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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夫們

(2025-04-06 18:44:05) 下一個

我的姐夫們

文/勞柯

在我們老家,姐夫不叫姐夫,我們叫‘哥’。今天我就來寫寫我的‘哥’們。

第一位

我大堂姐是我大伯的女兒,我大伯隻有這一個女兒,但我大堂姐的婚姻不是我大伯做的主,而是我奶奶做的主。關於我的奶奶,我是一點印象都沒有的,我出生不到一年她就去世了,所以關於我大堂姐婚姻的事都是從我娘那裏聽來的。據說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姐夫的爹就把錢塞到我奶奶的手裏,於是我奶奶就抓著錢不鬆手,我大堂姐的婚姻就那樣定了。

我大堂姐身材高挑,我娘說我姐年輕的時候非常漂亮。我姐夫卻是身材矮小,其貌不揚,而且說話結巴。他說話不是一般的結巴,即便在心平氣和的時候,聽他說完一句話也需要非常大的耐心。每次見到我,他隻給我說兩個字‘弟弟’,然後就是沉默或者隻有我說話了。雖然他說話困難,但待人接物非常誠實,更把我當親弟弟看待。

後來我到了記事的年齡,記得當時我姐夫經常到我們家裏來,有的時候是白天,有的時候是晚上。無論是白天來還是晚上來,因為說話困難,每次來他都急得眼淚汪汪。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他為啥哭,後來我知道原因:和我堂姐吵架了。

我娘說我堂姐的性格非常柔和,從來不和人吵架,所以我娘認為每次吵架都怨我姐夫的脾氣不好,他發火後自己又說不清楚,自己氣自己,沒地方出氣,就來我們家說我姐的不好。當然這是我娘的推測,娘家人都認為自己閨女好,小兩口吵架,那一定是怨女婿的。

記得我姐夫訴苦的時候我爹隻是靜靜地聽,我娘偶爾會責怪他幾句,但也說的很少。我爹雖然把我大堂姐當閨女看,但畢竟是侄女婿,不能說太多。我爹的脾氣非常火爆,我想他是一直忍著,最後終於有一次他爆發了,要不是我娘拉著,那一次估計就把我姐夫打了。

那次之後,小兩口每次吵架,我姐夫還來,但是不敢再說我姐的不是,隻是默默地坐著。後來他們的孩子也大了,自己的年齡也大了,就不再吵架了。

我大伯去世的早,我姐夫就把我爹當親嶽父,逢年過節必來,我爹的生日必來。我們那兒老年人六十六歲的生日是大生日,還有句民俗:六十六,割塊肉,意思就是父親過六十六歲生日的時候女兒要買一塊肉當賀禮。

大堂姐家生活拮據。我爹六十六歲生日那天,我姐夫天不亮就起床騎車到幾十公裏外把自己泡的豆芽買個好價錢,然後到集市上買了一塊肉趕到我們家。他到家的時候廚房正好在做飯,就用了他送的肉。當他告訴我來回騎車將近五十公裏時,我感動得眼淚汪汪。

時不饒人,我爹去世的時候,我姐夫已經白發蒼蒼,他跪在靈前痛哭,肩膀抖動。

第二位

我叔叔的大女兒在我所有的堂姐中排在第二位,不過我依然稱她為大堂姐,在這兒為了區分,就叫二堂姐吧,她的愛人就是二堂姐夫。她們結婚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和二堂姐夫非常熟,關係也非常好。

二堂姐夫是我們縣城裏的人,結婚的時候有正式工作。聽說他第一次到我們村很拘束,人一拘束就不知道該說啥,於是他摸了摸院牆對我說叔說:“大爺,你們這兒怎麽那麽多牆啊?”我們用‘大爺’來稱呼嶽父,來表示尊敬。那個時候我還小,這句話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當時我就想縣城裏的牆可能比較少,後來我到縣城讀書發現縣城裏也有很多牆。

可見第一次到我們村,我姐夫該多緊張啊!

