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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四十一章(3-4)

(2025-06-22 18:58:14) 下一個

(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四十一章(3-4)

第三節:

等霍海仁離開約兩分鍾,黃文剛推門走出客房,悠閑地抽著煙,在旅店的前廳退完房,還特意在大鏡子前理了理頭發,確認旅館裏沒有暗探和特務,對霍海仁也不會有任何麻煩。

臨出旅館大門時正把圍脖向後搭,和匆匆忙忙進到了大廳的沈掌櫃,打了個照麵。黃文剛後悔隻差兩秒鍾,圍脖就能把鼻子以下都給圍住了。

雖然隻是覺得對方眼熟,但此時此刻黃文剛卻非常容易的斷定:這人就是有過一麵之緣的沈泉棟堂弟,霍海仁這組特偵的組長,傅家甸正陽街沈家山東老店的沈掌櫃

沈掌櫃的也是感覺像見過黃文剛,但飯館整天人來人往,應該是什麽時候去他那吃過飯,隻是眼光掃過黃文剛時稍有停頓也就過去了。沈掌櫃在大廳掃了一眼,沒看見霍海仁,便去了咖啡廳。黃文剛出了前門後,立即又繞到了後門,重新回到了旅館。

這已經是一個無法後悔的錯誤,黃文剛見到沈掌櫃的之前,還一直在猶豫不決:該不該清除他不僅因為他是沈泉棟的親戚,也有現在親自實施清除危險很大,除非動用北極熊。殺機慎起但良機莫失,黃文剛在即將消失之際,不能容忍成功身邊的一絲潛在的危險存在。

自己在滿洲國脫身很容易,到現在為止,黃文剛都一點沒覺得危險,但作為一個職業間諜,當然知道照片被對手拿到意味著什麽。接到總部盡快返回的呼叫已經十幾天了,之所以還沒迅速撤離也是為了把江城的所有該處理的事務,包括自己從鐵路大廠離開的一切細節都要處理幹淨,避免給留下的人帶來一絲一毫的麻煩。黃文剛直覺這一走或許就是二、三年,仨倆月就回來的可能性不大。

原本打算再等個十天八天,或許是等成功回來見上一麵,把一切都當麵交代清楚,在此之前已經與崔哲珠和王建伍都見了一麵,自以為沒有什麽羅亂留給成功,但沒和他們說自己要撤離。

前一段時間受命去溫林潛伏的沈泉棟和這個在江城開沈家山東老店的沈掌櫃是一個爺爺,當年沈泉棟從山東隻身來江城投奔老叔,也就是這個沈掌櫃的父親。老叔開了個饅頭店,雖不是十分富裕,溫飽已然不愁。已經土著化了的老嬸,上輩也是山東人,倒還算是通情達理,而大她一旬倒插門的老叔,卻極為吝嗇。那時沈掌櫃的不過才四、五歲。

老叔在下屋給他搭了張床,冬天還舍不得多燒煤,沈泉棟頭幾年的學徒,掌櫃和師傅給點小錢也都讓老叔給拿走了。最後買下現在的飯館,還向沈泉棟借了70塊大洋,那是他出徒第一年省吃儉用的積蓄。直到五年後沈泉棟娶媳婦,老叔就像忘了這事。而此時這70塊錢,不過是他一個月的勞金,沈泉棟是氣憤不過,去找老叔要錢。老叔卻橫起了眼睛:頭幾年你都吃誰的了?

最初隻在叔叔家裏呆了不到三個月,還是起早貪黑的當力巴,也沒白吃飯。到鐵路大廠學徒三年,每月從2塊到5塊大洋的補貼,幾乎一個子沒剩下,都給了老叔。要非說欠點啥,就是在冬天能凍死、夏天能熱死的下屋,住了四年算是搭人情了。但那是老叔堅決不允許他住在廠裏的宿舍。

兩塊大洋在廠裏吃飽肯定是沒問題,廠裏給的就是吃飯錢,盡管不能頓頓是饅頭。拿到5塊的師兄,每個禮拜都能喝點小酒。白給喝的湯,都比家裏炒菜的油腥大。廠子的宿舍也比家裏舒服多了,冬天在屋裏隻需要穿襯衫,夏天還有自製的電風扇,屋子大還通風,晚上蓋薄被正好,還一分錢不要。沈泉棟覺得老叔就是為了把他的補助都給沒收了,早晚還能幫著家裏幹點活。

從老叔家傅家甸的饅頭店到埠頭江邊的鐵路大廠,單程就要十好幾裏地,每天往返都是靠腿徒步,多挨多少累,少睡多少覺?!有這個功夫,隔天去趟貨場扛大個賺點外快,都比來回跑的輕快。

