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三十年

記錄在美國三十年的點點滴滴:女兒的成長;在美國公司工作的經曆;在美國教學中所了解的美國學生;個人感情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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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城》中的那堆小人 (二) --- 高鬆年

(2022-11-01 11:47:02) 下一個

(2)道貌岸然  高鬆年
 

如果你查”知乎“,會找到小人的定義:“小人一般指那些自私自利當麵一套背後一套人格低下卑劣的人“。

《圍城》中左右逢源的高鬆年,歸類到小人之列似乎不完全符合。

三閭大學校長高鬆年是位老科學家出身,“在大學校長裏,還是前途無量的人“。他大概四、五十歲,看起來春風得意,紅光滿麵,“肥而結實的臉上沒有一絲皺紋”。

為了辦好那所國立大學,他發奮辦公,夙夜匪懈“。趙辛楣是他原來的得意門生,趙辛楣又拉上了方鴻漸和孫柔嘉。李梅亭是他原來的同事,顧爾謙是他的遠房親戚。通過描述千裏跋涉去三閭大學任教的那幾位,就看得出高鬆年為了收羅人才,是怎樣不惜餘力的。

高鬆年看起來對人平易親和,對事談吐適度。他有本事把文學、哲學、曆史的知識僅知道個皮毛便能賣弄個語出驚人。對於生物學出身的他,雖然已經離開專業多年,可是談起科學來絕對是無所不知。他談起當下時髦的相對論,能夠 害得隔了大海洋的愛因斯坦右耳朵發燒,連打噴嚏”。此外他還會跟軍事教官閑談,說一兩個“他媽的”!”那教官驚喜得刮目相看,引為同道。

這樣一個左右逢源的人,骨子裏多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高鬆年”精明得真是睡覺還睜著眼睛,戴著眼鏡,做夢都不含糊的”。

相比而言,李梅亭的”精明’隻是低等的小打小鬧。李梅亭一到學校,還沒等見到這位老朋友老同事,就發現被這位給耍了。

高鬆年本來是答應李梅亭來三閭大學做文學係主任的。可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部裏汪次長介紹他的侄子汪處厚來當中國文學係主任。汪次長這樣的權貴和上司高鬆年是得罪不起,也不願得罪的。至於李梅亭,因為學校缺人他也不願意寫信告知實情。言而無信出賣朋友不好,可是權衡利益,也隻好用朋友當墊背的了。

高鬆年的一招是打“空手太極”。他先是讓汪處厚以文學係主任k熱開招待會歡迎李梅亭,而他自己卻躲開不見。李梅亭知道真相後暴跳如雷,發了火也隻能是出手打了個空拳,因為對手躲開了。等李梅亭見到高鬆年時已經發泄得差不多了。李如泄了氣皮球,沒了銳氣。

李梅亭原本是個無賴,可是麵對高鬆年這樣更高級的無賴,他也隻能服軟。高鬆年有能耐啊,連李梅亭這樣的猥瑣男也能利用,也能騙。

對於李梅亭這樣的無賴,高鬆年雖然耍了他,可是還是讓李梅亭得到點兒補償,高價買了李梅亭要倒賣的藥品。麵對方鴻漸這樣心無城府年輕人,高鬆年卻是“耍你無商量”。

高鬆年以方鴻漸沒有博士學位為由,把許諾給他的教授職位改成副教授。他想用對付李梅亭同樣的“空手拳”的方法:避開方鴻漸,讓趙辛楣通知這個消息。結果沒想到方鴻漸直接闖到了校長辦公室,想弄清楚自己的職位。高鬆年臨陣沉著,立即編造了他事前寫過信給方鴻漸,通知了那個隻給他副教授的決定。

“咦!怎麽沒收到?”高鬆年直跳起來,假驚異的表情做得維妙維肖,比方鴻漸的真驚惶自然得多。他沒演話劇,是話劇的不幸而是演員們的大幸——“這信很重要。唉!現在抗戰時間的郵政簡直該死。可是你先生已經來了,好得很,這些話可以麵談了。”

方鴻漸給高鬆年三百瓦特的眼光射得不安,覺得這封信不收到是自己的過失。惶遽地說:“沒有呀!我真沒收到呀!重要不重要?高先生什麽時候發的?”倒像自己撒謊,收到了信在抵賴。

沒什麽社會經驗的方鴻漸被高鬆年幾句就堵得啞口無言。高鬆年軟硬兼施,讓方鴻漸覺得給了他個副教授已經是個大的施舍了。高鬆年撒謊毫不臉紅,連他自己“也對自己傾倒不已”。

觀察高鬆年可真是長見識阿。他就是那種把你賣了,你還得幫他數錢的人。

為人圓滑的高鬆年也對漂亮的女性垂涎,可是他不會向李梅亭一樣翻開白眼直勾勾原形畢露。高鬆年的態度總是迂回的,不動聲色的。”假使一個犯校規的女學生長得很漂亮,高校長隻要她向自己求情認錯,也許會不盡本於教育精神地從寬處分”。

汪處厚的太太在這個偏僻的小地方算是個風度超群的美人。因為汪處厚比汪太太大了二十多歲,汪太太又體弱多病、嬌美多姿,高鬆年早對她垂涎已久。他有事兒沒事兒地願意往汪處厚家溜達,願意棒著汪太太聊天,觀看汪太太嬌寵的姿態。看著汪太太恃寵撒嬌,高鬆年常常止不住“心顫身熱”。

