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三十五章(11-12)
金植離開的第三天,成功卻出乎意料的過來看她。這是自結婚那天離開江城,在她三個月望眼欲穿的煎熬後,第一次見到成功。白玉香不顧一切的撲到了成功懷裏,頭埋在他的懷裏失聲痛哭。
成功心神不定,他是借著到廳裏開會的機會,冒險過來看她,把她接到龍江旅社住了三天。金植突然被溫慧池召回鶴城,成功那兩天就是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也得輾轉反側到後半夜才睡著。直到第三天午後,袁鶴財找他去袁家大院,他知道是金植回來了,才平靜了下來。幾天來對白玉香歉疚的牽掛和對溫慧池神神道道的詭異,都讓成功心裏忐忑不安。
金植和成功喝著茶水,把溫慧池對他的敲打,演繹成好久不見也惦記他的意思,專程讓他過去,就是請他吃了頓飯。在不溫不火的渲染一番後金植還是吐漏出心態:兄弟,咱得想轍做點大買賣,現在咱哥倆弄得都是小錢,孝敬廳長拿不出手呀。對自己下一步,金植似乎已經胸有成竹:放心去做,凡事有大哥頂缸!
成功有些為難,放下茶杯搓了搓手:大哥,私放山林隊這樣的事就夠懸乎的了。像袁鶴財那樣勒大脖子的生整法,又不是咱哥倆這個身份能幹的,又弄不到倆騷錢,都不夠丟人的。可真要去幹犯忌的事,別說掉腦袋,咱丟飯碗也犯不上呀?!
根據趙鳳軍的情報,中秋節前後走的兩批物資,就是金植向自己要的通行證,通過袁鶴財的手放過境的,成功和金植每人還分到了15根金條。成功暗自高興,這段時間物資押送數量要激增,以接濟和中共有瓜葛在溫林附近短暫停留的義勇軍,做好越冬準備。
錢是出自義勇軍和抗日武裝,拿在手裏倒是有些燙手的感覺。但首先是有事能做,成功的心裏就舒服許多。義勇軍缺的是物質,錢握在手裏也當不得給養,更不能替代藥品和彈藥。成功一直在琢磨,如果有軍火運送該怎麽辦?!一旦敗露了,靠裝儍是不能混過去的。
金植在回溫林的路上,強迫自己擺脫煩亂,認真思索盤算:事情已經和白玉香捅開了,幹與不幹兩人之間的隔閡都已經無法彌合。那還是繼續往下走有利,也不能不往下走。自己花了這麽大的血本,不僅僅是花錢娶到的媳婦舍出去,是自己後半輩子過日子心裏都得別扭著,除非是以後再換媳婦,但他從心裏無法舍棄掉白玉香。這次再不乘機大撈一把,真就虧出大天了。
溫慧池欠自己的不是小債,不管幹啥惹禍,他都得想方設法去兜底。隻要不捅破天,別犯到日本人手裏,不把杉田惹翻就行:別管土匪、山林隊還是抗日義勇軍,咱一概不問,其實這些人都分不太清楚,稀裏糊塗也就正好應付,隻要給錢給大錢,值個的就幹!有溫廳長給咱撐腰,啥能幹啥不能幹,兄弟還把握不好嗎?!