老叔蠻橫的賴賬,氣得沈泉棟直哆嗦,半天才說出一句話:吃飯給錢了,隻多不少我不欠你的;就算住了你四年的下屋,每年15塊大洋,還得再饒你10塊錢。我走了你再招一個來,就又能發財了。

此後便疏遠叔叔一家,他娶媳婦成親時,長輩拜的是師傅,沈泉棟沒告訴老叔,也就沒請老叔家一個人到場。倒是老嬸在隔了大半年後,不知道估摸的還是聽說了,在沈泉棟的媳婦懷上了大閨女的時候,帶著滿臉模糊著大鼻涕的大兒子牛子,也就是這個開飯館沈掌櫃的,拎來了一籃子雞蛋,第一次見到了侄媳婦。

打那以後,每年的大年破五以前,沈泉棟都帶上四樣禮品,去一趟老叔那,平時還是無來往。堂弟牛子娶媳婦的時候,賭氣了十幾年的沈泉棟,還是很大氣的拿了50塊的賀禮。

牛子長大執家後成了沈掌櫃的,卻總覺得自己這個大哥有些忘恩負義,是土包子開花誰也瞧不起了:說到底也還是個讓人家老毛子吆喝著使喚的夥計,還真就拿自己當成吃牛肉、喝牛奶長大的了?!

都說親兄弟明算賬,一算賬就急眼這成啥了?有賬不怕算,咋也不該把親情都算在裏麵。大方小氣的算計人,不都是窮的嗎?誰他媽的有粉不願往臉上抹,非跟自家人掰扯過不去?!

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老爹玩的再埋汰,也是大哥的老叔,人的骨頭渣子都爛了還要記仇?自當上特偵第二次從錦州集訓回來的第二天,堂弟專程來請沈泉棟去他那過生日。這也是他的父母離世後,準備立下的一個規矩:江城老沈家近親就這兩枝,長輩的都沒了,沈泉棟最年長,他這枝還就他老哥一個。沈掌櫃家的哥們三個,他是老大要給自家兩個兄弟做個敬重沈泉棟的榜樣。

在沈泉棟家喝茶的時候,堂弟炫耀自己是憲兵隊特偵的頭頭,每年單這塊就有上千大洋的進項,比開那個飯館少不多少,也不用自己嘚瑟,隻要憲兵隊打聲招呼,警署和分駐所都得遠遠的滾開。沈掌櫃洋洋得意,亮出了證件和手槍:署長見了都得立馬立正。

沈泉棟第二天就把這個重要的消息,報告給了黃文剛,黃文剛驚訝的是:從時間上判斷,沈掌櫃的應該和霍海仁是一組的,這刮聯到一塊,也好也不好。當問明白了沈掌櫃的飯館的地點,黃文剛就很是懊惱:在買下白玉香家客棧小樓的第二天,他和成功還在那裏吃過飯。

第四節:

以前沈泉棟提過開饅頭館的老叔,但恩恩怨怨都是自家的磕磣事,也不願多說。反正基本沒有來往,又不在跟前,黃文剛也就沒細問。當不動聲色的問清楚沈掌櫃的年齡和大概體態,黃文剛更確定就是在那家吃的。

黃文剛剛才還心存僥幸:霍海仁和自己一年前有兩個多月的交往頻繁,能從照片辨認出來都是他用心並且眼毒,沈掌櫃的每天就是迎來送往,飯館雖然不大也不很火,但每天也得有幾個生麵孔顧客。

自己就去過一次,成功也是跟著第一次進去,後來再去的可能性也不大,認出來也不會有任何線索,似乎沒必要一定清除。猶豫就在於,一旦沈掌櫃的能回憶起來,成功的身材外貌還是很有特征的,少爺羔子的樣子,也讓人容易記住。小鬼子較真的查找起來,找到成功應該用不了仨月。

黃文剛又進到了馬迭爾旅館,在後門的門廳坐了幾分鍾,見沒什麽異常,便直接上了二樓。倒不擔心尚不知情的沈掌櫃,警察廳特務科的外勤和招募的那些點子,應該都看到照片,滿大街開始踅摸了。讓黃文剛還不太緊張的是:這樣的協查,滿洲國幾乎天天都有,早都疲遝了。

若無其事的蹓躂到二樓,在寬敞前廳的一個大立柱旁邊駐足,看到霍海仁和沈掌櫃的已經在下麵的咖啡廳裏落座了。黃文剛坐到柱子旁的椅子上,拿起椅子旁茶幾上的旅社內部電話,通過總機接到了咖啡廳的服務台,讓服務生問一下客人,有沒有位霍掌櫃的,在裏麵喝咖啡。

咖啡廳裏總共就有七八個人,說不到三十歲長得挺結實的也就霍海仁和沈掌櫃的。服務生自然不用費勁的就能斷定,過去低聲問道:二位掌櫃的,哪位姓霍?