可是汪太太看中的是氣宇軒昂、年輕豪爽的趙辛楣。趙辛楣也因為汪太太舉止言談有些像他曾中意的蘇文紈,也對她有些著迷。趙辛楣基本上屬於正人君子之類,對汪太太雖然有一定的癡迷卻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在偶爾的一次汪太太和趙辛楣的散步中,汪太太撒嬌作態,趙辛楣不知所措的安慰中,兩人被抓住“偷情”的現行。

春假第四天的晚上,跟前幾晚同樣的暖。高鬆年在鎮上應酬回來,醉飽逍遙,忽然動念,折到汪家去。他家屬不在此地,會到臥室冷清清的。

保暖思淫欲的高鬆年,喝了點酒就想到了汪太太。當傭人告訴他汪太太晚上獨自出去了的時候,他便急衝衝地約上汪處厚去找汪太太,正碰上了趙辛楣和汪太太“欲說還休”的尷尬狀態。

辛楣搓手懇求汪太太道:“汪太太,你別胡說,我請你——汪先生,你不要誤會,我跟你太太全沒有什麽。今天的事是我不好,你聽我解釋——”

汪太太哈哈狂笑道:“你的膽隻有芥菜子這麽大——”大拇指甲掐在食指尖上做個樣子——“就害怕到這個地步!今天你是洗不清的了,哈哈!高校長,你又何必來助興呢?吃醋沒有你的分兒呀。咱們今天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嗯?高先生,好不好?”

汪太太 ”打開天窗說亮話” 直接說出高鬆年對她垂涎已久事實,高鬆年尷尬的“瑟縮”在那裏

趙辛楣為此匆匆辭職離校。

高鬆年心中有鬼,第二天問方鴻漸是否知道趙辛楣突然離校的緣故。方鴻漸本來是可以回答“不知道”的。可是方鴻漸偏偏不願意討好高鬆年。為了高鬆年愚弄他許諾教授的事兒,方鴻漸早就對高鬆年不屑。。

鴻漸道:、“我有點知道。” 高鬆年的臉像蝦蟹在熱水裏浸了一浸,說道:“那麽,我希望你為他守秘密。說了出去,對他--呃--對學校都不大好。” 鴻漸鞠躬領教,興辭而出,“phew” 了一口長氣。

高鬆年自從昨晚的事,神經特別敏銳,鴻漸這口氣吐得太早,落在他耳朵裏。他嘴沒罵出“混帳”來,他臉代替嘴表示了這句罵。

方鴻漸自作聰明、嘴欠、不知道討好上級,早就得罪了高鬆年。方鴻漸在汪家做客時,高鬆年看著他,心中暗想,“這年輕人多嘴,好不知趣”。

這次方鴻漸的一口長氣 “phew” 更是徹底地把他得罪了。

得罪一個正直磊落的人還有救,得罪一個陽奉陰違的人,當然不會有好果子吃。

高鬆年找了個理由便讓方鴻漸下一個學年滾蛋了。

當時的三閭大學和現在美國的某些公立學校有些相似。每年教師都和學校簽合同,一般教師的教學沒有大的毛病,每年基本是自然續合同的。被停止合同的教師一般會得到解釋。

高鬆年決定不給方鴻漸續下一年的合同,卻以沉默的方式對待他。在學期末他給所有的教師發了第二年的合同,而單獨不給方鴻漸發任何信息。見到方鴻漸時,高鬆年“總是笑容可掬,若無其事“。

這招夠陰損的。都說最大的鄙視就是沉默,高鬆年就是以這沉默的方式讓方鴻漸難受的。又有說法是,最大的懲罰無外乎是讓你等待結果,讓你疑惑,讓你不安。判死刑就判好了,等待死刑宣布的滋味更讓人難受。

方鴻漸本來是不準備留在學校的。他準備拿到高鬆年曾許諾的下一年”教授“職位聘書後,便可以居高臨下地退回聘書,顯示自己不屑與那幫人為伍。或者他想象著高鬆年變卦,他也可以義正詞嚴地揭露高鬆年的道貌岸然、玩弄權術的嘴臉。方鴻漸準備了各式的發言稿子,卻沒有機會在高鬆年麵前施展。

不料高鬆年省他起稿子寫信的麻煩,幹脆不送聘約給他。孫小姐倒有聘約的,薪水還升了一級。有人說這是高鬆年開的玩笑,存心拆開他們倆。高鬆年自己說,這是他的秉公辦理,決不為未婚夫而使未婚妻牽累。

高鬆年又拿出了他慣用都伎倆:讓對方打空手拳。他找個理由出差了,躲了方鴻漸不見。方鴻漸夫婦隻能最後訕訕地離開了學校。

高鬆年是典型的玩弄權術的人。他會用人也會整人。他有能力能收羅人才,也有能力把得罪他的人整死。 他笑容可掬,殺人不見血。

高鬆年這樣的人在任何時代任何社會都可能是個直步青雲、官運亨通的人。他會溜須上級,籠絡同僚,體恤下級。不過也難說他不會有栽倒的一天。耍手段的人常常“聰明反被聰明誤”。誰也不是傻子,被作弄的人也許終有一天會有反抗,讓他也有好果子吃。

高鬆年迷戀權力也迷戀女色。在當下的社會,他大概就會是那個事業成功,拋妻棄子,小蜜圍繞的渣男。也許他為了權力而不肯“拋妻棄子“,那麽他大多也會栽倒在某”情婦“的手中 —-- 但願如此。

高鬆年絕對算不上個君子。那麽君子的對立麵可以把他歸類為小人吧。

--- 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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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石榴花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好!最喜歡的書,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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