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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四十章(7-8)
第七節:
楊娜娜的造訪,成功極為意外,或許是腦海中一直沒有泯滅兒時的記憶,或者是那天趙鎮妹提到楊娜娜說看上去容顏未改,就是衣著打扮屯(土氣)了點開門瞬間成功倒也並沒看出她衣著有什麽特別,趙鎮妹所言不虛的是:還是那麽漂亮。
成功更為詫異的是楊娜娜的態度,八年的分別卻完全沒有陌生感,倒像是老友般的自如和情人般的口吻。這嗔怪的聲調如果是發自趙鎮妹,倒也沒有什麽稀奇,但發自分別前就少有接觸的楊娜娜,完全就是撒嬌一般。上學的時候,成功對她遠遠的矚目和暗中尾隨都有過,但四年同窗,每年也說不上兩句話。有楊娜娜目中無人的高傲和不屑一顧的藐視,也有成功做賊心虛的躲避和高不可攀的畏懼。如果上學時能聽到一次這樣的語氣,那時的成功或許能幾夜難以入睡。他意識還在恍然中,不經大腦的應付楊娜娜劈頭蓋臉的指責:我也沒想到外麵會有人。
暖瓶在哪呀?楊娜娜被詞不達意的成功,給讓到了沙發上,迫不及待的摸了一下茶壺。
啊,中午就燒了一口水,我剛爬起來捅著火,本來就溫乎的,稍微等一會就能開。成功終於找到了可以完整流利說出的句子:先給你煮咖啡,一會的功夫就能喝上燙嘴的。
楊娜娜像是怨氣未消:人家中午就喝了碗粥,空肚子咋喝咖啡?你快點弄熱水去,我得換鞋。
楊大小姐屈尊寒舍,還換哪門子鞋呀,再說我家也沒貴府那麽多的講究和排場。成功連忙阻止著,突然看到了茶幾上的手槍,趕緊上前尷尬的想收起,下意識的又環視了一下屋內:打小就喜歡玩,所以總被你們覺得長不大。小時候和後院的霍大棍子沒學好,就喜歡這玩藝楊娜娜聞言像不認識地朝他飛去一眼,然後作出不可理喻的不屑一笑。
成功從認出楊娜娜的驚愕,到楊娜娜帶著嬌嗔的惱怒,以及和霍海仁如出一轍的砸門,由詫異變為了狂喜還處於魂不守舍狀態。進門就是客廳,一覽無餘的無法掩飾。誰也無法阻攔客人進屋,成功更是忙不迭的往裏讓,但條件反射似的環視了一下衣帽架,盡管他是穿便裝回家,還是唯恐警服掛在了外麵,腦袋就像是空了似的,說話都湊不齊完整的語句,眼睛也盡量回避著楊娜娜,更是忘記也沒看見桌上的手槍。驚慌失措間,還冒出來一句幽默,也是帶有遺憾和抱怨的感慨:當初。
從回到南方不久,霍海仁寫信就把楊娜娜結婚的噩耗告訴了成功,對楊娜娜早已沒了幻想。特別是訂婚以後,還是願意不自覺的把楊娜娜和徐慧偷偷比對:南國嬌媚和北國美豔。
破槍就放在那吧,趕緊快燒水去呀,要不把水倒出一半,少燒點開得快,要麽你就往爐裏添柈子。楊娜娜起身走向了門口,斜楞成功一眼:真拿你家當段長府邸了?我是腳凍得都麻木了,靴子裏冰涼的,在裏麵拔著難受死了,拿出來還能找東西捂捂你真缺大德了,差點沒凍死我!
