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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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序)

(2022-09-28 23:05:10) 下一個

 

——1932年,清朝末代皇帝溥儀經由日本的扶持下,在東北三   省成立滿洲國,年號為“大同”。

 

大同元年立冬四天後的農曆十月十四,溫林城內便被一場大雪,蠻橫的覆蓋成了雪白一片。四周的城牆,把小城圈圍得嚴嚴實實,北風又將落地表麵上的積雪重新卷起,和仍然在稀疏飄灑的雪花,糾合匯集在空中彌漫著,在空曠的城內街巷半空,肆無忌憚的蕭瑟飄蕩著。
 

 剛過五點天便黑透了,滿地皚皚的積雪,被月光映照著,城內的道路,顯得格外的清晰。 一輛三軸六輪的關東軍的軍用卡車,從溫林城的北門駛入了南北大街,在距離十字街兩百米處,靠路東停穩。金植打開了左邊的車門,站在踏板上向對麵的小街瞭望一下,才跳下車來,站在了路邊。坐在駕駛室中間的日本汽車兵,也從駕駛樓左門的踏板爬上車廂,將車廂上的大牛皮旅行箱,小心翼翼地遞給了從駕駛位跑過來的駕駛員,跳下車站在金植對麵。
 

 駕駛員堅持要把金植送到家,金植用日語很是堅決的謝絕了,從駕駛員手裏接過了皮箱,然後將皮箱放地下,舉手向兩名敬禮的駕駛員回禮。用駝色圍巾,連同大衣領和大半張臉纏上。
 

  駕駛員啟動汽車,鳴笛向金植道別。金植揮手致意,目送卡車越過十字街,駛向南門出城。

 

寒風卷起的雪花,撲向了金植沒能被圍巾纏裹上的雙眼,他下意識的揮手,驅散眼前的雪花,然後哈腰拎起皮箱,起身環視下四周,才轉身走進東北街區臨街門麵後身的第一條小街。
  十米寬的小街裏,積雪沒過腳踝,南北兩側一米寬、一米多深的排水溝,被大雪填平毫無痕跡。北頭道東街裏一個腳印都沒有,金植的馬靴,堅實的踩在地上,“咯吱咯吱”的在作響。
 

 金植如果沒有拎著皮箱,不緊不慢的倒像是充滿了閑情逸致,心曠神怡的漫步在風雪中。
  穿過兩條南北走向的小街,向東整整走了一裏多路後,在第三條南北走向的東三道北街右轉,向南約一百米進到東西走向的北頭條東巷。從五米寬的小巷左轉繼續向東不到五十米,在第一家大院門前,停住了腳步。一個人走的有些急,不到兩裏地也竟然有些氣喘籲籲,明顯感覺到身上出汗了。 黑色大衣立起的黑絨毛領和裹著的皮帽,駝色的圍巾和睫毛,都掛上了哈氣凝聚的白霜。
  

袁家大院的夥計康孝仁,打開了大門上套著的小門,見到是警察,驚慌失措中沒認出是金植,趕緊低聲下氣的把他讓進了院子。金植故意沒說話,抬手指畫了一下,示意夥計前麵帶路,邊走邊四處打量著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大院子,跟著夥計走進了堂屋,把皮箱放在了地中間。

 

袁卓福的大兒子袁鶴運,昨天賣給了“抗日義勇軍”五匹馬,被溫林警務局刑事股查獲,抓起來就給扔進了大牢。袁卓福沒頭蒼蠅似的東闖西撞了兩天,毫無結果也不敢去賀家客棧。
  刑事股股長南玄三和縣警察中隊副隊長啞巴豆都住在賀家客棧,平時在警務局裏找不著他倆。
  賀家客棧的掌櫃裏大姑,是袁卓福的大姨子,有名的倔種加人精,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認,袁卓福隻知道她當初是和爹媽賭氣。自己是個和倒插門差不多的妹夫,她不可能大發慈悲的網開一麵。若是她知道袁卓福要找和媳婦袁裏氏毫無血緣關係的外甥小老幺,完全可能給勾出邪火來。 裏大姑犯了邪勁認準的事,誰都勸不了,她真要做醋都不遮不掩,適得其反的麻煩大了。 現在不管去找誰,都不能再節外生枝惹摞亂。突然想到徐亞斌,畢竟和小老幺是實在親戚。
 

 小老幺還算認親,後晌來袁家大院都沒顧忌:“二姨夫,這事就是花錢,南股長肯定是敲竹杠,可這老大又確實犯到了他手上。馬肯定是賣給義勇軍了,人贓俱獲還真不是南股長和豆隊副冤枉他。”小老幺一點沒為他的頂頭上司掩飾,袁卓福本來還害怕他會閃爍其詞的耽誤事,畢竟南玄三對小老幺算是有再造之恩,他能在溫林街麵挺著腰板走路,都是南玄三給他立的威:“成局長剛從江城回來,要不你就明天一大早去堵他,他要拍板往鶴城送,南股長都不好使了。”