我姐夫是個極其認真的人。有一次過年,我們兩個一起做肉丸子,我們那兒叫汆丸子。說是我們兩個一起做,其實就是他做我看。做汆丸子要用精肉,於是我姐夫認真地把肉上肥油一點點割掉,然後再非常仔細地把肉慢慢地剁成肉餡。他說如果剁得太快,做出來的丸子就不勁道,所以要不緊不慢地剁。等肉餡剁好了,他把肉餡仔細地放到碗裏,然後開始用筷子按順時針方向攪拌肉餡。他說攪拌的時候一定要朝一個方向攪拌,因為隻有那樣做出來的丸子才會酥嫩。

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得來的理論,反正他嚴格遵守那個理論,那天我們兩個一上午就做了一道菜:汆丸子,不過那道菜非常好吃。

後來我長大了,也開始自己做汆丸子,每次做都會遵守我姐夫告訴我的理論,如果閨女看著我做,我就把這個理論告訴我閨女,雖然我不知道這個理論的根據是啥。

讀高中的時候我有段時間住在我姐夫家裏。當時的住房條件非常差,他們一家四口擠在一個小房子裏。具體的麵積我不太知道,大概隻有二十幾個平方,房子的中間拉個布簾子,裏麵是臥室,外麵是餐廳和客廳,而廚房是和二哥家公用的。有一次我姐煮的麵條非常好吃,我其實已經吃飽了,我姐夫一定要我到廚房裏再去盛,說是隻剩一點了,今天把他吃完,我就去廚房,打開鍋發現沒有了,我回去說鍋裏沒有了,我姐夫不信,跑出去一問才知道剩下的被他媽媽盛走了。我姐夫就說他到街上再給我買,我說真的飽了,然後我說這是我姐家,我不會客氣的。

後來我有一次在大街上遇到他。當時買白麵饅頭還需要用糧票,他拿出糧票來給我買了一大兜子白麵饅頭讓我拿到學校裏吃。我把熱騰騰的白麵饅頭放在課桌上。白麵饅頭的香味吸引了所有同學的目光,我感覺周圍的人都無心學習,偷偷地在聞那種讓人饑腸轆轆的香味。那是我高中三年最高光的時刻。

後來他退休了,去一個鋸木場幫忙。巨木場裏有很多木屑,我姐夫就琢磨著怎麽利用這些木屑,琢磨來琢磨去,他就發明了一個可以燒木屑的爐子。他發明這個爐子的時候我已經在美國,他在電話上說他發明了這個爐子,問我他要不要申請專利,我說那一定要申請。後來他沒有申請專利,而是給我堂哥們都做了一個爐子,還免費提供木屑。據說那個爐子真的好用,隻是木屑不好找,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時光如箭,當年的毛頭小夥已經升級為爺爺和姥爺。幾年前我們在北京一起吃了頓飯,他依然已經成為一位老者,我說:“哥,以後少喝酒。”他說:“弟,酒不喝,身體很好。”

隻要身體好,一切都好!

第三位

我大姐夫是大我大姨的兒子,和我們家是姨表親。不過我大姨是我娘的大伯抱養的,所以和我們家沒有血緣關係。那應該是一九八二年的事,我二姨從黑龍江回老家探親,不知道在我外婆麵前說了啥,反正這門親事就那樣定了。

據我二姨說我大姐夫是高中畢業,當時還在工廠裏上班。我老爹對我二姨的話表示懷疑,但他依然同意了這門婚事。我老爹說如果在工廠裏上班他也不會看上我們家閨女,因為我大姐從來沒有上過學。我老爹說他同意這門婚事是因為我大姐夫是個好小夥,人踏實可靠。

我知道大姐夫高中畢業後的確在工廠裏上過幾天班,因為有一次我們兩個路過一處破敗的工廠,他用手指了指其中一座看上去是廠房的建築說他曾經在那座建築裏做工。當時我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聽他那樣說,也就對他特別崇敬。

我大姐夫第一次來我們家的應該是個冬天的早上。冬天冷,我窩在被窩裏,他塞給我一把糖,我就在被窩裏吃,當時覺得那糖特別的甜。他用一把糖收買了我,從那以後我成了他的跟屁蟲。他經常用自行車帶著我去趕集,或者帶著從我們家到他們家,從他們家到我們家。