成功慌忙的製止了楊娜娜,自己到門口拿來棉拖鞋,彎腰擺在了楊娜娜的腳下。像是被支使的男仆,趕緊來到廚房,按照楊娜娜的吩咐,把水倒出來一大半,又往爐膛裏填進幾塊了木柈。極不情願的把地上的小竹椅子,又放回了牆角。不拿出存單,成功的心裏總是有點不踏實。
在廚房茫然的轉了一圈,楊娜娜說了肚子空,難得留下共進晚餐的機會,於情於理都斷然不能放過。成功更不願舍棄分秒如金的時光,把楊娜娜留在屋內,自己浪費時間去飯店買菜。最近的飯店往返沒有20分鍾也回不來。此時更擔心霍海仁會不請自到,入不逢時的攪局。
發啥楞呢?!楊娜娜站在了廚房門口,挑釁的口吻和眼神,倒很像是趙鎮妹的神情:是當警察的職業,自己躲到廚房,想想還有什麽秘密沒有藏好吧?!一個破三等警正也叫局長,真惡心!現在的局長都快加鞭子成群的趕了,八年不見成價壞還變成淨撒謊了?
成功又是一愣的無言以對,想不到她啥都知道了,被她一通唇尖舌利的挖苦,先幹咳了兩聲:啥就惡心了?!我也餓的難受,但不得先救濟災民嗎?!張口結舌還努力獻著殷勤的岔話道:壺裏的水本來就不多,按你的吩咐又倒出了一大半,你聽這不都叫喚(水蒸氣的響聲)了嗎?!等水開了先給你衝碗油茶麵,家裏有現成的凍餃子和幹腸,我再下兩碗麵條,明天再請你去吃大館子。我生不了孩子也下不來奶,但要做飯更是比生孩子還費勁。
我說肚子空,也沒說要在你家吃飯啊!楊娜娜撇著嘴:去哪我不能吃,你當我是上門來要飯了?
成功抬頭目光對向楊娜娜的時候,被脫去大衣的楊娜娜又給震撼了:嫵媚加美豔!腦袋靠在門框上,大卷的披肩發搭在後背垂到了胸前,還有幾縷頭發像是淩亂,無緣故的倒讓成功心裏突的一跳。毛衣下高聳的雙峰,不屈不饒般的往外凸起,又架在了她交叉抱在胸下的手臂上。剛才被凍得發紅的麵頰,緩成了粉紅色,臉皮的細嫩更加明顯。隨麵部表情變化中,魚尾紋和抬頭紋微微的顯現出來。
成功不是思考而是閃念:貿然上門還態度惡劣,肯定是有事,甚至是有大事相求。都滿臉褶子的大老娘們了,有人管飯就偷著樂吧!我還先承諾的明天有大餐,也一點都不領情。成功很是自信,這樣的玩笑同學一場,楊娜娜應該能承受得起,漂亮的女人喜歡被讚美,更不在意拿她的容貌取笑,這也是起碼的自信:你以為還是上學時候呢,你對誰笑一笑,都能讓誰半宿睡不著?!要是當年你能衝我笑笑,哪怕就像這樣不懷好意,我這八年啥都不帶幹的,就專門為你學做飯了。
是呀!長大了懂事了也有見識了,又被一幫農村老娘們,整天像不買票就能看猴似的瞄著,對女人麻木了。如今咱倆可是調了個,被人淌哈喇子的感覺怎麽樣?楊娜娜不冷不熱的繼續嘲諷著:人就是不覺得悶,被那幫山炮圍的不知好歹,看誰都像是不懷好意,我還能把你拐走賣去倒插門?
