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五格進城。
第一節:
金植太了解中國人和朝鮮人了,多數都是“識肏不識摳”,自己的義兄袁卓福,更是個耍光棍的主。如同在去公安局的時候,就沒給袁卓福亮底牌一樣,現在這件事如果他一出手就給化解了,袁卓福就會覺得原來是和吃拉皮那麽順溜,比對付常見的地痞無賴都簡單,也顯不出自己的能耐。侄子已然是性命無虞且能受到優待,在裏麵多待幾天,也不是壞事。這事需要統籌謀劃一番,袁卓福才會五體投地。
在成功答應放人的那一刹那,金植“在袁家立腳和在警局上下貫通”的計劃,其實就已經初步形成了。也就是一個念頭,稍加完善就行。從公安局回去的路上,金植就想好讓袁卓福自己心甘情願地往他指的道上走:拿出兩根大黃魚或二十根金條,先回鶴城找溫慧池彌補虧欠,回來再拿一根大黃魚去孝敬成功,這事沒有五、六根大黃魚,根本就平不了。
金植回家後對袁卓福滔滔不絕的講述分析著:金植若不回來,南玄三那裏確實1,000塊大洋就能放人,不會再多倒也少不到哪去。但南玄三放了人可不就是沒事了,那就等於被警察給咬住了。這和刑事犯罪的底潮還不一樣,有個風吹草動的,人家隨時能抓著小辮子掄起來耍兩圈,有時候是沒事找事,有時候沒準真就是奉命行事。
逢年過節對南玄三不是禮尚往來的孝敬,而是按期交租的上供,花錢還不一定就能平安。
事情壞在現在沒金植出麵,也不用1,000塊大洋,袁鶴運就能放了,但為這事成功和南玄三翻臉了,這裏有成功正直的一麵,更有是想找茬收拾南玄三。在溫林南玄三肯定幹不過成功,但吃了這麽大的虧,連彭正夫都給拴上了。袁鶴運這一把,老袁家倒黴,一下把溫慧池派來的五個給得罪了仨,拘留所的那個柴健,屁股肯定也得坐到南玄三那邊,都得暗中對成功使邪勁。
弄不過成功就得拿老袁家出氣,真為這事徹底翻臉,成功還真就不在理:買馬的肯定是受義勇軍委托,杉田副廳長就不能向著成功,溫慧池嘴一歪歪,袁鶴運就得被弄到鶴城去過堂。
“現在我反倒被夾在中間了。”金植對袁卓福長籲短歎著:“按道理得跟成功一夥,別說啥孰是孰非,也別問他動機目的,就憑為我侄,我都不能和那幫人一夥了。可溫廳長那邊我怎麽……。”“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這不是溫廳長的問題了,兄弟!”袁卓福趕緊打斷了金植的話:“他們憋著這麽大的火,哪天真把成功給弄趴下了,你不也跟著沒法混了嗎?還咋留在溫林呀?那時候就為咱老哥倆湊在一塊,不吃這碗飯都不行了,燒鍋和馬場,啥都不能讓咱幹消停了。”
“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現在玩不仁不義都不能自保!”金植緊鎖眉頭拚命地抽煙。
袁卓福倒是鬆了一口氣,首先是兒子在裏麵沒事了,短時間也不能送走了,隻是金植不敢往回領:“兄弟腦袋轉的就是快,真把老大給領回來,再往裏送都費勁,非得提心吊膽的等人來抓了。”看著旁邊一頭霧水又淚流滿麵的五格,對大翠說道:“你帶著老大媳婦先回屋,我們在好好合計合計,別哭天抹淚的了,老大在裏麵也受不了啥罪了,現在就想怎麽能一勞永逸。”
“二叔,你得趕緊去找溫廳長,這事你如果都沒轍了,那以後真就不能抬起頭來喘氣了。”一邊的袁鶴財有些著急了,他最怕二叔像前些年的小老幺和小扒廚,穿身狗皮都沒人拿著當回事:“你就是沒去公安局,他們也會知道你是咱老袁家的人,以後也不能拿你當一夥的了,不敢輕易撩扯成突突,就都奔你使勁了。拿你當禮拜天過,也不夠鬧心的。”