“成局長回來了?!”袁卓福立馬傻了眼,這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去求他不是找死嗎?!
  可一千塊現大洋,就接近三十根條子,這是袁家燒鍋一年才能賺到的。袁卓福有懷疑這小老幺是事先被南玄三教唆好的,讓自己請到家裏來唱雙簧的。不敢說不行或者討價還價,又真是不甘心一年給南玄三扛活了:“大外甥,你看這燒鍋剛弄利索,錢花個精光,即便我認這個數,這火燒眉毛的我到哪裏去先抓呢?再說這事又不可能打個欠條……。”
 “南股長和豆隊副都去了三姓屯,其實是故意躲著你,憋你自己拿出錢來。一千這個數也是我自個大約估摸的,反正二姨夫你的手裏得能隨時拿出錢來。”小老幺推掉了袁卓福塞給他的錢袋,裏麵是20塊碰撞帶著“嘩啦”的大洋:“我拿你錢還是人嘛?!現在我又去不了看守所,為老大花啥錢,都不能從我手裏出。昨晚我給送的水煎包,已經是越大格了。南股長現在除了想要錢,也是要揚威立萬,偏巧讓老大給撞上了。我說的一千塊,這是因為他存心是要做個範,以咱家的買賣,別說是反滿抗日的大罪,就是老二在外麵惹點啥禍,這個時候被他按個老實的,沒有二百塊現大洋,他能鬆口嗎……?!”
  小老幺的話說的非常實在,沒拐彎抹角,更沒話裏有話,完全是和為自家出謀劃策一樣。袁卓福又覺得探不到底細了,看樣子他不像是南玄三派來傳話的。

 

“謝謝你了大外甥,我這頭拱地也得想轍。但這年頭正亂哄著,誰有錢敢往外借呀……?!”袁卓福隻好說著軟話先糊弄著,不管小老幺是咋回事,不把話說死,也都能有個回旋餘地:“來不及的時候,你在南股長那攔一下,無論如何大姨夫也不讓你坐蠟。”
“別聽外麵亂哄哄,都是裝大*****子的在那添油加醋,立馬把老大送走是胡說八道,但明天南股長回來,真給他惹翻了,沒準就上報給送走了。”小老幺的話即是在寬慰袁卓福,又像是來下最後通牒的:“不管他咋打算的,明天你見到他,都不能讓他絕了拿錢的念想,那就沒縫了……。”
 

 弄不清小老幺到底是哪夥的,著急也扯著耳朵擤鼻涕——有勁使不上。打小老幺走之後,袁卓福就熱鍋螞蟻似的坐臥不安,在堂屋滿地轉圈的束手無策,又左右為難不能讓兒媳婦知道。
  晚飯被閨女大翠勸著上了飯桌,一口飯都沒吃,就在那喝悶酒,連菜都沒心思去夾。 半斤陳年烈酒下肚,就又把金植幾個月前盜馬的事情想起來了。如果金植在馬場給他喂馬,就不至於讓老大去看馬圈,這秧子貨更不至於為了離開馬圈,回家享清福,急於把馬全部脫手。
  好歹算是心裏有底,老大一時半會還不能給送到鶴城去,但自己的兒子在大牢裏,怎麽都揪心。如果在弄到了警務局長成功那,這個“呲牙狗”咬人連骨頭都能嚼碎了,想活命都難了。

心煩意亂的撂下筷子,在飯桌上當著全家,噴著吐沫星子又詛咒起金植:“白眼狼呀……。”
  大翠沒好動靜的勸著袁卓福:“還是趕緊想法救怎麽救老大吧!現在就是把那個王八犢子的八輩祖宗,都給罵成了灰,又頂啥用?!這死冷寒天的,咱家老大在裏麵不知咋遭罪呢……。”
 

  袁卓福瞪著被酒精燒得通紅的眼睛,看著又在哭天抹淚的大兒媳五格,對著大翠剛要張口,康孝仁就慌慌張張的闖了進來,結結巴巴的說道:“掌櫃的,不好了,又來了,是警察……。”
  聽說警察登門,袁卓福嚇得立馬渾身篩起糠來,好半天才在大翠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強撐著,來到了堂屋,剛跨出走廊門,就向背衝著東屋走廊門抽煙的金植作揖:“不知道長官……。”    
 

  金植已經脫掉大衣,一身黑色警服,寬皮腰帶斜跨著駁殼槍,左手握著掛在腰帶上佩刀的刀褲。轉過身來“哈哈”大笑,右腳往左腳上一磕,向袁卓福微微一鞠躬,又抬起頭給袁卓福敬了個禮,笑嗬嗬的問道:“大哥,這幾個月一直在罵我是吧?!兄弟的耳朵,現在都是熱的。” 皮靴腳跟上釘的鐵掌“哢”的一聲脆響,袁卓福被金植嚇了一跳,隨即認出了他,驚異萬分更悲喜交加:“兄弟……!”哽噎著抓住了金植的雙臂,眼淚就流了下來:“你死哪兒去了?!”
  尾隨在袁卓福身後的五格,不由分說的搶身上前,拉住了金植的胳膊,帶著哭腔央求起來:“二叔呀,你可回來了。求求你了……。”抹了把眼淚:“快救救老大吧,明天就要死在裏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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