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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老會友 (下) 海外篇之十八

(2024-04-18 16:58:57) 下一個

楊媽媽說她年輕時,先被國民黨軍統招募了,後來又被共產黨特工部門招募了。為此蹲了十年大獄……

Amy Baker

教會還有一位老姊妹Amy Baker,先生過世多年,她卻一直在教會侍奉。

我們到這間教會的時候,她已經有八十歲了。她年輕時一直在中小學當老師,頭腦清晰,口齒清楚,而且性格和人品都超好,所以多年來,在教會的執事會擔任主席或者其它職務。

九十年代中,國內已經開始有富豪到這邊來定居。有位朋友和他的家人來了之後聽不懂英語,讓我幫她太太找個老師,我就把Amy介紹給她。沒想到過了沒多久,這位驕橫的太太抱怨說,Amy家的房子很老舊(他們帶著錢來,買的是新房大房),像個窮人,她不想跟Amy學了。我實在不明白她的邏輯,房子老舊和英文的教學水平有關係嗎?我自然不會再幫助這類人去“熟悉”美國社會了。隻是,後來這位朋友自己出了經濟問題(被同夥告發拋棄),進了監獄,她太太果斷拿走錢和他離婚、然後帶著錢改嫁了。

記得大約二十年四、五前,教會發生了紛爭(華人信徒之間),成人團體忙於吵架,兒童主日學沒人管,我們當時想離開吵鬧不堪的教會。Amy勸我們不要走,八十歲高齡的她,親自去帶那些調皮搗蛋的中國孩子。我們看了“於心不忍”,於是離開成人的嘈雜世界,去帶那幫孩子,一做就做了十多年。Amy後來搬到Ventura縣,與她的兩個姐妹一起渡過晚年,活到100歲之後。

Vern & Jakie Hilger

還有一位老先生Vern Hilger是劇作家, 寫了不少劇本。

我們剛到加州不久(大概是1995年),他寫了“浪子回頭—路加福音15章”的劇本,在教會排練。英文堂沒有年輕人,他們就邀請我和兩個孩子參加演出。我的角色是演浪子在外邊“混”時遇到的壞女人,我說我沒有很華麗的衣服,老姊妹們帶來了一堆她們年輕時候的裙裝,五顏六色的足有幾十件,還有一堆項鏈耳環。Naomi出演家主的仆人,隻有一句重要台詞“你兄弟來了,快把那肥牛犢宰了開宴席”。排練時,她總是把“肥牛犢calf”說成“肥羊羔lamb”,大家一起喊話“牛犢”她趕快改過。到正式演出那天,她到底還是說成了“肥羊羔”,說完她自己就笑場了。我的兩個孩子裝成小豬,在講台下麵學小豬叫,把美國老人逗得哈哈大笑。

Vern還寫過聖誕節劇本,孩子們穿著古代中東長袍上台演出,我們還差點兒把真的嬰兒帶到台上,後來換了一個和真人同樣大的娃娃放在馬槽裏,台上台下笑聲一片。

Vern平常保持著詩人的憂鬱氣質,待來了靈感就會寫詩,聚會時讀給大家聽。他的脾氣有點兒倔,他太太Jackie卻非常隨和,單純可愛的像小孩子。她常常穿著很花的衣服,戴著很長的項鏈,如果得到稱讚,還有點不好意思。隻要她在場,有人想唱歌,不管大人還是孩子,她都馬上坐下彈琴伴奏。

Pastor Shel

Pastor Shel 原來是一家大公司的工程師;五十歲上下時,就退休去讀神學院,然後按牧當了附近另外一件信義會教堂的牧師。老牧師(Dr. Mees)還在世的時候,我們兩間教會常常有些聯合的活動,主要是孩子們的活動。老牧師已經八十多歲,家裏還有第三代、四代要照顧,Pastor Shel可以更多地參與青少年的活動。當時教會在給13歲的孩子行堅振禮之前,都要先上一係列的課程,他們兩位牧師一起負責教授。我的兩個孩子都和Pastor Shel非常熟,大女兒的婚禮就是請Pastor Shel主持的。

Pastor Shel非常聰明博學、卻是個有點另類的牧師。記得我女兒結婚時,我們請他一起北上去主持婚禮。他一看到我們的親家,就“自來熟”打開話匣子,天南海北地聊電影,聊美國各地的各種新聞舊事,把兩位親家聊得打瞌睡。

Pastor Shel人非常善良,他的敬拜詩歌唱得非常好,很接近中歐、奧地利的水準。可能是因為他實在太聰明了,而且興趣非常廣泛、精力充沛,對所有事情都很感興趣,他對社會議題的觀念,也更偏向“自由派”,參加了很多社會活動(他自己教會的人少且年老),有些很正統的信徒不太喜歡他。最後他被迫離開了牧師的崗位。

我們聽說此事之後,曾經給他打電話,想約他一起吃飯,他說等他有時間會聯絡我們。一等就等了一年,等來的是他過世的消息。他還不老,還不到八十歲。

楊媽媽、劉媽媽、田媽媽......

