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路況很差,到處都是炸彈留下的坑。汽車有著蝸牛爬行的速度,但沒有蝸牛爬行的平穩,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顛簸。
項玥的旁邊坐了一位老太太,年紀在六十歲左右,衣著整潔,頭發花白。看得出是個有教養的人。車上閑著無事,項玥就和她聊了起來。
老人說她姓蘇,是北平來的。原是清朝的貴族,他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去了東北參加了抗日聯軍,很多年沒有信息。上個月收到小兒子的來信,說自己到了陝西。這一次他就是去陝西去尋她的小兒子的。最後蘇老太說如果見不到自己兒子,自己死也不會瞑目。
項玥安慰她說應該能夠找到她兒子,陝西是共產黨的地盤,據說共產黨是個不錯的政黨,待人民比較親。項玥問道:“你去尋他,是讓他跟你回去?”
“不是”蘇老太說:“我隻是想看看他們前線能不能用上我。”說完老太太抬頭看了一下遠方。
再慢的汽車也比馬車快,到中午的時候,汽車已經過了洛陽。由於日本的飛機經常轟炸鄭州和洛陽,所以在鄭州和洛陽之間行駛時很不安全,現在汽車已經過了洛陽,乘客的心稍微輕鬆了一點,車廂裏開始有人唱的抗戰歌曲:
“起來! 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 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 最危險的時候, 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 起來! 起來! 起來! 我們萬眾一心, 冒著敵人的炮火 ,前進, 冒著敵人的炮火 前進! 前進! 前進!進!!”
“聽,飛機的聲音!”突然有人大叫一聲。就這一聲,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提到喉嚨。沒錯,是隆隆的飛機聲音。汽車緊急地停了下來:“大家不要慌,下車趴在路邊的溝裏。”司機故作鎮定地喊道。
還沒有等人下完,三架日軍飛機成品字形,低低的象三隻怪鳥一樣掠過他們的頭頂。還好,這三隻怪鳥並沒有下蛋,就朝前方飛去。
“不要動,沒準他們還會回來。”司機大聲地喊著。先前趴下的人把頭埋得更低了,沒有趴下的人趕緊趴下。
一分鍾,兩分鍾....十分鍾過去了,日本的飛機飛遠了,連聲音也聽不到了。驚魂未定的人這才陸續慢慢地站了起來。
站起來以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幾個人笑了起來。原來剛才慌亂,他們趴的地方是個稀泥窩,每個人的身上都沾滿了泥巴。有幾個人把頭埋的太低了,臉上也全是泥巴。
在生死關頭,人往往才能發現什麽是最重要的。
有人開始痛罵小日本,汽車繼續前進。又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時的路程,前麵就是陝西地界。這時司機看到前麵有個人站在路中央拚命的招手,近了,看清是個穿軍裝的軍人,滿身都是血。
車剛剛停下,那個軍人就急急忙忙得跑到車門口對司機焦急的說著。司機趕緊下車,不一會兒,他們抬上來一位奄奄一息的受傷軍人。
“有沒有誰是醫生?”司機大聲地問著。沒有人回答,似乎還沒有人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項玥站了起來。
“你是醫生嗎? 救救我的戰友吧。我們剛剛被日本的飛機轟炸了,全班隻剩下我們兩個。”那個沒有受傷的軍人急切地用懇求的聲音對項玥說。
“我不是醫生,但我知道對傷口應該怎樣簡單的包紮。”項玥一邊回答一邊叫王義木遞給她一件幹淨的衣服。坐在她旁邊的老太太也站了起來,跟著項玥朝受傷的軍人走去。
突然老太太發出一聲叫人無比心顫的叫聲:“這不是我的兒子嗎?你這是怎麽啦?”一個趔趄,老太太摔倒在項玥身後。
“媽媽,這是媽媽的聲音”受傷的軍人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快把我媽媽扶起來。”他的手動了動。還沒有等人扶她,老太太已經爬到兒子的身邊。淚水象泉水一樣的湧出,在她布滿皺紋的臉上留下兩道無法擦去的痕跡。
老太太轉過臉來,用一種懇求的,又帶有希望的目光看這項玥:“項小姐,救救我兒子吧!”
項玥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蹲下來,脫去了軍人的上衣。軍人的胸口被一炸彈碎片劃出深深的口子。她用幹淨衣服對傷口進行了包紮。
可是這種簡單的包紮並不能阻止血液的外流,那些生命之汁正不斷地湧出軍人的身體,在幹淨的衣服上印出鮮紅的痕跡,那個血痕如一朵正要張開得牡丹一樣,淒慘的美麗著。
生命氣息正在從受傷軍人身上消逝,而這些周圍的人卻毫無辦法。世界上有什麽比看著生命從自己兒子身上慢慢消失更加痛苦的事情嗎?
突然受傷軍人抬起了手,緊緊地抓住項玥的手:“救救我,我不想讓我媽媽看著我死。”
“你沒有事的,你要堅持,前麵就是醫院。”項玥說著,可是她卻止不住眼淚。
軍人沒有堅持住,抓住項玥的手慢慢的鬆開,滑了下來。他的眼睛閉上,又睜開,也許他很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媽媽。
就這樣軍人從媽媽的懷中來,又在媽媽的懷中去世。媽媽發出了世界上最為悲涼的哭聲。
汽車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為這個短暫的生命,為這個英雄默哀。
突然王義木大聲地喊了一聲:“打倒小日本!”聲音雖然帶些孩子氣,但嘹亮,激蕩。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整個車廂的人都大聲喊著:“打倒小日本!”項玥挪著拳頭,拚命的喊著,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這種聲音足以使大地震動,使上天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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