我們兩個村相距有二十多裏路,在那個時候這個距離是很遠的距離。他家在水庫裏,我們家在水庫外,所以每次去或者回都會路過水庫的大堤。水庫早已廢棄,人們就把大堤扒個口子,並把那裏叫堤口。堤口是進出水庫的必經之處,走的人多了,也就繁華了。我記得堤口有好幾家飯館。

每次路過堤口,我大姐夫就會給我買包子吃。包子是水煎包,兩麵焦脆。別說吃,就是聞一下看一下都會讓人流口水。我大姐夫似乎和開餐館的人很熟,有人就問他我是誰,他說:他是讀書人,西式褲子外紮腰,這一看就是讀書人的打扮。

小時候的我特喜歡打扮。不管夏天多熱,都會穿著褲子和襯衫,而且把襯衫塞到褲子裏,襯衫的口袋裏掛一隻沒有墨水的鋼筆,腰帶上掛一串沒有鎖鑰匙。我那身打扮現在想想有點好笑,當時覺得特別有範。

不經意間我去上大學了,然後出國了,我的外甥女們也都大了。有一次在電話上我大姐夫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哭。他說他大女兒不想讀書了,怎麽勸都不行,問我怎麽辦。我勸他說:條條大路通羅馬,也不隻有讀書這一條路。他說不讀書能去幹啥。我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因為我也不知道不讀書能去幹啥。

常聽人說好人一生平安,但我大姐夫卻得了不治之症。我遇到一位江湖醫生,他隻給我說了幾句話,我已經知道他是騙子,但我依然想碰碰運氣,把他請到家裏給我大姐夫看病,然後看他假模假樣地給我大姐夫把脈,然後又聽他胡說八道地講解。我大姐夫終究沒有治好病,他在睡夢中去世,終年五十五歲。

我大姐夫對我老爹特別好。他去世後不久我老爹也病了,他問我大姐夫為啥不來看他,我大姐告訴我爹說我大姐夫去黑龍江我二姨家去喂牛了。我爹說:現在哪還有自個喂牛的。接下來的幾天我老爹一隻昏迷,我舅舅去看他的時候他清醒了一會,我走到病床跟前的時候他給我說了很多話,不過他沒有提我大姐夫,但我相信如果我大姐夫從東北回來,我老爹一定會清醒地和他說話。

我大姐夫終究沒有回來給我老爹送終,但我相信他們兩個正在天堂裏說話:我老爹躺在躺椅上,我大姐夫坐在椅子上.....

第四位

我叔叔的二閨女和我大姐同歲,不過比我大姐的生日小。我二堂姐名字‘滿’。我不知道為啥叫這樣的名字,我娘說意思是閨女已經‘滿’了,我叔叔和嬸子希望生個兒子。因為這個名字,我平時叫她‘滿姐’。滿姐找對象費了好多周折,最後找了一個好人家。

滿姐夫身材高大,但文質彬彬,而且非常懂禮節,比如看到長輩會大老遠就去迎接,還會攙扶。他了禮節是發自內心的,所以所有的動作語言都非常合理,沒有一點矯揉造作之態。

我姐夫讀書萬卷,知識淵博。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曉上古了解當今,說起話來條條有理,句句有據。他們結婚的時候我已經讀高中了,高考之後我就遠離家鄉,我和這位姐夫接觸不多,不過每年過春節都會見麵聊天。每次和他聊天,我都如讀聖賢書三年,醍醐灌頂,受益匪淺。

我滿姐夫的職業是看圖紙。剛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這是啥職業,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在坐建築設計。農村人不知道建築設計是啥,於是就用看圖紙來形容。設計多了,認識的人也就多了,這路也就寬廣了,後來聽說我姐夫開始包工地,做起了老板。

山東人多好喝酒抽煙,特別是過年的時候。我不知道我姐夫抽煙與否,但我知道他喝酒。人一喝酒,那話也就會多,大多數人會說話無條無裏,但我姐夫不會,即便他喝到八分醉意,他說話依舊條理清晰,文質彬彬。

我們那兒有個習慣,女兒結婚後第一春節回娘家叫‘認門’,就是讓女婿認一下娘家的‘門’。‘認門’一般在大年初二,是個大事,要把兄弟姐妹們聚齊。兒女們長大以後各自成家,也就很難聚齊,初二‘認門’也就成了聚齊的好日子。

