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叫的苗
基督徒中的寫作者，愛神愛道愛文章
這次回國的一個月，最享受的是讀了近六十年前老爸的情書，大約一百多封，厚厚一大摞。老爸北師大畢業後，分配到山西臨汾師範學院做老師。老媽是即將畢業的學生，上過老爸一年的課。畢業前夕，老媽作為學生幹部，反饋對老師們的印象。老媽提到劉老師很細心，一個男同誌，不僅批改作業，還把同學們破了的作業本補好再發還。這個評價傳到老爸耳中，給予他勇氣展開追求，由此開始了鴻雁傳書，兩年後步入婚姻。直到今天，老媽都還說，是老爸的信贏得了她的心。
前排左三為父親
信裏談情說愛的比例其實很少，大都是一個年輕人進入工作崗位、開始新生活的記錄。裏麵描寫了很多工作，成立院刊、組稿寫稿油印院刊、加入工作組、到村子裏了解老百姓生活、掌握第一手資料；最後幾封寫於1966年，已接近文革時期，提到了大字報、院裏領導被打倒等等。撇開政治因素，那個時代的年輕人真是朝氣蓬勃、一心一意、如火如荼地建設社會主義，常常出現做毛主席的好戰士之類的互勉。
在80%公事之餘，有小部分感情的交流。從起初的試探心意、漸漸投機投緣、到計劃見麵。從見麵幾個月前的期盼，到別後的悵惘失落、到計劃看望彼此父母、籌劃結婚的日期。隨著信件內容，我一點點進入父母感情的深處。那個時代感情是緩慢紮實的。婚前沒有親密接觸，所以一句話、一個眼神、送行時遞上的一塊麵包，都能久久回味、甘之如飴。
最感人的是這麽一段：
“最後一次見麵時，你那件綠花白地的夏衫給我留下了永難忘懷的回憶。它穿在你那窈窕健康而又優美的身姿上是那麽和諧，怪不得古典美學家說“和諧就是美”。我覺得再也不少什麽、再也不需要什麽。有時，一想到你，我心中就感到一種甜蜜的疼痛。孝鵬，我是這樣愛你，我永遠不會欺負你，永遠不會。
兩年，對剛剛參加工作的你來說也許還嫌短，但對於我說來卻是七百多漫長的晝夜。然而，我知道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我會利用這主觀感覺上的漫長的歲月，以驚人的速度擴大自己的知識領域，我是知道什麽時候應該做什麽的。我相信，到“種下的愛情應該收割”時，我已向成熟和智慧又走出了遙遠宏偉的裏程。我知道，愛一個人就是衷心地希望她幸福。愛情的意義在幫助對方提高，同時也提高自己。我們的結合並非全是偶然的，正如俄國天才詩人普希金所歌頌的：
我過去的一切，整個生命
都保證了必然和你相見。”
老爸老媽一起生活了54年，直到父親2021年底過世。當然有別扭吵架，但他們能白頭偕老，這一句“我是這樣愛你，我永遠不會欺負你”是牢固的基石。我讀到這句話，甚至有流淚的衝動，為這個甜蜜的疼痛，為所有純潔美好的感情，也為那些即便以離婚收尾的關係。
我聯想到郭靖想對江南七怪說的話：“蓉兒不是小妖女，她很好的，她很好很好…”。現實種種，也許讓我們對配偶的愛有所褪色，但無論怎樣，當初曾覺得對方很好很好；有了對方，我覺得再也不少什麽、再也不需要什麽；我是這樣愛你，我永遠不會欺負你，永遠不會。
有過這些，夠了。
這些信，老媽已經沒興趣讀了，我卻看得津津有味。好像跨越時空，和老爸談了一場戀愛。感恩這些文字，留下了真實的愛、親情、人性，這些人世間最寶貴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