這倒沒錯。真正的國民政府派來的和正宗的老毛子,不會到咱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我們現在能碰上肥的,也就是為錢不要命,倒騰大煙和槍支的,現在連倒騰西藥的都見不到了。成功不漏聲色的試探著:其實不過來還好,國民政府那邊的人和咱們都差不多,幹這行的也都是半路出家的。正宗的是那些在老毛子那麵吃過大列巴(泊來語-麵包)的,這幫人的家夥和手把,連憲兵隊都不是個,咱們去和人家玩,豈不就是個白給。
是這話!正宗的老毛子就咱們這鬼地方,人家邊都不稀得沾,可能都得嫌丟人。往咱這派幹啥?草甸子上的草,兔子都不愛吃。國民政府的那個軍統,都在北平和上海那些大地方幹大事,好像那些人都不是凡人,都得像你這樣黃埔的高材生人家才會要,你那些黃埔同學也不會稀得理咱們。和咱這山炮不過去,人家一樣得覺得寒磣、沒勁。
金植還沒說完,就被成功打斷了:大哥,可別這麽說,我不是高材生,也靠不上軍統。成功故意打起了哈哈:再說真都是黃埔出來的,誰怕誰呀?不過兄弟我不想和自己的同學動手是真的,他們也不會就專撿我這個同學動手較勁吧?!哈哈。
肏,兄弟你也太過敏了,你要是軍統的就好了,咱哥倆不就兩麵賺錢了?現在最麻煩的是跟著蘇俄混的,他們也不幹點大事,好讓咱弄點錢花,整天還讓他們鬧得像滿天下都有蘇俄的混混,害得咱們不敢消停過日子。這不就是個攪屎棍子?攪合得誰都不得安寧,到頭來還鬧得讓日本人把他們盯得死死地,咱們也弄不到錢花。金植對蘇俄操控的勢力耿耿於懷,至今還是消除不了,他也一直自認為了解:蘇俄這塊也該是來錢的道,就是夠不著能給錢的主,哪怕是個中間跑腿的,也都沒露過麵。
跟蘇俄混的那些倒不麻煩,他們躲在義勇軍裏,也都是秘密的。隻有在江城還有他們鼓搗傻帽們去撒撒傳單、貼貼標語,咱們這根本就沒啥動靜。現在最麻煩的是沒名沒姓的散仙,就像咱前腳從哪個小綹子手裏拿了錢,保不齊哪天他們就弄出些啥動靜又落到日本人手裏了,他們被憲兵隊弄去牽連過來,咱就借光沾上反滿抗日了,這不窩囊嗎?!拿倆騷錢睡覺都不能安生了。成功顯得顧慮重重,縮手縮腳:就沒他媽的不燒手的錢。
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還是那句話:如果值個,兄弟你把握好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年頭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金植有些不耐煩了,可還得耐心的開導著成功,與這個大少爺出身的人,論弟兄上檔次也撐門麵,但撈錢真就是放不開。又不能太放肆的好為人師,好像自己比他見多識廣。但自己這麵,總不能就是搭錢、搭臉還搭人,到頭來毛都沒撈到,那不成了溫慧池的家奴了?連吃勞金的夥計都沒混上。可他自己在外麵沒有門路,袁鶴財這樣的又成不了大事,隻能靠著攛掇成功,尋找來錢的路子。
成功很用心的在在聽金植說話,想了一下:大哥要是真的準備幹點大的,我回去還真得提前琢磨著咱們能安排一下,免得到時候抓瞎。先得找個合適的位置,把三姓屯卡子的關班長調開,別啥事都讓關科長知道了好像我摟了多少似的。本來扔在那是給了關科長一個麵子,也算是我對老長官家人的照顧,但這關班長又是個給根雞毛當令箭的主,他自己也沒撈到多少錢,這幾次開了通行證,還特意要再跟他打個招呼,這不他媽的成作繭自縛了嗎?!
金植也附和著說:那還真不能擱在哪了,別說他能不能看出眉眼高低,哪天不是故意的順撇子,就給咱來了手警察開槍打他爹六親不認。我們幹點啥事,費勁巴力的把鶴城那麵倒是瞞得個嚴嚴實實,江城那麵反倒都知道的清清楚楚,那可不好玩。沉吟片刻,向成功試探著:不過你還真不能傷了人家關科長的麵子,也不能無緣無故的給挪開這個肥窩呀?還真得給安排好了,要不咱在江城可就成了過河拆橋的人,你成功不仁不義,可真就快臭名遠揚了。關科長對白玉香家客棧肯定關照了,他和成功關係的很密切,金植都是一清二楚。
成功顯得很無奈的苦笑了一下,接著又帶著有些生氣的口吻說道:要幹事咱倆也不能抻頭,靠得住的人還真就是這個袁鶴財。可這個混蛋玩意,不知深淺還沒個逼數,關鍵時候還是個慫包蛋一個。聽說和關紹功為梁大疤瘌家的小寡婦閨女爭風吃醋那把,讓關班長的槍都頂在下巴上了。咱哥倆真想弄點啥事,要是讓他出頭幹,不用沿途的巡邏隊,在卡子上都非得給弄出毛病來。
第十二節:
物質運輸的事被成功暫時拋在腦後,看金植的樣子,白玉香應該一切尚好。臨時被溫慧池叫走的,剛去幾天又匆匆忙忙往回跑,對白玉香像是毫無眷戀。看他回來底氣卻是突然倍增,成功判斷必然是在溫慧池那拿得了尚方寶劍,給了杉田甜頭的可能倒不大。
總覺得心裏忐忑不安,到鶴城開完會便到白玉香這兒,想確認白玉香安好,免得牽腸掛肚的坐臥不安,也同時從白玉香這了解一下,金植來去匆匆,到底都幹了些什麽勾當。
成功帶有自責的委屈和懊惱,比白玉香的心理壓力還大。又無力改變現狀,無奈的一再寬慰和鼓勵她:保護自己什麽都不要做。安全就是任務的全部,自我保護是全部命令!