認門的時候新人要帶很多禮物,禮物都放在‘鬥子’裏,禮物越多帶的‘鬥子’也就越多。鬥子都放在自行車後座,有新人請人幫著帶鬥子,請來的人就叫扛鬥子的。雖然名叫‘扛鬥子’的人,其實是幫新人喝酒的。

我姐夫認門那天似乎請了兩個扛鬥子的人,都是能喝酒的主,不過我姐夫似乎不需要他們幫著喝酒,不管誰讓他喝酒,都不可能在說話上贏得過他,但他不管說話輸贏,仰頭就喝。人高興,就得喝個痛苦。

那天他似乎喝多了,臨走的時候去推帶鬥子的自行車,一不小心,連人帶車都倒在地上,多少有些狼狽。

一晃已經近三十年沒有見過我這位姐夫了。記得他當時發際線特別高,不知道現今六十歲的他還有沒有頭發,也許還有,也許已經沒有了,但無論有沒有頭發,我確信他都會非常瀟灑。

人高興,就得瀟灑。如有機會,我一定要和他一醉方休。

第五位

我二姐夫是我老爹的一位朋友介紹給我老爹的。既然是朋友介紹的,我老爹也沒怎麽打聽,我二姐的婚事就那樣定了。我二姐夫是個極其勤快本分的人,而且非常孝順,從來沒有在我父母麵前說過一句讓人不順心的話。自從結婚之後,我老爹嘴裏說的最多的就是我二姐夫的名字,不管啥事,他第一個想到就是我二姐夫。

別人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而我二姐夫做了三個兒子都做不到的事。

我二姐夫是個上心的人。我們家原本住在三間土坯房裏,有一天我二姐夫勸我老爹說把房子翻蓋一下,因為我眼看著就要到談婚論嫁的年齡,我老爹就把這事交給我二姐夫去做。我二姐夫把蓋房子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到了當年的秋天,我們家就蓋起三間藍磚藍瓦的新房子。蓋房子的那幾天,我二姐夫基本上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等房子蓋好了,他總算可以好好地吃一頓飯,那頓飯他吃了四個鹹雞蛋,十四五個饅頭。

我二姐夫啥都好,但也有一個缺點:他太喜歡喝酒了。年輕的時候雖然喜歡喝酒,但從來沒有耽誤過啥事,而且有我老爹在那兒鎮著,他平時也不敢多喝。隨著年齡的增加,他越發離不開酒了。我二姐不讓他喝,他偷偷地喝,即便是他自己喝酒,也會把自己喝得暈乎乎的。有一次他外出做生意,自己把自己喝醉後倒在床上睡覺,結果房子著火了他都不知道,救火的人把他從房子裏拉出來,據說他還有點迷糊。

即便如此,他依然沒有戒酒。

不過後來他還是把酒戒了。他戒酒可能是因為兩件事,一件是因為喝酒駕照被吊銷了,另外一件是因為他得了輕度得腦中風,雖然沒有影響生活,但醫生告訴他以後絕對不能再喝酒了。這兩件事之後,他就戒酒了。

有些壞習慣不是戒不掉,隻是沒有找到戒掉的理由。

我父母在世的時候我不敢說他每天都去我們村,但一個星期去上兩三次那是非常正常的,我父母去世以後他隻有給我父母上墳的時候才去我們村。他曾經對我說他都不敢路過我們村,他看到我們家那片地方就傷心。聽了他的話,我的鼻子有點酸。曾經歡聲笑語的地方,沒有了父母,一片沉寂。這也許是我不敢回我們村的原因吧。

地球轉了一圈又一圈,天沒有荒,地也沒有老,但人卻不知不覺地老了。我二姐夫年輕的時候特別想要個閨女,但因為計劃生育的原因一直沒有要成,幾年前他兒子給他生了孫女,也算上天對他的補償吧。

第六位

我叔叔的三女兒叫存,我叫她存姐。‘存’在我們老家有停下來的意思,大概就是說不要再生閨女了。存姐和我二姐一個屬相,小的時候天天在我們家玩,所以我和我存姐的感情很深。我出國後不敢給她打電話,因為每次我打電話給她,她都會眼淚汪汪。

存姐夫是我們附近村的人,但他和我存姐結婚的時候在山西的一家煤場上班,所以他們結婚後就搬到山西去了。記憶中我隻和存姐夫在他第一次初二回娘家認門時候見過一次麵,所以對他印象非常淺。隻記得那天他不怎麽說話,不過喝了不少酒,這在我們那兒很正常,初二認門,哪家的新女婿不靦腆,哪家新女婿不喝酒啊?

