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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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斯本八日遊記(二)

(2025-08-02 19:15:22) 下一個

七月十八號

 

每到一個城市,孩子們都會要求去水族館。在來之前,孩子們已經做好了攻略,說裏斯本的水族館是世界上最好的水族館,我們一到機場,就看到水族館的廣告:世界上最好的水族館。不知道水族館有沒有世界排名,也不知道排名第二的水族館是哪裏,不管在哪裏,我估計他們也不會說他們是世界上排名第二的水族館。我有點懷疑世界上最好的水族館也不止一處,在不久的將來我可能會看到另一處世上最好的水族館。

 

這就是人類,總希望領頭的那個人是自己。

 

水族館附近有地鐵站。裏斯本的地鐵很簡單,可能隻有四條線,但因為城市較小,四條地鐵線基本可以到達城市的各個角落。出了地鐵站大概走四五分鍾的樣子就到了水族館。水族館所在的地方是個大廣場,據說那個大廣場是裏斯本開世博會的時候建造的。相對老城區的古老建築,水族館周圍的建築比較現代,比較潮流。

 

雖然名稱叫水族館,但水族館的人比魚多。無論大魚還是小魚,都可以在水裏自由的遊泳,但無論大人還是小孩都無法自由地走動。人實在太多了,據網上說至少要在水族館裏計劃四個小時,來之前我以為是水族館大,來了之後才發現是因為人多,人多走不動,花的時間自然就多。

 

既然是世界上最好的水族館,我當然可以看到一些過去沒有見過的水生物。我看到純藍色的金魚,透明的蝦和線魚,還有活靈活現的海龍,還有一種魚我想不起她的名字了,這種魚的脊梁上長著白色樹葉狀的鰭,像天使的翅膀,我還見到了三種鍋蓋魚,這第一種就最普通的那種嘴巴長在下麵,第二種頭部分叉像裝著兩把刺刀,第三種前端上翻,冷不丁一看以為看到一隻會遊泳的豬。除了見到這些過去從來沒有見到過水生物,我還有幸看到潛水員打掃垃圾。他打掃垃圾的工具似乎是裝純淨水的水桶改造的,那水桶被去掉了底,水桶的出口和一個長長的管子連在一塊,管子的另一端連在水池外的抽風機上,抽風機一開,水桶裏的水就會旋轉起來,水裏的漂浮物或者水底比較輕的沉澱物就會被吸走。這是我仔細觀察後想想出來的工作原理,具體是不是這樣我就不得而知了。

 

參觀是從二樓開始往下走。順便說一句,葡萄牙的樓房的最底層叫零層,所以我們通常說的二樓,在葡萄牙叫一樓。我和孩子媽媽剛剛下到一半的時候二閨女發短信說她已經參觀完了,孩子媽媽就回信告訴她別出去再回去看一遍,她說參觀隻能朝一個方向走,她不能再進去了,她說她去禮品店等我們。大概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我和孩子媽媽才走出來。水族館的出口處有個寬敞的大廳,大廳裏擺放著各式各樣供遊人休息的座椅,這些座椅的顏色鮮豔形狀奇特,無論是長凳還是椅子都被做成樂器的形狀,有管樂有弦樂毫無規律分布在大廳裏,於是雖然沒有音樂,但依然讓人聞到了音樂的味道。

 

中飯是在那個廣場上一家名為北京飯館的餐館吃的。名字大,地方小,餐館裏大概隻有七八張餐桌。雖然很小,但餐館似乎還承擔其他業務,因為它的招牌下還寫著:投資,移民,辦簽證。第一眼看到這個招牌,我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再仔細一看才看到‘北京餐館’的字樣。老板是各山東人,他的故鄉和我的故鄉雖然從距離上來講很遠,但我們依然是老鄉。異國遇到老鄉,自然就親近了不少。我看到菜單上有餃子,就點了餃子,老板問我是吃蒸餃還是煎餃,我說:咱家鄉人喜歡吃蒸餃,就來蒸的吧。他說:好嘞,還是蒸餃好吃。

 

吃完飯,孩子媽媽問我餃子怎麽樣,我說好吃,我補充說吃的是鄉味。人世漂泊,能吃到‘鄉味’,那食物也就自然好吃。

 

我不知道那個廣場是在河邊,還是海邊,還是河的入海口,反正是一汪水,映著藍天,那水也就是藍的。我們沿著藍水的岸邊往前走,離開水族館大概一百多米,遊人就少了,看上去大部分人都是衝著水族館去的。世博會的場地,自然有各國的國旗,旗杆排成兩行,也就成了國旗走廊。我先看到五星紅旗,因為它鮮豔亮麗;我又看到星條旗,因為她在中間的位置。我不知道為啥星條旗被排在中間,我想應該是按國名的葡萄牙語字母順序排的。

 