白玉香看著成功,心裏已拿定主意。在龍江旅社三天的廝守中,她倒還幾次反過來勸慰著成功,讓他放心。成功送她回去,戀戀不舍走出旅館的大套房前,在他身後的白玉香,緊緊的抱住他不願意撒手,鄭重叮嚀著:一定得把金植控製在溫林,下月十二號以前絕對不能回來,最好是月底前後再把他放回來我就不信我懷不上,反正我不想要他的孩子。白玉香已經算計好了,平靜地說:別的你都不要擔心。
成功原來還不懂,白玉香告訴他:再有四天是26號,自己就要來例假。女人例假的前七天和後八天,性交最容易受孕。上個月還有例假,如果到26號不見例假,懷孕的可能就很大。
醫院現在隻能在懷孕四周,才能化驗出來。下月十八號去化驗,離金植十八號走正好隔了一個月,是否懷孕都能判斷和金植有無關係。最好的結果是十八號化驗,不能確定懷孕,那之後懷孕也和金植就沒有了關係。月底前再化驗出來如果是懷孕了,那一定就是成功的孩子。不來例假也可能是月經不調,白玉香以前倒沒這個毛病,但情緒波動也會月經不調。
金植啥時候回來倒不影響化驗的結果,但白玉香不想在確認懷上成功的孩子之前,讓他一天兩遍的在身上折騰。心裏的陰影太大,總像是被他給攪和了一樣。他回來又沒準有什麽咯愣的地方,再不能按時化驗,不能在中旬和下旬兩次化驗,懷上了也沒法確定是誰的。
成功走後的第七天,白玉香的月經拖延了四天還未如期而至,急不可待的去了醫院。大夫做了檢查後,也懷疑有可能是月經不調,不能確定是懷孕,建議白玉香:自己估算一下可能導致懷孕的日期,再向後延四周,來醫院做化驗檢查,就能得到準確結果。
18號白玉香在兩家醫院做了化驗,一天等待煎熬,讓她如釋重負:沒有懷孕跡象。
成功走後一個月零一天的11月23日,白玉香又去了那兩家醫院化驗。金植回來也無所謂了,無非是晚取幾天結果,多幾天煎熬。24日一大早就取到了結果:懷孕四周。白玉香激動的差點坐在地上,匆匆忙忙去了第二家醫院,結果是一致:懷孕四周。
以找金植的名義,白玉香把電話直接打到了成功辦公室。這是他們之間約定好的緊急聯絡方式。把一切都想明白後,已無再多顧慮,後麵的事情也都在成功走後這一個月反複思考後,製定好了各種應對的預案。白玉香考慮過:即使這個電話,沒能瞞過金植,他一走又是一個月沒信,自己要被他轉給溫慧池睡,心裏憋悶打電話找他,應該是名正言順。
往溫林公安局打電話,假裝不知道金植從不去公安局,打給成功請幫忙找他,完全合情合理,電話正好還是成功接的。成功很意外的險些驚慌失措,保護白玉香的強烈意識,占據了短暫反應時間的全部,麻煩甚至暴露此時似乎都不重要,隻是不能讓白玉香再受難,他電話上應付道:金植在溫林有事。
白玉香控製著情緒,緩緩的說道:這我就放心了,您也不要告訴他我打過電話了,否則他回來會和我發火的。謝謝你幫忙,成局長謝謝你幫忙!