楊娜娜羞澀文靜的感覺蕩然無存,成功很是詫異,這不也快成了破馬張飛的趙鎮妹了嗎,更吃驚的是好像她對溫林很了解。他倒曾經想過去鶴城,找機會調查他們兩口子,其實就是想了解一下。能為自己曾經愛慕的女人做點事,顯示出遠遠超過她現任老公的本事,這本身就是一種自豪和報複。
成功是覺得可能性太小,在鶴城他沒有很好使的人。幹點啥事倒都不費勁,可是不露出警察的身份很難。現在倒被她反過來把溫林的事了解個底掉,心有不甘的氣惱,可一時也無可奈何。
你這都是聽誰胡說八道,也喜歡聽傳老婆舌的了?!成功沏好了一碗油茶麵,特意在油茶麵的大玻璃瓶子裏翻了一下,把埋在裏麵的蘆果(一種茶點,與核桃酥相近,但沒有桃仁的點心)翻出了兩塊,放在了油茶麵中,這是成功小時候早餐最經常的吃飯。
又把勺子放到碗裏,慢慢的兩手端到屋裏,放在了茶幾上,對像沒事人似的楊娜娜說道:楊家的大小姐,請先連暖和帶解渴的慢慢喝,我去給你煮餃子。懇請楊大小姐賞光給個麵子,在這對付一口再走。衝楊娜娜做了個鬼臉,不甘心的往回找補著:就當是要飯的請你了。
看到鍋裏飄起的餃子在翻滾,成功突然想起了罐頭,一拍腦袋自語道:差點耽誤了大事!紅燒牛肉、紅燒豬肉、酸黃瓜、什錦水果四桶罐頭,被成功手腳麻利的打開,手忙腳亂的剛要盛餃子,看到又倚在門口抱膀幸災樂禍般看熱鬧的楊娜娜,氣急敗壞的說道:你缺德不缺德呀?!我忙的腳打後腦勺,你不能搭把手,先把開好的罐頭拿進去,坐吃等死就是說你這樣的。
你偏得要留我吃飯,吃就是給你麵子。你又沒求我幫你,我幹嘛那麽下三濫?你拿我當餓死鬼呢,還是以為本大小姐沒見過罐頭?!楊娜娜隻是聲音沒趙鎮妹大,說話一點不比趙鎮妹溫柔:看你忙的可憐兮兮,本大小姐慈悲為懷。
成功也沒想到張姨能給他備下這麽多罐頭,不下樓都能吃一個禮拜。隻端上幹腸和餃子,斷然沒有不喝酒的道理。成功乘著興致,又炸了個花生米,火大了點好歹沒糊,就是手把太差,從油鍋裏往外撈的慢了點,要不然就火候正好了。借著熱鍋順手再炒幾個雞蛋,又從壇子裏撈出幾頭糖蒜。
楊大小姐,喝什麽酒,好歹就再賞個臉,自己過來選。成功打開了酒櫃的門禮讓著。楊娜娜看都沒看:你不就是想喝燒酒嗎?能陪但喝不多。能讓本大小姐高興,沒準還能陪你半瓶紅酒,剩下就是你咋獻殷勤的事了。把桌上的盤子和罐頭擺放的整齊些:真餓了!
你就那麽有把握,能記住我家是哪個窗戶?非在樓下看著燈亮才上來,寧願挨凍你不上來敲門?成功喝了兩杯酒,楊娜娜一兩的酒杯,一半還沒喝下去成功像徹底回過神來,也想接近楊娜娜貿然登門的來意,便問道:在樓下凍了多長時間?
怎麽沒敲門?上午、下午我都上來敲門了,還怕撞上霍大棍子兩口子,你就在家咋不開門?!楊娜娜很是憤怒的問道:你在家鬼鬼祟祟的幹啥?還弄把破槍放在這,是作孽太多傷天害理了吧?!
成功在破譯的時候,確實聽到一次敲門,先是緊張了一下,右手都按在了槍上。後來聽著敲門聲的溫和,以為是收水電費的,自然不會開門。上午可能是在屋裏睡覺,真就是沒聽見:我今早上才回來,車上一點覺沒睡,回來洗完澡就一直在裏屋睡覺,下午起來對付一口餃子,懶得動就偎在床上看書了。覺得還有破綻,趕緊接著圓滑:是天快黑的時候,又看迷糊過去了。可能是回家怎麽都舒服,睡的還挺踏實。這要是錯過楊大小姐進門,腸子都得悔青了。
我在樓下等了一個多小時!你自己罰一杯,差點沒凍死我!楊娜娜立起眼睛指著成功的酒杯。成功剛把酒咽下,猛然才覺出不對勁:楊娜娜是怎麽知道自己回來了,還守在門口?她對溫林的情況那麽熟悉,一定是在那邊有熟人:你既然知道我在溫林,為啥不打個電話找我。我要是今天沒回來,你就是等到二半夜去,不也是傻老婆等漢子嗎?就臉蛋漂亮有個啥用,老娘們要是缺心眼真就挺可怕的,你和我有緣?!
