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叫的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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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難與抉擇---史鐵生

(2022-10-31 12:19:20) 下一個

      苦難向來是人生無法回避的一個主題。回顧近幾年,疫情、戰爭、饑荒,種種天災人禍,帶給多少家庭難以愈合的創傷。與這些突發事件的驟然降臨相比,有另外一些人,因疾病或事故,纏綿病榻數十載。漫長的歲月中,苦難以較為溫和卻持久的方式,浸潤了他們的生命,拷問著他們的靈魂。苦難的人生是否值得留戀?靠什麽力量才能勝過人生的苦難且找到忍受苦難後麵的意義和價值?從兩個不尋常的人生,我們或許可以得到一些答案。

史鐵生

      史鐵生出生於1951年,基本可歸作“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的一代人。十八歲時去陝北延安農村插隊,兩年後因腰痛回北京治病。1972年放棄治療,開始了長達半個多世紀的輪椅生涯。對一個21歲、生命才剛剛開始、就遭受如此打擊的年輕人,首先麵臨的是生與死的抉擇。史鐵生後來寫道:“兩條腿殘廢後的最初幾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間幾乎什麽都找不到了,我就搖了輪椅總是到地壇那兒去,僅為著那兒是可以逃避一個世界的另一個世界。……我一連幾小時專心致誌地想關於死的事,也以同樣的耐心和方式想過我為什麽要出生…最後事情終於弄明白了: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隻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這樣想過之後我安心多了…比如你起早熬夜準備考試的時候,忽然想起有一個長長的假期在前麵等待你,你會不會覺得輕鬆一點?並且慶幸、並且感激這樣的安排?”《我與地壇》

      決定了活下去,那就勢必要做些什麽。為了讓自己“有朝一日在別人眼裏也稍微有點光彩,在眾人眼裏也能有個位置”,史鐵生開始了寫作。1979年發表第一篇小說; 1983年《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獲獎,開始揚名文壇;之後的三十餘年,史鐵生創作了五十多篇小說、散文,獲獎無數 , 直到2010年病逝。

      史鐵生是中國作家中,少有的把目光投向殘疾、弱勢人群,給他們理解、關愛和尊嚴的一位。在一次對盲童的演講中,他談到:“殘疾是什麽?無非是一種局限。你們想看卻不能看,我想走卻不能走。那麽健全人呢,他們想飛但不能飛-這是一個比喻,就是說健全人也有局限,這些局限也送給他們痛苦和磨難。很難說,健全人就一定比我們活得容易,因為痛苦和痛苦是不能比出大小來的,就像幸福和幸福也比不出大小來一樣。痛苦和幸福都沒有一個客觀標準,完全是自我的感受。因此,誰能夠保持不屈的勇氣,誰就能更多地感受到幸福。生命就是這樣一個過程,一個不斷超越自身局限的過程,這就是命運,任何人都是一樣,在這過程中我們遭遇痛苦、超越局限、從而感受幸福。所以一切人都是平等的,我們毫不特殊。”《給盲童朋友》這大概代表了從人的層麵,對人生、對苦難認識的極致。

      1993年中國文壇有過一場大辯論,以張承誌、張煒為代表的理想主義派,在共產主義已漸漸淡出人心時,仍然堅持理想主義這麵大旗。人們敬佩他們的堅守,但對其目標已喪失了信心。對立的現實主義派,以王朔為代表,從其作品名稱就可窺見其世界觀、人生觀:“玩得就是心跳、過把癮就死”, 摒棄一切理想、藐視一切權威。這場辯論中,史鐵生不屬於任何一個陣壘,是處於邊緣地帶的溫和的理想主義者。他提出:“意義的確證應該從目的轉向過程,因為隻要人們眼光盯著目的,就無法走出絕境。而一旦轉向過程,即使‘壞運也無法阻擋你去創造一個精彩的過程,相反你可以把死亡也變成一個精彩的過程’。‘除非你看到了目的的虛無你才能進入這審美的境地,除非你看到了目的的絕望你才能找到這審美的救助。’…生命的價值就在於你能夠鎮靜而又激動地欣賞這過程的美麗和悲壯。…從不屈獲得驕傲,從苦難提取幸福,從虛無創造意義。”《好運設計》。