兩次謝謝和幫忙,白玉香都說的很重很慢,她想成功應該能夠聽明白了。成功確實完全都聽明白了,其實白玉香不說謝謝 和幫忙,他都能明白。自己也不知道是意料之中還是喜出望外,隻是覺得弱小的白玉香,實在是太可憐。撂下了電話,成功的大腦中一片空白,右手一直把著電話的聽筒,愣愣地坐著半天沒動!
金植回到溫林不到一個月,按照他的預期,真就在11月16號,三丫把孩子生下了。嬰兒剛剛發出響脆的啼哭,琪琪格就興高采烈的從三丫的屋裏跑了出來,對一直在東廂房門前守候的袁鶴財道:老二,大喜!白白胖胖的大丫頭,你聽這聲多脆生。袁鶴財大胖臉盤上的五官,努力的在往一塊扭曲著靠攏,氣得轉身就出了大院。
三丫肯定懷的是金植的種,這是袁家大院裏所有人的共識。如果是生個帶把的小子,當回王八也給自己掙個臉,畢竟這事隻有袁家自己知道,自己也認這頂綠帽子了,全當是自己求著金植幫忙養活了個孩子,好歹是自己老婆生的。怎麽也比抱養來的要強吧?!可頂著大綠帽子,使出吃奶的勁,窩了滿肚子火,給弄出個丫頭來,袁鶴財想想都虧得慌。
金植正在炕上閉目養神呢,琪琪格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二叔,生了,大胖丫頭,三丫精神頭足著呢,沒怎麽使勁就給下出來了。那老二真是炕頭長竹子損(筍)到家了,看他翹著腳在門口等信,我好心出來報信,可他瞪我一眼就走了。
琪琪格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看金植高興又來了興致:我趕緊得給他們老兩口報個喜去,沒準還能賞我點啥呢。說罷起身就要往外走:老家夥總得認這樁添人進口的大事。。。。。。
回來,賞你一個巴掌,你要呀?真是屬尿罐子的挨呲個沒夠。金植沒好氣的喊住琪琪格:你除了在炕上,什麽事都看不出個眉眼高低,做事也沒個分寸。別人裝傻你也跟著裝糊塗?三丫今天就是生出個太子來,給老袁家不也是添堵嗎?!
三丫母子平安,金植總算是放下心來了。不過心裏也在畫魂:孩子能是自己的?還是溫慧池的?還真說不定,他自己都覺得是他的可能性不大,但現在就都砸在他的頭上了。今要是生個小子,袁鶴財沒準還能裝傻,將就著先認下了。老天也不開眼,非送來個丫頭。
這丫頭和三丫,以後在袁家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自己要是一推六二五,還真是於心也不忍。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怎麽辦三年兩載的都來得及。金植心急火燎等待的是三丫快生出來,好回鶴城安排溫慧池。也就是個三、五天的事情,不為等三丫把孩子生下來,早就拔腿走了,不光是自己還得牽掛著,在三丫那也說不去。可想到把白玉香送人,又心疼得不得了。
金植一直盤算著怎麽安排效果會更好,更是牽掛著:白玉香別再給他惹出什麽亂子。溫慧池趕緊把白玉香給睡了,他也就不那麽鬧心了,這翻來覆去的都快坐下病了。
金植耐著性子,熬了一個禮拜到23號。三丫沒滿月孩子抱不出來,金植也見不到。為三丫該做的都做了,至於三丫和琪琪格怎麽想,袁家上下怎麽想,都不能顧及了。趕緊得脫身回鶴城,把鬧心的事先去處理了。還得快去快回,袁鶴財和袁家再給三丫使點什麽壞,也夠三丫對付的。臨走的頭天晚上在被窩裏,反複叮囑缺心眼的琪琪格:一定要照顧好三丫,有啥為難的就先去找成局長。轉告三丫,最遲五、六天自己就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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