赤望聯盟的事情,確實不能再拖延了。”老族尹這樣想著,回到自己的茅屋,翻出了祖上留下的龜板。他吩咐老妻守在門口,不許任何人打擾,然後將自己一個人關在了屋裏。中間稻叔、陶叔和檀等人幾次有事來見,都被老夫人擋在了門外。
過了大半天,稻叔再次前來,看到老夫人依舊守在門外,不禁擔心起來。
老族尹大病初愈,稻叔怕他如此耗費心神,身體會支撐不住。聽屋中沒有一點兒動靜,連老夫人也犯嘀咕了,她和稻叔正要開口詢問,那扇緊閉的柴門忽然“吱呀”一聲被從裏麵推開了。一身焦糊煙氣的老族尹滿麵紅光地從小屋出來,眼神中再沒有猶豫和惶恐,他一見稻叔,就用不容置疑的語氣低聲說道:“明天動身,去赤望城。”
被指派采藥的眾人出了寨子,分頭上山。
羽跟著濯,說是去采藥,可心裏想的卻全是即將分離、難再相見的煩惱。兩人都沒說話,隻是一前一後走著,腳下的草葉發出沙沙的聲響,連林間的鳥雀也不似往日那般歡快地啼鳴。來到一處向陽的山坡林邊,這裏視野開闊,可以望見低處綿延的山林和遠方水光瀲灩的雲夢大澤。濯停住腳步,默默放下肩上的背簍,轉身麵對著羽,抿著嘴唇,麵露苦色。羽趕緊放下背簍,上前一步,拉住了濯的手。
“唉,你先說。”濯板著臉說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小濯,我們泰民氏可能要搬去很遠的地方了,”羽無力地說著,目光投向西南方,仿佛要越過茫茫的山林,“在夏水那邊的蒼梧之野,乘船過了西邊的赤望城還要再走好多天呢!”
濯沒去過赤望,隻覺得那該是很遠的地方,她本來就板著的臉上,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們族人也準備搬去舉水了。”濯輕輕一指東方,那邊目力所及之處,同樣是連綿的青色山巒。兩人知道,那遠遠的高山腳下就是他們二人曾經見麵的舉邑,雖然一時誰也搞不清楚舉水又是從哪裏流向舉邑的。
羽沒說話。
濯低下頭小聲說道:“搬去舉水之後,舉邑的巫燕要來代替大巫穀,到時候族裏會送我去舉邑學巫。”
“那你以後就是巫女啦!”羽下意識地搖著濯的手臂,脫口而出叫道,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能成為巫女,意味著濯將躍升入一個受人敬仰的群體。巫女雖然在巫中隻占少數,但並不會因性別而受歧視,相反,像傳說中的靈山大巫姑,還被人們看作是女神一般的存在。
“先別急著高興,還不知道是福是禍呐。”濯低下頭,用腳尖碾著地上的草葉,語氣中帶著迷茫。
“為什麽?”羽不解地問,心情也瞬間低落下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聽族裏長老背地裏跟阿爸這麽說的。”濯抬起頭,茫然地回答。將來太遙遠,是福是禍,又有誰能預知呢?巫的世界遙遠、陌生、而又神秘。看到羽愣怔出神的樣子,濯輕輕地搖了搖頭,象是要將那些捉摸不定的憂愁和看不清的煩惱暫時拋開:“算了,不管了,還是想想眼下吧。”
羽拉著濯在柔軟的草地上並肩坐下,兩人一時都沉默了。
羽的心裏五味雜陳。他為濯將來能成為巫女而感到高興,那是一條光明的坦途;但同時,一種沉重的失落感也攫住了他。對自己這樣以狩獵為生的族人而言,巫的世界飄渺而高不可及。將來,作為敵對聯盟小部落中的一個普通人,自己又能帶給身為巫女的濯些什麽呢?他不由得想起了不久前在瓠山中那個隻有他們兩人的紫色山穀,心想要是時光能一直停留在那裏,該有多好。
“羽,你說以後我們倆個該怎麽辦?”濯又追問道,將羽從短暫的遐思中拉回現實。
“我也不知道,總不能讓你來和我一起去打獵吧。”羽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試圖用輕鬆的語氣掩蓋內心的惶然。
“要是我願意呢?”濯低頭小聲說著,全力攥了一下羽的手。
?“那怎麽行!?”羽轉回頭看著濯,語氣堅決。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麽,於是把話岔開道:”對了,我族搬遷的事情要保密,可千萬不要對別人講。”