原來教會中還有不少台灣來的老弟兄姊妹。他們多數是外省人,軍公教人員,退休後來到美國。有的原來在台灣還有些名氣的,比如蔣總統的侍衛長,看起來不像軍人,性格相當謙和,寫得一筆好書法,和大陸的軍官氣質完全不同。

說起楊媽媽,可真算是一位人物,她的故事比很多反特小說更精彩。她說自己年輕時,不知怎麽的,大概好玩、喜歡刺激,先被軍統招募了,後來又被共產黨特工部招募了。她還沒有來得及幹什麽了不得的事,就被當成雙麵匪諜,先後被抓捕蹲了兩邊的監獄,在國民黨那邊大概有三年刑期;到共產黨時代又坐了七年。她還開過大飯店,賺了好些錢,後來都被沒收充公了。好在她的四個孩子都去了台灣,然後到了美國,把她辦來。

楊媽媽七、八十歲了,卻還是年輕時的個性,很“海派”的樂意交朋友,喜歡做“義工”。她把肥大的外套一打開,裏麵掛滿了各種義工紀念章。

楊媽媽還喜歡唱京戲,有一次我們請她唱《紅燈記》中李奶奶最著名的那段唱“十七年風雨狂”,她高興極了,在鋼琴伴奏下,第一句出口字正腔圓,音色渾厚。後來就漸漸荒腔走板,琴師都跟不上她的自由發揮了,我在旁邊憋著不敢笑,肚子都憋痛了。

她會開車,但是從來沒有上過高速,她自己說有一次迷迷糊糊的就發現兩邊的車都開得飛快,還有人給她鳴笛;她才發現自己在高速公路上。當時她嚇得要命,不知如何是好,後來說自己又迷迷糊糊的下了高速。楊媽媽在醫院做義工時,被地上的鐵架子絆倒,摔成骨折。我們去醫院看她,她還非常樂觀,說要口述曆史,讓我幫助她記錄。

可是下一次我問她具體的合作時間,她已經把我認成別的人,不承認她說過的話,她的兒女也說她現在經常忘記人忘記事,可是自己從不承認。還說她另有一套記憶,每次說法都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她年輕時的生活太豐富了,恐怕各種往事也在她的頭腦中彼此打架了。後來她就過世了,留了一筆奉獻給教會。

河南人劉媽媽,是我們非常敬重的老媽媽,她為人非常謙和,得了癌症之後,依然謙和有禮,堅持來教會,直到過世為止。她的兒女們,一看就是好母親帶出來的好兒女,禮貌謙和,孝敬老人。

田媽媽的先生原來是位國軍將軍,家裏一直有警衛員的。田媽媽是滿族人,說一口老派的官話。當年她家在重慶有座府邸“桂園”,後來房子賣給了另一位大人物張治中。在上世紀四十年代,國共在重慶談判時,桂園是兩黨每天開會談判的場所。田媽媽非常平易近人,每次來教會都著裝嚴謹,畫著正式的臉妝。她對我這個晚輩很親切,不但拉著手輕聲細語地說話,還常常說“我英語不好,想請教你……”絕不似中國的軍官太太。後來她也病了,我們去看她,她已經有老人癡呆,開始好像還有點認識我們,後來就突然吩咐我做這做那,原來她的保姆出去了一下,她就把我當成保姆了。之後她保姆回來,她又說對不起,已經是一陣明白一陣糊塗。

回憶起老會友們,心中充滿感恩。他們一磚一瓦建起了教會,又無償地傳給我們這一群華人。如今教會房產的價值至少高達幾百萬、上千萬。他們不求回報地接納了我們這些“外國人”,是出自基督的大愛和他們對福音的使命感。每當想起他們,再看看今天周圍的“基督徒”,是否配得這份愛和信任呢?

求主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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