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中的那堆小人 （一）

 

前一陣子看網絡視頻，刷到一個看起來有點文化、麵目猥瑣的老者因為在公共汽車上有猥褻婦女的行為而被曝光。這位六十多歲的老男人，讓我想起了《圍城》中的猥瑣男李梅亭。這裏就聊聊《圍城》中的那些渣男們吧。

（1）猥瑣男李梅亭
 

在去三閭大學同路的幾個人中，李梅亭是個性格鮮明讓人過目不忘的人。他是校長高鬆年從前的老同事，這次應邀出任這所新成立的公立大學文學係係主任。此人外貌：

“四十來歲年紀，戴副墨晶眼鏡，神情傲兀，不大理會人，並且對天氣也鄙夷不理，因為這是夏
六月中旬，他穿的還是黑呢西裝外套。”

這樣一副道貌岸然模樣的人，吃飯付款時卻急忙去了廁所。買船票時他卻挺身而出，願意為大家聯係買船票。他為自己和顧爾謙買了三等艙，為趙辛楣、方鴻漸、孫柔嘉買了頭等艙票。趙辛楣知道他是為了省錢，對他口口聲聲說沒有那麽多頭等艙票，邀功賺別人感激不以為然。

花錢小氣應該也算不上是個惡人，可是李梅亭的摳門能弄出很多經典的故事來。

下雨天，因為怕弄舊了他裝在箱子裏的新雨衣，便一再用孫小姐的陽傘。第一次花陽傘掉色，弄得他渾身滿臉的色彩。“這綠綢給雨淋得脫色，李先生的臉也由黃轉綠，胸口白襯衫上一攤綠漬，仿佛水彩畫的殘稿”。

第二次他用孫小姐的傘，倒在泥地裏，甚是滑稽。”隻聽得李先生直聲嚷。車子都停下來。原來李先生左手撐傘，右手拿手電，走了些路，胳膊酸了，換手時，失足掉在田裏，掙紮不起。“

李梅亭沉重的鐵箱子途中占去很多地方給大家造成不方便，鐵箱子裏裝滿了藥品，那是他準備以十倍的價錢賣給窮鄉僻壤的學校醫院賺取暴利的。為了緩解尷尬，李梅亭說，“各位萬一生起病來，那時候才知道我李梅亭的功勞呢！” 結果路上孫柔嘉真的病了，李梅亭便哄著大家去吃午飯，他主動留下照顧孫小姐。他考慮再三，

“以為孫小姐一路上對自己的態度也不夠一包仁丹的交情；而不給她藥呢，又顯出自己小氣。他在吉安的時候，三餐不全，擔心自己害營養不足的病，偷打開了一瓶日本牌子的魚肝油丸，每天一餐以後，吃三粒聊作滋補。魚肝油丸當然比仁丹貴，但已打開的藥瓶，好比嫁過的女人，減了市價。“

這樣李梅亭便把打開的魚肝油當作仁丹在孫小姐迷糊中給她服用了。結果孫小姐吃了魚肝油後更加惡心病重，吐了一地的腥。

李梅亭摳門已經讓人瞧不起，他還又色又淫。

趙辛楣說他，“我早看破他是個色鬼。他上岸時沒戴墨晶眼鏡，我留心看他眼睛，白多黑少，是個淫邪之相“。

對於同路唯一的女性孫柔嘉，李梅亭舉止輕佻，言語浮薄。”他向孫小姐問長問短，講了許多風話”。過橋時，他輕薄道：”孫小姐，要不要我回來攙你過橋？”

住旅店時知道鄰房住了個妓女王美玉，李梅亭便荷爾蒙升騰，興奮不已。他隔窗窺望，大呼小叫地和王美玉搭訕。

同船遇到個風流的寡婦，李梅亭更是醜態百出，他“挨挨擦擦地坐下“，然後：

四顧少人，對那寡婦道：“你那時候不應該講你是寡婦單身旅行的，路上壞人多，車子裏耳目眾多，聽了你的話要起邪念的。” 那寡婦向李梅亭眼珠一溜，嘴一扯道：“先生真是好人！”

當看到寡婦毫無顧忌，和仆人阿福開了同一個房間，“李梅亭尤其義憤填胸，背後咕了好一陣：’男女有別，尊卑有分’ ” 。當李梅亭看到阿福和那寡婦眉來眼去時，他憤憤然，”作酸得心似絞汁的青梅，恨不能向那寡婦問個明白，再痛打阿福一頓。” 結果李梅亭和寡婦的仆人阿福口角起來，差點大打出手，最後讓寡婦把李梅亭罵了個沒臉。

到了窮鄉僻壤的三閭大學後，李梅亭還真的耐不住寂寞，被人看見去鎮上嫖土娼。

趙辛楣對李梅亭的感覺很到位：“辛楣狠命把牙齒咬跟唇，因為他想著 “Mating（性交）”跟“梅亭”也是同音而更有意義。

李梅亭這樣的人，真是給世界增添了色彩。看看李梅亭得意忘形時的醜態吧。

回校隻見告白板上貼著粉紅紙的布告，說中國文學係同學今晚七時半在聯誼室舉行茶會，歡迎李梅亭先生。梅亭歡喜得直說：“討厭，討厭！我累得很，今天還想早點睡呢！這些孩子熱心得不懂道理，趙先生，他們消息真靈呀！”