成功到現在為止還真不知道眼前的楊娜娜就是於鐵鵬的媳婦於楊氏,而楊娜娜在三姓屯被啞巴豆搜查的時候,就以為成功已經知道是她,要故意放她一馬,後來從於鐵錚嘴裏知道整個過程,仍然覺得成功至少是能感覺到或許會是她。
鶴城憲兵隊內部的通緝令,連於鐵鵬的照片都沒貼,她又不在通緝之中,也就沒涉及到於楊氏,於楊氏這個名字都是電話通知中才提到的。楊娜娜自然不知其中原委,誤以為成功僅憑搜查令,哪怕真就想不到是她楊娜娜,但於鐵鵬的名字他應該刻骨銘心呀,當年他嫉妒得都恨不能殺了於鐵鵬。
楊娜娜就不信成功不知道她嫁給了於鐵鵬。即使真不知道,提到於鐵鵬媳婦姓楊也就該首先想到是她吧。今天敲開成功家門之後,從成功不在狀態的懵懂反應,才讓楊娜娜斷定:成功真就不知道於楊氏是她,恐怕直到現在也還沒把兩人給連到一塊。
程昱光早年又精又靈,即便改名叫成功,還能連記性都鈍化到接近白癡了?其實楊娜娜沒能想到的是:成功在學校時隻知道情敵叫於戈泰,家在鶴城開個照相館。連霍海仁和趙鎮妹都不知道,於戈泰的原名叫於鐵鵬。何況當時處理去三姓屯搜查,成功隻是在專注的算計於鐵錚和南玄三,怎麽說才能讓他們理解網開一麵。成功隻是沒有敏感聯係到:姓於的在鶴城開照相館,可能會是於戈泰,進而聯想到楊娜娜。
可不有緣嘛!我躲到老公公家避災,你都派人追過去搜,我還納悶那天咋就不把我從三姓屯帶到溫林,咱倆好重敘舊情呢?!楊娜娜不是哀怨,是憤怒的注視成功,端起酒杯:成大局長可真敬業。
成功徹底愣了,至此才恍然大悟全都對上號了:當年就想上去揣兩腳的於戈泰就是於鐵鵬:於鐵錚的師哥,現在又叫唐掌櫃。剛剛還在琢磨當務之急要掩護的王建伍原來的兩個聯絡員,就正是楊娜娜和於戈泰,自己潛伏係統的下屬。
誰知道他叫於鐵鵬,你還弄個農村老娘們的名,什麽於楊氏,你怪我呀?!成功氣得把酒杯撴在了茶幾上,原先還一直努力收斂身上的匪氣,擺出的紳士風度蕩然無存,氣惱的指著楊娜娜:就是因為反滿抗日遭通緝,你若讓於鐵錚去找我,還怕我能把你給扣下了?不就是賣了個國民手帳嗎?我。
成功當時隻是想三個股長都出去後,再把於鐵錚喊過來,明確讓他親自帶隊過去。再從長官的角度關照一下:畢竟是到師傅家的屯子,大不見小不見的,沾親帶故的,該送人情就送,別弄得太過分,交待不過去的,他去和矢村交涉。萬不能以後回家都挨罵,師傅在那沒法做人。
最壞的結果,成功預計是有非抓不可的證據,帶回來就先押入看守所,該不該管、怎麽管再說吧。起碼這類小事,以金植的名義幹預沒問題,從矢村那把案子要過來親自督辦,不會出格。
現在知道了是差點沒把楊娜娜抓進來,真有些後怕了。雖然堅決往外撈,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同學加初戀的情人,這些怎麽都夠讓金植擔責任放人的,但要麻煩得多,至少要先住進看守所,留下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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