      換言之,就好比希臘神話中那個不停推石頭上山的西西弗斯,石頭最終會不會滾下來無關重要,關鍵是享受這個推的過程。當把注意力從“推到山頂”轉到“推的過程”,你可以欣賞風景、鍛煉體魄,更可以找到同行的愛人或朋友,享受愛的交流。史鐵生寫道:“上帝為人性寫下的最本質的兩條密碼是:殘疾與愛情。殘疾即殘缺、限製、阻礙…是屬物的,是現實。愛情屬靈,是夢想,是對美滿的企盼,是無邊無垠的,尤其是衝破邊與限的可能,是殘缺的補救。每一個人,每一代人,人間所有的故事,千差萬別,千變萬化,但究其底蘊終會露出這兩種消息。現實與夢想,理性與激情,肉身與精神,以及戰爭與和平,科學與藝術,命運與信仰,怨恨與寬容,困苦與歡樂…大凡前項,終難免暴露殘缺,或說局限,因而補以後項,後項則一律指向愛的前途。” 對於“天堂”這個目標,史鐵生的解讀是:“人可以走向天堂,不可以走到天堂。走向,意味著彼岸的成立。走到,豈非彼岸的消失?彼岸的消失即信仰的終結、拯救的放棄。因而天堂不是一處空間,不是一種物質性存在,而是道路,是精神的恒途。…物質性天堂注定難為,而精神的天堂恰於走向中成立,永遠的限製是其永遠成立的依據。形象地說:設若你果真到了天堂,然後呢?然後,無所眺望或另有眺望都證明到達之地並非圓滿,而你若永遠地走向它,你便隨時都在它的光照之中。”《病隙碎筆二》

      史鐵生對宗教有過廣泛的探索,他曾經精辟地道出佛教和基督教的根本差異:“人人皆可成佛”和“人與上帝有著永恒的距離”,是兩種不同的生命態度。一個重果,一個重行,一個為超凡的酬報描述最終的希望,一個為神聖的拯救構築永恒的道路。但超凡的酬報有可能是一幅幻景,以此來維護信心似乎總有懸危。而永恒的路途不會有假,以此來堅定信心還有什麽可怕!《神位-官位-心位》

      盡管史鐵生作品中的宗教情懷隨處可見,盡管他對基督教有很深的了解和好感,史鐵生最終並沒有信主。史鐵生的作品打動了許多讀者,但其局限性從一個基督徒的角度來看,是顯而易見的。人類真的可以拋開結局、僅僅享受過程嗎?聽說過一個故事,二戰結束前夕,一個為德軍生產軍火的工廠,已沒有原料繼續生產。而德國看守無法容忍工廠裏的猶太人無所事事,就押著他們每天把一個石頭山從這邊搬到那邊,再從那邊搬回這邊。這麽重複了一周,許多猶太人因為不能忍受如此無意義的重複勞動而自殺。史鐵生自己也看到了,“隻有人才把怎樣活著看得比活著本身更要緊,隻有人在頑固地追問並要求著生存的意義”。《康複文本斷想》對生存意義的追問,是人文精神的骨髓所在,也是人區別與動物的主要標誌。人必須選擇一種東西作為生存意義的證明。誠然,很多沒有信仰的人、不相信神最終審判的人,也選擇了真誠、正直、充滿愛地過其人生,但他們內心深處,真的相信自己和那些作惡多端的人是同樣結局嗎?他們信奉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主體,豈不正指向一個洞察一切的、公義公平的神?

      其次,人們都渴望愛情、渴望愛與被愛。但因著人的罪性和自我中心,難免有愛枯竭的時刻。當一個人行不出來愛的時候,他如何享受生命的過程?沒有一個目的地的支撐和吸引,如何堅守?如果終點真的不過是虛無,那通向終點的過程難免雜亂無章,遑論提供愛、信、望這些美好的情感動力?人們之所以認真地經過人生和苦難,不認識神的人往往會歸結到為了他們的良心;而基督徒們則毫不猶豫地把目光向上仰望:是神指引這一切。清潔的良心本來就是神在創世之初,放在我們每個人裏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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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笑薇. 回複 悄悄話 是我最喜歡的作家!!感謝分享!!
喵喵叫的苗 回複 悄悄話 我也非常喜歡史鐵生、也希望能在天堂能見到這位了不起的作家。遺憾的是,在天上地下沒有賜下(除了耶穌之外)別的名,叫人可以借著得救。所以希望通過文章,讓大家都認識造物主,都得到永生。
初春時節 回複 悄悄話 史鐵生是我最崇敬的當代中國作家之一,無數次為他的頑強執著以及對生命本質不倦的追問而感動。作者的這篇文章很好,以史鐵生的作品為依托,對生命的過程和目的這一永恒話題進行了探索。希望作者是出於對史鐵生的紀念而寫此文,但讀到最後知道不是,而是為了作者心中的上帝。深感遺憾,但理解作者。
ZTM 回複 悄悄話 生命就是這樣一個過程,一個不斷超越自身局限的過程,這就是命運,任何人都是一樣,在這過程中我們遭遇痛苦、超越局限、從而感受幸福。所以一切人都是平等的,我們毫不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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