在煤場裏上班,有人要下井挖煤,有人要井上管理,不知道存姐夫是從事的那種工作。聽我父母說存姐夫所在煤場是國家的正規煤場,安全是有保障的。安全措施再好,但下井挖煤畢竟是一件讓人擔心的事。

有一年我存姐帶著兒子回來過春節,她兒子當時大概五六歲的樣子。那次春節我正好也在,我就帶著外甥在院牆邊玩。院牆很矮,但對孩子來說已經算很高了。孩子想爬院牆,卻怎麽也上不去,我剛想把他抱上去,他對我說:“我爸爸肯定可以,他本領可大了,他可以飛,”童言無猜,我姐夫可能真有‘飛’這個本事。

幾年前我姐夫退休了。退休後在山西待著無趣,估計也不想在外邊飛了。外邊的天空再廣闊,畢竟沒有家的溫暖。他們就賣掉房子,把家搬回了我們縣城,這也增加了我們再次見麵的概率,不過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國了,雖然概率大,但我們依然沒有見麵,但我確信我們一定能見麵。等哪天見麵,我一定向他要請教一下‘飛’的工夫,如果能學到一二,我就可以去飛到星星旁邊,感受一下‘伸手摘星辰’。

如果我真學會‘飛’,我就會經常飛回家鄉,去感受春天的麥子,夏天的杏子,秋天的花生,冬天的火爐。姐姐們圍著火爐烤火,我坐在邊上,聽她們嘁嘁喳喳地講一部叫《喜盈門》的電影。

第七位

當婚姻有父母包辦時,找對象很容易,婚姻也很簡單,但當自由戀愛時,找對象很難,婚姻也變得無比的複雜。不能說我三姐的婚姻是自由戀愛而成的,算是‘半自由’戀愛。即便這‘半自由’,她走進婚姻的殿堂也曆經曲折。

我三姐夫是‘狠’角色,經常說‘狠’話,常常出‘狠’手。雖然‘狠’,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在我三姐跟前發‘狠’。既然‘狠’,那喝酒是少不了的,而且常常喝醉。他和他的朋友們一起喝酒,喝醉了一言不和就會動手。常常喝酒前都打扮得人模人樣,等散場的時候可能就要鼻青臉腫了。好在他們朋友之間喝酒時打架從來沒有人記仇,酒醒來後依然時朋友,高興時還會接著一起喝,然後一再打。當然也有打過一次架之後就不是朋友的人,那些離開的人和他們不是同路人。

十幾年前農村裏的農用三輪車非常普遍,幹農活拉東西都離不開三輪車。十幾年前鄉村小路都很窄,有的地方僅僅能容一輛農用三輪車通過。有一天傍晚我三姐夫開著農用三輪車回家,前方遇到一位騎三輪車的人,這種三輪車沒有動力,所以速度很慢,估計我姐夫跟得非常近,騎車的人不知道是被嚇著還是其他原因,突然連人帶車翻到了路邊的溝裏。我姐夫把車停下來發現同村的人,就問那人摔的怎麽樣,那人說沒事,於是他們兩個人把三輪車推上來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那人找上門說心口疼,我姐夫就帶他到醫院裏檢查,各種檢查都做了,醫生說沒有毛病。又過了很多天,那人又找上門來說胸口疼,又去檢查,醫生說有個肋骨有點裂紋,不傷大礙。又過了幾天,那人又說胸口疼,又去檢查,如此來來回回,我姐夫終於認輸了,找來村裏的領導,然後達成協議賠了一筆錢。拿到錢,那人就再也不來找了。