袁卓福看大翠和五格出去,才指著袁鶴財教訓著:“這在外麵都是經驗,不能聽風就是雨,這要是沒你二叔,明天讓我把老大領回來,後麵讓人瞄上還啥都不知道呢!”又轉向金植說道:“老二這話說得也有道理,案子不徹底翻過來,就等於你在公安局被撧了。成局長倒啥都不怕,回江城沒準人家更風光,就是把兄弟給坑慘了。現在就是傾家蕩產,也得把這件事弄平了……。”
金植喝了杯茶水,把煙頭扔到地上,重重的踏上了一隻腳:“這事幹就得一把成,讓溫廳長發話,告訴南玄三這事到此為止,交我全權處理。兩邊就都得敬我三分,也能不再節外生枝。”
“對!是這路子,如果兄弟能走到這一步,兄弟你就等於帶著尚方寶劍回來的,也就在溫林站住了,想撩扯咱老袁家的,也就沒有了。”袁卓福一拍大腿,像是豁然開朗一般:“這把不單是為了撈老大那麽簡單,也是你和大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傾家蕩產也得放手一搏。兄弟,你不能算不明白賬,你可以拍拍屁股換個地方,咱這分家業搬不走,真就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話倒是沒錯!我也不怕再借大哥的錢,更不怕溫廳長不給我撐腰,但這裏還有很多話,我不好直接和溫廳長說。”金植的猶豫不決,倒讓袁卓福心如火燎,最後咬咬牙:“讓老大媳婦跟我一塊去。給錢這類事,我自己就不好出麵,畢竟人家廳長是有身份的大官,哪能像街麵這些下三濫的警察,會生拿明要?!從部屬手裏直接收錢,彼此麵子上都不好看。更何況我在新京的那些哥們,又和廳長是老同學。人家一個月的官俸就得千把的大洋,咱拿的那點玩意能讓他心裏再癢癢著?!”覺得自己話的分量還有些不夠,便又進一步闡述道:“替老大辯解,我穿上這身狗皮就是警察,這些天又沒少下功夫,不能讓別人拿咱當愣頭青一樣的外行。明白法條就不好說的太多,說了出格的話也是會惹廳長不高興。大媳婦跟去了哭哭啼啼的,說的都是老百姓家裏的道理,隻要不是胡攪蠻纏,對錯問題都不大,就是博得個同情,也是為他能把錢收下。女人送錢,比男人頂事。當家做主的男人拿錢,溫廳長嫌少給退回來了,又不可能給咱明碼標價,你就得自己琢磨;二次再拿少了,人就徹底交待在裏麵了……。”
第二節:
大翠和五格把酒菜端了上來,袁卓福讓金植趕緊先對付一口,喝兩口酒吃完就早點休息。痛痛快快的又拿出二十根金條:“兄弟,老大的命和咱家的家產,可就都在你的手上了,大哥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這匆匆忙忙的連接風酒都沒……,大哥問心有愧呀。如果再說是借大哥的錢,就是罵你大哥了。”又側過身,對袁鶴財說道:“你去告訴老大媳婦燒點洗腳水,後半夜跟你二叔去趟鶴城……。再讓康老大去告訴木匠鋪的柳掌櫃,把能帶過來的夥計都帶過來。”
兄弟的話倒是句句在理,但點名道姓的要大兒媳婦寶格日瑪跟去,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對此,袁卓福是寧願信其有不願信其無,肉包子打狗也是確定無疑了。可能也有讓他自己出手送錢,多了少了說不明白的忌諱,這好像也是在理之舉。袁卓福心裏明鏡似的,但誰也攔不住他的心意已決。
兩害相遇擇其輕,袁卓福更能權衡利弊:兒子是自己的血脈,媳婦畢竟是外人。媳婦不想要了可以休妻再娶,換一個就當給兒子多娶一房,再說沒準還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即便是兄弟心懷不軌,媳婦最多不過是給他在被窩裏睡睡,兒子此時此刻是睡在大牢裏,命沒了可沒地淘換。
知道了戴綠帽子,肯定是鬧心;被蒙在鼓裏的,兩口子有說有笑的,不也都過的挺好嗎?
