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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柯|曹州故事】捉鬼 (1-3)

(2021-12-26 17:06:52) 下一個

捉鬼 [小說]



趙慶奎原本不是神漢,但是他和其他的老實巴交的農民一樣,相信世界上是有鬼的。不過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以弄神捉鬼為生,直到他的唯一的女兒生病。

那一年的夏天特別熱。趙慶奎和他的女兒背著噴霧器大中午給棉花噴藥,棉鈴蟲很多,據說那個時候的棉花都是用藥喂起來了。他的女兒突然倒在棉花地裏,趙慶奎就跑過去問怎麽了,他的女兒說:“頭暈!”趙慶奎就掂了一下女兒的噴霧器說:“快噴完了。”女兒就又背起噴霧器重新噴,過了一會又說:“頭暈!”趙慶奎扶著女兒說:“要不你坐到那棵樹下去休息一下,剩下的我來噴。”女兒就慢慢地走到了樹蔭下。

那是一棵大柳樹,枝葉茂盛,粗的兩個人都摟不過來。分隊的時候本來分給了趙慶奎他們那一組,不過他的組長不敢要,就去找隊長說:“這棵說有點邪,我們組不要,把它分給別的組吧。”隊長就去找其他的組商量,其他的組長也都說:“他們組不要,我們也不要。”隊長就找人要把這棵樹除了,不過沒人敢跟著隊長去,他的老婆也死活不肯讓他去,隊長沒有辦法,就貼出告示說:‘誰要這棵說,就多給誰一分地。’告示貼出去三天,趙慶奎才決定要這棵說,於是他也就得到了樹旁的地,比通常情況下多一分。

等趙慶奎把所有的藥都噴光,他發現女兒在樹蔭下睡著了。他就叫醒女兒說:“要回家了。”女兒站起來摸摸頭說:“還是頭暈。”趙慶奎就問:“你還能走嗎?”女兒說:“可以。”說著就走出樹蔭,趙慶奎看她有些東倒西歪。

趙慶奎挪動了一下板車上的噴霧器對女兒說:“要不你就坐在板車上。”他的女兒就坐到板車上。趙慶奎拉著板車就走。女兒坐了一會就躺了下來,趙慶奎說:“這天太熱了,你肯定是熱得。”他的女兒並沒有答他的話,她頭暈得厲害,不想說話。

到了家趙慶奎就去做好麵糊糊,然後拿出一個 雜麵窩窩頭就叫女兒吃飯,女兒說:“我不想吃,惡心。”趙慶奎就自個兒吃。吃完了,他對女兒說:“糊糊在鍋裏,等你餓了熱一下再吃,還有些棉花沒有噴藥,我要去把它噴完。”女兒說:“好的,我有些困,頭暈。”趙慶庫說:“你去睡一下吧。”女兒說:“天氣太熱,我睡不著。”趙慶奎說:“是啊,三伏天都過去怎麽還這麽熱。”說著,他拿著噴霧器就出了門。

等天快黑的時候趙慶奎回來發現鍋裏糊糊還在,就問女兒:“你沒有吃東西啊?”女兒說:“惡心,不想吃。”趙慶奎就又加了點水重新熱了一下,還把剩下的雜麵窩窩熱了一下,又拿出一些自己做的醬豆,加了幾滴香油。然後端到女兒麵前說:“閨女,吃一點吧,不吃會餓得。”女兒說:“這香油怎麽一點都不香啊?”趙慶奎說:“挺香的。”

家裏的蚊子很多,嗡嗡地把人吵得不停地出汗。趙慶奎夏天從來都不在家裏吃飯,總是一隻手端著碗,一隻手拿著窩窩頭蹲在大路邊吃飯,那裏是風口,每天晚上都有很多人在路邊吃晚飯。

看趙慶奎一個人出來,蹲在路對麵的二嫂問:“閨女呢?”

趙慶奎說:“在家呢。”

二嫂就說:“家裏熱,蚊子又多,叫她出來吃吧。這裏熱鬧。”還沒有等趙慶奎回答,二哥就問:“你家西北地的棉花打藥了嗎?”

趙慶奎說:“打了,晌午打的。”

二哥說:“我前天路過看到棉鈴蟲亂爬,多的不得了。”

趙慶庫說:“也不知道這蟲是從哪裏來的,原來在生產隊的時候也沒有打過藥,也沒有蟲子。”

二哥說:“這棉花是沒有辦法種了。光藥錢就花不起了。”

趙慶奎說:“我還欠你五塊錢呢,等秋天賣了花生還你。這棉花是沒有指望了。”

二嫂說:“不急,等有了再還。”趙慶奎就開始低頭喝糊糊,‘吱飅,吱飅’地響,然後咬了一口窩窩頭咀嚼了起來。 兩個窩窩頭,一碗糊糊不一會就下了肚。他開始拿舌頭舔碗,邊舔碗邊和二嫂和二哥閑聊。等他吃完晚飯,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天也徹底地黑了下來。

