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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戀(下)— 結局與領悟 “哭著樂”係列四十六

(2025-01-08 20:42:52) 下一個

非常年代發生的“非常事”,終將回歸正常。用句套話“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還應加上“曲折中有黑暗,黑暗盡頭有光明”。

曝光與暴怒
得知汪良與岈嵐的戀情之後,我和室友高人,作了一個如今看來非常愚蠢、而當時以為非常正義的決定:在有意無意之間,我們把岈嵐與汪良的關係透露給了三位昆明女生。
這下子真正捅了馬蜂窩,汪良本來被連隊領導逼得快要走投無路,幸虧得到三位女校友的援助,免費供他吃喝;這下窩裏也反了,她們把汪良罵得狗血淋頭,不再繼續供應他。無奈之下他隻好又灰溜溜地去了新墾區,可是去了沒幾天,就被退了回來;新墾區領導說,他們需要有革命熱情又肯吃苦的人,不要勉強去“混”的人。
十八歲的我,先在昏頭昏腦中幫了汪良;得知他們背後的“暗戀”後,又對汪的朋友披露了他們的“暗戀”。這不但造成我們與岈嵐的關係斷裂,
也加速了他們二人分手。汪良終於把他與岈嵐的關係作了一個了斷,我們都不曉得他用什麽借口“辭退”了岈嵐。
岈嵐大怒、並且懷疑我和汪良有曖昧(他曾躲在我床上避難),把一腔斜火發在我身上。她拿出大批判的架勢和嗓門,連篇累牘地破口大罵,記得最刺激的詞,是“滿嘴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魯迅語錄)似乎我救汪良是有預謀有計劃的行為。我相信汪良根本沒有認真做出解釋,也沒有幫助我洗清嫌疑。總之“暗戀”見光之後就終結了。
我也高度懷疑,一直處在被動地位的汪良,利用我們為擋箭牌提出分手, 我不但替他擋箭,還替他背黑鍋。

理想與現實
當年的我滿腦子是幻想:深愛俄羅斯文學(今天仍愛)的我,仰慕俄羅斯十二月黨人。他們氣質優雅含蓄,形體消瘦修長,額角有青藍色的血管,眼神溫柔而朦朧,常在白樺林和雪地上漫步。他們人品高貴、知識淵博,講流利法語卻深愛俄羅斯;能寫很美的詩歌,又對底層百姓充滿同情:在流放中吃不飽飯,卻把最後一塊麵包送給窮人,自己在饑餓中死去。
出身紅色貴族家庭的岈嵐,從不把那幾位昆明女生看在眼裏。她為了愛情和提高自身素質,而“惡補”普希金 。在文革中因家庭的淪陷,在黑暗無望中,她渴慕抓住一份踏實的情感,也渴望柔情與浪漫,哪怕是虛假的,哪怕隻是片刻,哪怕之後陷入更深的痛苦。這也幫助我理解,西方很多對嗎啡或大麻上癮的人,隻不過想努力抓住任何短暫的快樂,並不計較後果如何。

汪良的世界非常簡單而本土化,他生活在滇南地區的文化氛圍中,對俄羅斯完全沒感覺。不過他個性隨和、大度而貼心;他不世俗、不算計,有與生俱來的天真慷慨,更像江湖中人。他隨遇而安的個性,帶給人輕鬆快樂,也容易激起女孩子的母性,像對孩子一樣主動關心照顧他。
當年的我,雖然不覺得汪良是“男子漢”,卻認為他是善良無辜的,隻是憑借女性的本能嗬護逃亡的“弱者”;但因我正處於“做夢”的年紀,無法容忍人格分裂而卑鄙的“暗戀”。於是引出了這些扯不斷理還亂的事……
在當時,他們二人的世俗軟弱令我失望,同時我也對社會失望。 於是我用魯迅先生的一句話
安慰自己:“失望之於虛妄,正與希望相同”。
後來,我把整個過程告訴了麽嫂子,還自以為“行的正做的端”,卻被麽嫂罵了一頓:“你們還不夠可憐嗎?自己裏麵還鬥起來,要整那樣嗎?”
到了很多年後,我才漸漸理解岈嵐的渴慕溫情和汪良的世俗智慧。