國旗走廊前有個巨大雕塑,是一隻大花貓。花貓用貓的標準姿勢蹲在那裏,遠遠地看上去惟妙惟肖,走進了我才發現它是用一塊塊的用過的塑料製品拚湊起來的。這個是葡萄牙人驕傲的地方,很多公共場合的遠看如雕塑的工藝品,全是用回收來的廢品搭建的。說到這些由廢品搭建的工藝品,我就想起裏斯本大街小巷的牆上全是各種各樣的塗鴉,不知道是政府故意為之,還是市民隨意為之。我雖然不知道這些塗鴉的意思,但依然感到自由和隨意。

 

水邊有纜車,我問有沒有人想坐纜車,大閨女和孩子媽媽都搖頭,二閨女想了想,說:爸爸,我和你一起坐。當我們在水邊的時候覺得纜車不高,等我坐上纜車發現很高,高得我有點頭暈四肢發麻心口發顫。我有恐高症,我坐在正中間,動也不敢動,怕動一下會引起纜車搖擺。二閨女和我完全不一樣,她不停地說太好了,拍照片簡直停不下來,先拍風景再自拍然後再給我照最後和我一起自拍。她看到纜車下有個飛碟形狀的建築,就問我哪是啥。我正膽戰心驚,哪裏知道那是啥建築,就隨口說:應該是個體育場吧。聽我說完,她給我豎起了大拇指,我突然有點自責。

 

不知道裝知道,不懂裝懂,世上不止我一人,想到著我就不那麽自責了。

 

廣場邊上有個購物中心,我們發現那裏的商品真便宜,孩子們和我各自買了件衣服,孩子媽媽沒有買,她可能覺得還是比較貴吧。

 

明天要去夏宮,是要坐火車去的。擔心明天早上找火車站遇到麻煩,到了賓館後孩子媽媽一定要到火車站看看,於是我們兩個就去火車站。火車站很簡單,沒有安檢沒有人檢票,隻有幾個簡單的站台。在回賓館的路上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孩子媽媽說應該往左拐,我說應該往右拐。我們兩個相持不下,我說:你往左拐,我往右拐,分別行動怎麽樣?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和我一起往右拐。

 

右拐是對的,因為來到時候我們路過一家胖子拉麵館,往右拐隻過了一條街就又看到胖子拉麵館。孩子媽媽說:明天回來時路過這裏吃拉麵吧。我說:和我的想法一樣。

 

想法歸想法,能不能吃到拉麵,還要看孩子的意見。

 

七月十九號

 

在去夏宮的火車上我遇到一位乞丐,雙眼失明,左手殘疾,右手端著瓷碗。他隻是在過道裏摸索著往前走,我看到好多人往他的碗裏扔錢。不知道他多長時間清理一下碗,也不知道他每天要在火車上待多長時間,不知道經常坐這班火車的人是不是經常遇到,如果是,也不知道會不會每次遇到都給他錢。有很多時候我們有太多的不知道,其實沒有必要知道太多,隻需要知道自己的行為就可以了。

 

裏斯本的大街上不像美國城市那樣到處都是流浪漢,不管你走到哪裏都會有人伸手向你要錢,但是要飯的人我還是遇到幾個的,大多是在地鐵站裏遇到的。這裏要飯的人的手段似乎比較單一,都是胸前掛著一個大牌子,牌子上塗鴉著各種各樣的圖案,手裏拿著一個瓷碗,伸頭哈腰,滿臉的痛苦。昨天我遇到一位胸前牌子上畫的不是圖案,而是一個孩子的照片,那人右手端著瓷碗,左腿往上墊著,似乎有啥殘疾。地鐵走了以後,站內一下子空,那人就正常地在站台上走來走去等著下一列地鐵,他還朝我看了一眼,似乎不知道我剛剛見過他的慘相。

 

在這個世界上無論走到哪裏,賣慘似乎都可以生活下去或者得到某種同情。無論是物質上或者情感上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於是賣慘也就有些流行了。

 

火車快到我們要去的火車站的時候,遠遠地看到山頂上有個黃色的圓頂的建築,孩子媽媽說那個就是夏宮,我說真的很雄武漂亮,孩子媽媽說來裏斯本旅遊的人都會來這裏,我說她的攻略做的真好。車到了車站,我們一下火車就被人圍住問要不要坐三輪去夏宮,這讓我一下子回到了中原名城:商丘。過去坐火車從學校回家,一出商丘站,到處都是問要不要坐三輪車的人,我對付這些人的策略是:不說話。今天我們也采用同樣的策略,有個人不死心,跟著我們對我們說:三輪車比公交車便宜。孩子媽媽對我用漢語說:別理他,三十四路公交車就可以到。

 

三十四路公交車就在火車站邊上,那裏擠滿了和我們一樣想法的人。售票員很酷,不停地喊:一個人十五塊。我問他為啥這麽貴,他說不貴,因為我們回來的時候還可以坐。從火車站到夏宮大概隻有三公裏,四個人要六十塊,這是我有生以來坐過的最貴的公交車。我對孩子媽媽說如果我一個人來我自己走上去,孩子媽媽說孩子們可不想走。