“嗯,我不會跟別人說的。”濯乖巧地應道,同時也將那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壓回心底。
望著坡下綿延的山林和茫茫的大澤,再遠處是水天相接、一片蒼茫,那仿佛便是將來阻隔在二人之間的千山萬水。濯忽然感到一陣心慌,她伸手圈住了羽結實的腰,將頭緊靠在他寬闊的肩頭?,這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實、溫暖。羽默默地摟住了濯消瘦而富有彈性的肩膀,感受著她透過薄薄衣衫傳來的體溫,嗅著她發間帶著汗味和草木清香的獨特氣息,努力想把這無形卻真切的感受,牢牢地刻印在心裏,仿佛這樣就能留住這即將逝去的一切。
“小濯,你真的願意跟我走?”過了一會兒,羽打破沉默,低聲問道。這個問題在他心中盤旋已久,此刻終於問出口,帶著一絲不自信的希翼。
“人家知道你是最勇敢的獵手,可是,唉,”濯靠在羽的肩頭,像是在自言自語,越說聲音越小,如蚊蚋般細微,幾不可聞,“可是族人那邊怎麽辦呢?那邊有我阿爸,還有兩個小妹。”
羽不禁想起了在芊吉氏遇到的那個流著鼻涕、活潑可愛的小女孩,那是濯的三妹。送濯去舉邑學巫,這既是芊吉氏族裏的安排,恐怕也是濯為了族人必須要接受並盡力去完成的使命。羽明白,這和當年他阿爸為了部落聯盟,毅然戰死在遙遠的溳水岸邊是一樣的,沒有推辭的理由。而且,人們都說能學習那些神秘的畢摩文,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學會了將來就可以成為溝通天地鬼神的大巫,對女孩子來說,還能有比這更好、更榮耀的選擇嗎!
羽當然知道自己是個好獵手,能追蹤最狡猾的野獸,射箭可以百步穿楊。可是,對一個當下的大氏族來說,稻作、燒陶、紡織、還有養豬和釀酒,這些看似平實的技能,都比打獵穩定、可靠和重要。而成為一個大巫女,就更不用說了,那幾乎是站在了凡人所能企及的頂峰。兩個人的未來,本就已經是雲泥之別了,又何況眼下,自己所在的泰民氏在本地幾乎沒有了立足之地,即將踏上漂泊的遷徙之路…...
羽的心裏充滿了無奈。他用力摟緊了濯,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一陣山風吹來,帶著澤畔水汽的微涼,鼓動起濯額前的碎發,輕撫在羽的臉上,癢癢的。那感覺若即若離,稍縱即逝,讓羽覺得眼前的溫存就如同指間流沙,山間霧氣,是如此短暫、飄渺,下一刻就會隨風逝去,空落落的什麽也抓不住。
兩人相依無語,沉浸在各自的愁思裏。
依稀有蒼涼的漁歌聲,從遠方煙波浩渺的大澤深處飄來,斷斷續續,隨風起伏:
隰【xi2】有萇楚,猗儺其枝,
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
隰有萇楚,猗儺其華,
夭之沃沃,樂子之無家。
……
那古老的漁歌哀婉而憂傷,唱的是低濕之地婀娜的羊桃,羨慕它無牽無掛,無知無識,無家無室。此刻聽在羽和濯耳中,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訴說著他們無法排解的憂思與對自由相伴的向往。
羽和濯兩人沒采到多少草藥,天色已經被晚霞染紅。
人總是這樣,當現實的藤蔓纏繞得太緊,實在想不出掙脫的辦法時,便隻好走一步看一步,將希望寄托於渺茫的未來。羽和濯此刻也隻能如此。臨近分別,兩人約定:不管是泰民氏或者芊吉氏,先走的那個人一定要親自去見對方一麵,絕不可以不告而別。
羽心事重重地獨自返回泰民氏寨子,天已經完全黑了。
夏夜的星子稀疏地綴在墨藍色的天幕上,一彎新月掛在林梢,灑下清冷微弱的光輝。路過寨子外那個傾倒垃圾的土坑時,羽借著月光,看到坑裏有幾片被燒灼的骨板,那慘白色在幽暗中格外刺眼,讓人厭惡。
他抬起頭,恰好看到坡道盡頭,老族尹那蹣跚佝僂的背影,剛剛在寨門下的暗影裏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