家家都釀酒、不漏是高手,誰也不願意讓自家的女人被外人玩。可這個世道就是不管你願意不願意,得看官家願意不願意。就連又回來坐江山宣統皇帝,現在不也就叫個“執政”,大約摸兒還不如他爹當年的攝政王呢吧?!和日本人混,萬事也未必都能由著他自己的心思和性子來。
在金植出門去了公安局,袁卓福就讓大翠領著五格和和三丫,把西廂房給掃了一遍,給兄弟準備下過夜睡覺的地,還想明天再和金植商量,怎麽在大院裏給他安排呢。現在炕燒得熱熱乎乎的,連被窩都給他鋪好了。袁卓福陪著兄弟喝了幾盅酒,金植匆匆忙忙的扒拉了幾口飯,便放下了飯碗。袁卓福對金植滿臉的歉意:“兄弟,今晚你先在西廂房委屈一晚,大哥趕緊收拾出來。”“用不著。”金植毫不猶豫的謝絕道:“小斌子不是還在馬場嗎?!我還是回去住……。”
袁卓福一愣,慌忙阻攔道,臉拉的很難看:“兄弟,這是什麽話?!有馬場的時候,你住在那裏大哥心裏都不安生。但那時想的是畢竟是咱哥倆的買賣,你守著倒也理所當然。”拉著根本不聽他嚤唧的金植,像是再給孩子講道理,滿臉赤紅的不容他再說話:“現在你人在官場,家就得安在大哥的這個院子裏。從今以後你就住在這了。吃住在家,不也有個照應嘛。馬場也沒馬了,有馬你還能去喂?!你去馬場除了打你哥臉,哪都說不過去。今天太匆忙,明天你去鶴城,我馬上就安排人,把那趟西廂房都好好收拾一下,你連住帶看書寫字的,就都在那趟房裏了。家具哥哥親自到家具店去挑好的,再做兩套新被褥。是官身自己就得敬重,住馬場那成何體統?!”
金植連忙推辭:“大哥這可太折騰了,你可別……。”不由分說的拉著金植,就來到西廂房,袁卓福對還在推讓的金植,有些不高興的撂下了臉:“和大哥這麽撕把,話還這麽客套,就是話裏有話了。是不是前麵大哥攔著你,不讓你出去冒風險,你還記恨大哥呢?”平息了一口氣,語氣也緩和了許多,而且十分誠懇:“兄弟,你一出去就仨月,回到家就聽我訴苦,屁股沒挨座,水沒喝一口,餓著肚子就去了公安局。從公安局回來,大哥連正了八經的接風酒都沒來得及擺。你從現在算,你連五個小時都睡不上,死冷寒天的就又要再往鶴城折騰,大哥說了個謝字了嗎?是不是大哥拿自己不當外人,你心裏不痛快了?!”
袁卓福心裏很矛盾:不是兄弟,誰能二話不說就頂風冒雪去撈人,連個價碼都不講?誰會十冬臘月起五更爬半夜,頭拱地的給你賣命?可就是自家兄弟,拿了條子還要搭上兒媳婦……。
“大哥,你這是罵我呢!”金植滿臉的委屈:“大哥說往東,兄弟敢往西嗎?不是公安局這幫屄養的壞事,這次回來就先得讓大哥罵一頓,那是大哥在意我,但這麽拐彎罵兄弟……。”
金植被袁卓福拉進了西廂房,剛剛坐在炕上,五格就打來了洗腳水,袁卓福見沒拿擦腳布,心裏很不痛快的嘟囔了一句:“怎麽幹啥都得丟三拉四的……。”攔下五格,他親自出門去找。
其實袁卓福是忘了讓大翠給金植再泡壺茶過來,金植有喝茶的習慣,隨時隨地有茶才舒服。
袁卓福也想給金植和五格個單獨的說話機會,二半夜就直接給領出去了,這兒媳婦本來就是啥也不在乎的主,嘴又沒有把門的,再犯起軸來,金植打不得罵不得,擺弄不了反倒會誤事。
“你也早點回去歇著吧,二半夜就要爬起來了。平常出門去穿啥就穿啥,不用特意準備打扮,這一路一百五六十裏地,關鍵是穿暖和了,你那身子骨凍壞了,二叔和你公公交待不了,也心疼不是?!”泡著腳的金植,對五格帶著曖昧的口氣交待完,就體貼的打發她先回屋去睡覺了。
拿來擦腳布,袁卓福陪著泡腳的金植又聊了兩句,大翠就送進來了一壺茶,又給金植倒上。袁卓福關照金植早點睡下,便和大翠一起離開了。關照大翠和三丫也抓點緊,便徑直去了側院的燒鍋庫房。康孝仁按照袁卓福的吩咐,剛剛雇來的四個木匠,都在等著袁卓福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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