霍海仁直覺就是黃文剛,壓抑著心中的緊張,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假裝詫異的來到吧台,接起了電話。黃文剛劈頭蓋臉的說道:我表弟那兒會有麻煩,你和朋友就在這等會,有半個小時就行,我安排個朋友,先過來看看貨,怎麽給發出去他們都能辦好,擱在跟前照顧著太累了。

霍海仁放下下電話重回到座位,對沈掌櫃無奈地搖頭:真他媽的就不能幹壞事!忘了你還得給挨家發下去,我來時特意在上麵開了間房,想請你在這吃完飯,上去歇會再回去。霍海仁明白黃文剛要動手了,就是成功說過的清除。看來這個表哥真就是中共或者蘇俄,要麽也是國民政府的來不及細想,又對沈掌櫃的抱怨著:上樓看下房間的功夫,不知道就被誰看見了,立馬就有哥們打電話追過來,問我在泡誰家娘們呢。

他要看見你在泡我,還不得惡心死了。沈掌櫃的也哈哈笑起來:這滿洲國可真他媽的快呆不得了,整天後脖頸子都涼颼颼的,也難怪,把人給操練的,都他媽的快成點子了。

喝完了咖啡,咱倆吃口西餐,你再挨家去送吧。霍海仁看看表:說真的,我就沒你這眼神。

沈掌櫃的洋洋得意:幹的行當不一樣嘛,你要幹我這一行,整天屋裏晃蕩的都是人,眼睛會比我還毒。人都願意被捧著,進門被道出姓來,有大有小的自降身價招呼著,客人才高興,要不怎麽能有回頭客?!剛才過來的那個跑堂的小子,要他媽的會來事,一會你出去的時候,喊聲霍掌櫃、霍大哥,保準你下回還來。

沈掌櫃看著手中的照片,繼續說道:但這回我還真就不太保準,太模糊就是個大概,真不如小一半再清楚點。他雖然有組長名頭,但還是很恭敬霍海仁,是霍海仁不願當這個組長,才輪到他每年額外還有300大洋的組長補貼。又謙遜對霍海仁的說道:我這記性也完蛋了,要不是另外那個瘦高挑的像個刀螂,拿著和你一樣的煙盒,就是來吃頓飯,既沒找茬又沒賞錢的,你讓我上哪能記著去?!

霍海仁知道他是在說成功:這要不是周末,咱真該先去報告,也讓他們看看咱這幫爹不都是吃幹飯的,特別是你這個當頭的。霍海仁故意強化著沈掌櫃的思路:可要是論和日本子玩心眼,還是先把照片都發下去的好,把該幹的活的先幹完了,你應付著就算可以交差了。禮拜一見到壕井,就是真的說不太清楚,也算是賞他了個菜,他自己再想轍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從現在開始你腦子能不接著往下想,想的越累就越想不起來。等明早一起床,帶著迷糊勁就拿照片看,第一眼或許一下能有什麽提示,就是說的豁然開朗,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我上學背課文,就是頭天背個磕磕巴巴,早起迷瞪著再過一遍,能記得真亮的。

那邊霍海仁在拖延時間,這邊黃文剛撂下了飯店內部電話,立即起身走進斜對著的公共電話間,撥通了崔哲珠家照相館的電話。

羅昌健喊來正在廚房做飯的崔哲珠接電話,黃文剛沒有寒暄,直接說道:全家人都在嗎?中午方便的話,請你們吃飯吧?!轉回身靠著電話的台版,透過門上的玻璃向外看著:一起出來開開葷。

崔哲珠聽見黃文剛的聲音很是意外,知道是出了什麽事情,否則不會直接聯絡:我們家那倆餓狼,還不把你吃窮了?!這是想告訴黃文剛,羅昌城、羅昌健兩人都在家。直覺是黃文剛要在他倆的麵前現身,便讓她吃驚不已:這不是要有大行動,就是北極熊暴露了,否則不會不顧及起碼的保密原則,特別是在休眠潛伏狀態。來不及想是不是羅昌城惹出大禍,就想再確定的問一聲:你的錢帶夠了嗎?

求人幹力氣活,就不能在乎吃飯了。何況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們都是活菩薩了。黃文剛口氣很平穩,但殺氣已經很直白:你從馬迭爾後門到二樓大廳找我,讓他倆直接到餐廳等我們就行。要稍微快點,我是真餓了。還有個急著想吃日本料理的,也在這等得不耐煩了。

黃文剛又撥通了鐵路大廠的電話,讓自己帶著幹活的夥計,替自己去請個假,就說河北老家昌平出了急事。現在在外麵辦點事,能來得及的話,明天會去廠裏和管事的請個長假。如果來不及,明天下午還不到廠裏,那就是直接去了車站。再跟管事的替他請個長假,大概得兩三個月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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