 

公交車車站在夏宮公園的門口,到夏宮還要穿過公園裏幾百米的山坡。據說公園很漂亮,不過我們心係夏宮,無心看風景,徑直走到夏宮腳下。夏宮又名佩納宮,遠看雄偉,等我們走到它的腳下發現它沒有那麽雄偉,而且牆麵的黃色斑駁,似乎好久沒有重新粉刷過。進去參觀發現房間非常小,即便國王的會客室也很小。參觀的人很多,排隊入場,前人快走後人著急。因為後推前堵,我不記得看到了啥,大概就是什麽國王的寢室,辦公室,會客事,休息室;王後的寢室,化妝室,休息室,會客室,等等。他們的國王隻有一個妻子,有各自的會客室是可以理解的,不知道為啥還有各自的寢室。

 

房子大了,房間就多,夫妻就分開住。看上去不但平民百姓如此,連國王夫婦也如此。大多數人不是不想做,隻是沒條件,一旦條件滿足,想做的事就自然而成。

 

宮內的房間雖然很小,但宮殿外的觀景平台卻很大。我想這些觀景平台原本是用來守衛宮殿用的瞭望台,站在那裏可以看到整個辛特拉城的全貌,還可以看到大西洋,守衛者也就可以看到山下和遠處的一舉一動。葡萄牙王國被共和了,宮殿被王室的後人捐贈給國家,成了旅遊景點,守衛者也沒有了。據說葡萄牙的獨裁者曾邀請葡萄牙王國的最後一位王後回到葡萄牙,她提出要獨自在夏宮裏待一段時間,獨裁者同意了,於是她一個人在偌大的宮殿裏待了兩個小時,沒有人知道她做了啥,也沒有人知道她想了啥,但知道這件事的人她對宮殿非常熟悉,因為那裏原本是她和家人的住所。

 

人對哪裏最熟悉,當然是家。

 

離開了夏宮我們來到一處阿拉伯人建的城堡。城堡建在另外一個山頭,和夏宮隔著一個山穀相望和相鄰。不知道建造者有沒有在建之前有沒有造訪過長城,因為這個城堡從外形上看與長城及其相似:城垛連著城垛。雖然外形相似,但和長城是不能相提並論的,長城的城牆上可以跑馬,而這個城堡的城牆卻很窄,有些地方隻容得下一個人側身而過。中世紀阿拉伯人占領過葡萄牙,於是他們就建了這座城堡來保衛他們占領的土地。據說城堡所在的山頭是當地的最高點,也就成了最好觀測點。城堡很堅固,但終究被葡萄牙人攻占了,不知道守衛城堡的阿拉伯人當時是什麽結局,但現在看來他們早就成古了,留下這個城堡。不知道有多少人會關心這裏曾經有過阿拉伯人,來的人估計大多是來看城堡的,至於城堡是誰建的,誰曾守衛過,誰曾攻打過,誰曾來過,很少人會去關心,即便有心也無力。

 

二閨女問為啥現代人不建城堡了,孩子媽媽高所她說用不著了,因為炮彈幾秒鍾就可以打過來,建城堡已經沒有作用了。人類雖然不再建城堡,但戰爭還在繼續。等幾千年後這些城堡都消失後,那個時候人要到哪裏去遊玩,也許是去參觀核武器庫,然後他們的孩子會問:為啥現代人不造核武器了,他們會告訴自己的孩子:因為不需要了,現在有更先進的武器。這個世界隻要存在,戰爭和殺戮就會繼續下去。

 

我們又去了幾處宮殿,孩子們失去了遊玩的興趣,我也就沒有進去參觀。參觀宮殿總會讓我有些熙熙攘攘興旺交替的感覺,整個人類的社會如此,一個人的人生也如此。

 

回到裏斯本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鍾,我們按計劃在胖子拉麵館每個點了一碗拉麵。吃麵條的時候孩子媽媽問:你說這麵條是手工拉的嗎。我說:是不是手工拉的麵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叫拉麵,我們吃的其實隻是一個名字。

 

拉麵的湯應該加了不少味精,回到賓館所有的人都喝了很多水,孩子媽媽讓我出去買水,我走出賓館好遠才找到一處便利店。便利店的老板問我從哪裏來,我說是從美國,他說我看上去是中國人,我說我出生在中國。聽說我出生在中國,他很熱情地說他出生在孟加拉國,他們說我們是朋友,很好的朋友。我點頭說沒錯我們是朋友,至少現在是朋友。

 

出了便利店,我竟然想不起來回賓館的路,我費了好大勁才找到賓館。這不是我的家鄉,在我的家鄉,別說隻聊幾分鍾,就是聊上幾天,我依然可以輕鬆地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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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_01link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分享。別具風格的遊記,一半是風景,一半是感受。真實,隨意,好像是一邊兒遊玩兒,一邊兒隨手寫的有點拉家常的味道,嘮嗑似的。作者是山東人,說山東快書似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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