好結局、新開始
汪良從新墾區被退回,沒有再回我們連。在1971年春夏之交,連裏一下子來了一百多重慶知青。男女失衡的狀況得到改善;隻是這些能打善鬥的小子們閙翻了天,連隊裏天天有好戲上演。汪良去了山上的新連隊,那裏是一水的重慶新知青,需要他這樣的老職工帶隊,他到新連隊當了司務長。
後來我們調去了十一營。岈嵐調到基建連教小學。
在中美關係解凍、尼克鬆訪華之後,基建連小學讓岈嵐教英語。其實我們中學隻學過俄語,沒學過英語 (或許領導認為外語就一種)。她勇敢上任,晚上聽唱片學英文字母發音,第二天現買現賣。再後來岈嵐的母親被“解放”了,親自到河口為她辦理了病退回北京。她回北京沒有多久就結婚了。很可惜,我後來沒有再見過她。聽說她早已不在意那幢往事,如果當年暗戀成功,她回北京的事反倒麻煩了。
在新連隊汪良重新開始,混得很不錯,1973年被推薦上了重慶建工學院。他也是同樣,若暗戀持續,他不可能離開老連隊,更不可能從兩百多知青中脫穎而出被推薦上大學。

 1973年秋天,我與汪良恰巧在同一天離開河口,在火車上不期而遇。他的言談舉止顯得成熟多了﹐沒有了那幅吊兒郎當的樣子。我們可能心有靈犀,不禁重提往事。他誠懇地說,他當初想用“無疾而終”的方法暗中擺平此事(他堅稱從來沒有愛過岈嵐);他不想牽涉和傷害任何外人,卻沒想到出了意外(意思是我忿怒地揭開底牌),令他狼狽不堪,原計劃也難以實施。
見我不以為然,他又解釋說:“岈嵐很敏感,容易緊張,受不了刺激,需要保護。”我很生氣地反問“為什麽我就受得了刺激,不需要保護?”他突然恢複當年的老樣子,笑嘻嘻地呲著虎牙,迷離馬虎的看著我,一點也不虧心,還語焉不詳地說:“你不太像會害怕的人,你更像一位母親。”
我剛剛二十歲,比他還小四歲,不甘心被比作母親,想繼續討伐他。他卻轉移話題,找了另外一個我有興趣的事聊上了。如今想來,他並沒有那麽天真,至少比我“油”多了。

自我反省
過了很多年,我才學會從正麵去理解汪良的行為,首先,他說我“像母親” 並非諷刺或者差評:在麵對危機時, 母親定會比普通朋友更嗬護孩子,
更有擔當,更不計較得失。其次,汪良雖然不愛岈嵐,卻有擔當,以善心和細心嗬護她,甘願自己被岈嵐傷害,也不想傷害岈嵐;他的確想在暗地裏把這事擺平,沒想到事情鬧得無法收場,他才與岈嵐切斷關係。
此外,他在危難時不找岈嵐而來找我,一方麵是算準了岈嵐會先求自保而不會救他,另一方麵,他不打算和岈嵐進一步發展關係,自然也不想欠她人情。他找我背鍋不但勝算高,更沒有心理負擔,或者他就憑直覺來找我。
隻是,怎麽想都會覺得他拉我做擋箭牌,實在有點欺負人,即便我有母性情懷,因無知而無畏,也不能蒙查查地被他順手使喚。
如果我當年懂一點心理學,用一點同理心,就不會生硬地處理這宗暗戀;也不會讓好友之間的關係變得難堪。好在汪良後來與昆明女生的關係修複了,每次路過三連,他都會停留一下。
今天的我,仍然厭惡卑鄙,但是能理解有些人為了生存而妥協。岈嵐在文革中因家庭地位驟變﹐行為異常甚至表裏不一﹐也是環境使然。她以為我能理解她的非正常表現﹐沒想到我竟是一個食古不化的人。她在憤怒之下把我算成情敵﹐也屬正常吧。
我們這代人,在青少年時所受的教育,不管是標語口號式的﹐或是虛幻唯美的,都根本經不起殘酷生活的檢驗。那些刻骨銘心的教訓挫折,讓我們的青春有悔亦有傷,甚至傷筋動骨、影響一生。

當我遇到了主耶穌,心靈的創傷才完全愈合。耶穌的愛是最美、最真、最可靠、最有能力的。在主麵前我願意完全降服,徹底更新自己的思想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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