老覺得自己最‘狠’,其實是沒有遇到更‘狠’的。

在美國買的擀麵杖都是粗細均勻,不像老家的擀麵杖兩端細中間粗。用中間粗的擀麵杖擀餃子皮的時候餃子皮會自動轉,這樣擀出來的餃子皮厚薄均勻,所有我一直想要個老家的擀麵杖。有一次回國在我三姐家吃飯,我無意中提到了美國的擀麵杖的形狀,吃完飯我三姐夫就出門了,不一會就給我買了一根我朝思夢想的擀麵杖。這根擀麵杖我一直用著,有了它,我做餃子和包子的水平得到了極大提高。

隨著年齡的增加,人的性格也在不知不覺中改變。雖然我三姐夫沒有了原來的‘狠’勁,但幹起體力活來依然很麻利。聽說他領著一幫年輕人去內蒙古草原上給草場打草墩,據說他一個人可以幹好幾個人的活,因為他幹的多,別人都很尊敬他,據說那年春節和他一起幹活的一個年輕人還給他送了兩隻大鵝。

他依然喝酒,依然會喝醉,隻是不怎麽打架了,因為當年和他一起相互打的朋友都不打架了。至於從什麽時候他們不再打架,我不知道,我估計他和他的‘打友’們也不知道。

結束語

我們家在村莊的最西頭,我家的院牆外是一條南北大路,夏天涼風習習。我們家堂屋門口有棵大棗樹,雖然很少結棗子,但枝葉茂密,於是白天可以擋太陽,晚上可以擋露水。我小時候的夏天總是無比的漫長,中午過後人也就懶散散的,下午天涼快後才會到地裏幹點活。

記憶中我們三家養了一隻幹農活的大黃牛,我姐姐們夏天的工作就是給大黃牛去田地裏割青草。這樣的活不算多,不過每到午後她們會聚到我們家院子裏,等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才到地裏去割草。有的時候她們坐在席子上說話,有的時候在地上畫上棋盤下棋。棋盤是隨手畫的,棋子也是隨手撿的,於是什麽樹枝石塊土坷垃都可以做棋子。輸贏是無所謂的,隻是為了打發那美好的時光。

樹上偶爾會有棗子,個高的姐姐伸手摘一顆青澀棗子,然後咬上一口被澀得‘咯咯’地笑。那笑聲隨著那條大路跟著路過的風傳到好遠好遠的地方。

夏天房子裏的蚊子總是很多,於是到晚上的時候姐姐也會院子裏說話,說累了就倒在涼席上睡覺,睡醒了,那天也就亮了。露水打濕了青絲,美好的一天也就開始了。

秋天是農活最重的時候,種植冬小麥是要人力拉撒麥種的‘樓’。這‘樓’是木頭做的,不算重但也不算輕,但要好幾個人才拉的動。每次種植小麥,我老爹是扶‘樓’的,我姐姐們是拉‘樓’。一趟又一趟,來來回回,一畝地要來回一個多小時。三家幾十畝地,都是這樣播種的。我叔叔和大伯似乎不會扶‘樓’,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播種小麥。

冬天是休息的季節。她們湊到一塊剝花生或者織毛衣。冬天雖然沒有暖氣,房子也非常簡陋,但依然有春天的溫暖。

我的姐夫一個個地來了,他們一個一個地領走了我所有的姐姐,各奔東西。姐姐們有了孩子,孩子們大了,也各奔東西,孩子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也會各奔東西。很多年很多年以後,我們村也許不會再有人記得我的姐姐們,我的姐夫們,和那些美好的時光。

日子依舊向前,我想用這些文字記下美好。

讀到這裏,你可能以為我是我們家族中最小的,其實我我還有個一位堂妹。我和我堂妹關係很好,隻是她結婚的時候我已經遠離家鄉,她愛人我也就從來沒有見過,但我知道她的日子很幸福。

02/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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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common_sense 回複 悄悄話 美好的親情
GG_LaoXiu 回複 悄悄話 真事還是小說?不管是什麽,寫得蠻好,見著的姐夫不說,連沒見著的(存姐夫)都能寫得繪聲繪色,有兩下子。
當年八月下鄉插隊,九月趕上小麥播種,隊裏牲口不夠,也拉過幾天“耬”(不是“樓”),扶耬或搖耬是技術活,也是體力活。你爹看來是幹農活兒的好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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