孫柔嘉也把歡迎會這事來恭維李梅亭，梅亭輕佻笑道：“孫小姐，你改了行罷。不要到外國語文係辦公室了，當我的助教，今天晚上，咱們倆同去開會。” 五人同在校門口小館子吃晚飯的時候，李梅亭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大家笑他準備歡迎會上演講稿，梅亭極口分辨道：“胡說！這要什麽準備！”

 

當他發現高鬆年捉弄了他，把許諾過的係主任的位置給了汪處厚時，他氣急敗壞，“拍桌大罵高鬆年混賬，說官司打到教育部去，自己也不會輸的“。

不過，小人有小人的生存法則。李梅亭沒得到文學係主任的位置，他和高鬆年大鬧並講條件，把他那一箱子藥高價賣給了學校。相比之下，方鴻漸也被高鬆年騙了，可是除了憤怒，別無它法。一個還要自尊的人是放不下架子耍無賴的。方鴻漸雖然也因為李梅亭耍無賴而有所補償自己卻吃啞巴虧而憤憤不平，可是鴻漸還是不肯把自己降低到李梅亭的低度。

李梅亭不僅是個小人，還是個惡人。他一有機會，便會搞些無事生非，興風作浪的幺蛾子來。

他當了訓導長，便搞什麽“導師製”，讓每個教師帶一個學生，並要求教師一天三餐都跟學生同桌吃飯，用共同的洗手間。他還提倡什麽師生平等，要求教師要等學生吃完飯才能離開桌子。學生犯了錯誤，他便把學生帶到自己的臥室訓導了半天，並挑撥離間，說學校如何要開除此學生，某個係主任又又怎樣極力主張開除，而他李梅亭又如何爭鬥保全此學生，讓“那學生紅著眼圈感謝”。李梅亭又進一步弄“活動”，他”搜索枯腸” 要學生每頓飯前要念叨，““一粥一飯，要思來處不易”，讓人啼笑皆非。

看了李梅亭的種種行為，不僅讓人想到”文革“時那些奇葩的創意：反對師道尊嚴；學生一幫一，一對紅；飯前誦讀”吃水不忘挖井人“。看來文革的形式主義和互相爭鬥並不是什麽發明，而是有先列的。李梅亭如果能活到文革時代，一定會訕笑：“都不新鮮了，我李梅亭早就主張過了“。

李梅亭自己淫邪，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到方鴻漸和孫柔嘉訂婚，便到處傳播兩人已有了肉體關係：

“準出了亂子了，否則不會肯訂婚的。你們瞧，訂婚之後馬上就會結婚。其實何必一番手腳兩番做呢？幹脆同居得了。咱們不管，反正多吃他一頓。我看，結婚禮送小孩子衣服，最用得著。哈哈！”

難怪方鴻漸對李梅亭非常地鄙視：”鴻漸晚上睡不著的時候，自惜自憐，愈想愈懊悔這次的來與李梅亭顧爾謙等為伍，就是可恥的墮落。“

應該說李梅亭還是有優點的。他的優點就是有煙火氣息。方鴻漸說，“我寧可他好色，總算還有點人氣，否則他簡直沒有人味兒。” 在《圍城》中，李梅亭這個角色給作品增添很多幽默的色彩。他好色和妓女王美玉勾搭，卻扁扁隔窗和妓女假正經地呼喊，並異想他開地請妓女幫忙買車票。他的小醜作態，把方鴻漸和趙辛楣 ”兩人笑得蒙著頭叫痛“。王美玉還真的答應幫他們的忙。第二天李梅亭去見妓女搭橋的大兵營長，李”忙把壓在褥子下的西裝褲子和領帶取出，早刮過臉，皮破了好幾處“ 。李梅亭的醜態讓我想起兒時院裏小朋友的順口溜：“老雞巴登，耍年輕，刮了胡子一臉青，” 真是讓人笑噴了飯。

李梅亭的搞笑有小醜的行為，可是又不等同與小醜。小醜是有意作踐自己，以取得別人發笑的。李梅亭不同，他是天生的小醜，不用刻意，就能讓人瞧不起，讓人發笑。

李梅亭對學問還是認真的，他一路辛苦帶上好多教書的卡片。他吹噓他那些照四角號碼排列的題目的卡片：“這是我的隨身法寶。隻要有它，中國書全燒完了，我還能照樣在中國文學係開課程。”

不過李梅亭的學問也隻能做到卡片為止了。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做學問總是有限的，成不了真正的學者；教學也隻能教到“書匠”的位置，“教書育人“，遇到李梅亭這樣的教師也是學生的不幸。

總之，李梅亭是個小人，是猥瑣男代表性的人物。便是當今的年代，也很難想象他能弄個”外遇”，“小三“之類的浪漫史來。他長相猥瑣、花錢摳搜，“綠茶婊”類的女性根本不會看中他。在他年事已高，找不動暗娼時（當然主要是不肯花錢），他也隻能扮演在公共汽車上那個前懟後拱管不住褲襠，在擁擠的人群中猥褻女性被抓了個現行又死不認賬的家夥。

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