他回到家,女兒已經點上了油燈,躺在涼席上睡著了,糊糊和窩窩頭都沒有動。



第二天趙慶奎的女兒仍然吃不下去任何東西,到吃晚飯的時候在趙慶奎的極力勸說下喝了半碗希糊糊,可是過了一會就吐了出來。趙慶奎問她哪裏不舒服,她隻是說暈,不想吃東西。隔天早上當趙慶奎煮好的麵條端到自己女兒麵前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女兒瘦了,眼窩也深深地塌了下去。

女兒看看了白白的麵條,說:“爸,你去代銷點買掛麵了?”趙慶奎說:“你已經一天多沒有吃飯了,今天改善一下,不喝糊糊了。”

女兒又看看麵條,說:“我不是不想喝糊糊,我沒有胃口,惡心。”說著,她捂著自己的胸口就吐。然後他對趙慶奎說:“爸,你吃吧,我還是吃不下去。”

聽女兒這麽說,趙慶奎一隻手放在自己女兒的額頭,另外一隻放在自己的額頭上。象對自己的女兒說,又象自言自語:“閨女,你不會病了吧?這也不發燒啊。”

女兒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啦,就是不想吃東西。”趙慶奎就把碗放在桌之上說:“那等一會麵條涼一下再吃吧,今天你就待在家裏吧,現在涼快,我去給南地的棉花噴藥。”

女兒沒有說話,點點了頭。趙慶奎就很快地把自己的那碗麵條喝完,又吃一個窩窩頭。就拿著噴霧器出了門。剛一出門,就對門的二哥背著噴霧器從地裏回來。

二哥說:“今天飯吃那麽早啊?”

趙慶庫說:“早晨我沒有下地,今天早飯吃得早。”

二哥就問:“怎麽了?起來晚了。”

趙慶奎說:“不是,我們家妮子不知道怎麽啦,這兩天都吃不下去飯。今天我去買了麵條,她還是吃不下。”

二哥說:“這樣,那應該去把寶叔叫來看看。”

趙慶奎說:“她也不發燒,就是賴,不想吃東西。”

這時二嫂從往外探了一下頭問:“怎麽啦?妮子病了?幾天了?”

趙慶奎說:“也沒有,就是吃不下東西,前天中午我我們在北地打藥,突然她說頭暈,我就讓她到柳樹下坐著,等回來以後她就吃不下東西。”

聽趙慶奎這麽說,二哥現是一驚,問:“是那棵大柳樹嗎?”

趙慶奎說:“是啊!”趙慶奎說完,突然想起了孫二的媳婦說:“這不會是和孫二的媳婦一樣的病吧?”

二哥沒有立刻說話,停了一會說:“孫二的媳婦也是去那塊地裏幹活,回來就病了,也是吃不下去東西。後來活活餓死了。”

趙慶奎害怕起來,把噴霧器放在地上,說:“別人都說孫二的是被柳樹精附體了,你說是嗎?”

二哥說:“這個說不準,反正那棵樹上各樣的小鬼多的是,分地的時候才沒有要那塊地。”

趙慶奎的臉一下子變了色說:“二哥,我記得你在文革以前會趕妖精,你幫妮子去趕趕吧。”

這時二嫂說:“別聽他瞎說,哪裏有什麽妖精,他原來都是糊弄人的。”

二哥說:“你怎麽知道我是糊弄人的,我看那棵說上的妖精就是不少。當時孫二媳婦病的時候,我說是柳樹精俯身,因為我那句話還把我批判了很長時間,結果怎麽樣,那麽好的醫生也沒有治好她的病。”

二嫂說:“別聽你二哥瞎說,我知道他捉鬼是怎麽回事,這人吃五穀雜糧,怎麽能不生病,讓我去看看。”說著就跟趙慶奎往家裏走,二哥也跟在後麵。

趙慶奎的女兒躺在床上,桌上的麵條動也沒動。

趙慶奎說:“你二大娘來看你來了。”

二嫂說:“妮子,你怎麽啦?”還沒有等趙慶奎說話,二嫂又問:“你已經一天多沒有吃飯了嗎?”

趙慶奎的女兒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啦,就是惡心,不想吃飯。”

二嫂說:“你要試著吃點東西,我看你是累的,加上餓的。你要吃點東西,人越不吃東西,就越不想吃東西。”然後她轉過頭來問趙慶奎:“慶奎,你有雞蛋嗎?給妮子煎個雞蛋。”

趙慶奎說:“沒有,家裏也沒有油了,我現在就去買。”

二嫂說:“我回家去煎吧,我看這妮子就是餓的。”

二哥站在門口不住地往裏探頭,小聲地說:“我看這妮子是被孫二的媳婦抓住了。”

趙慶奎打了冷戰,說:“你說什麽?二哥。”

二哥說:“你想啊,她那麽年輕,就是因為柳樹得的病,她變成了小鬼肯定住在柳樹上。我有一次路過那裏,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圍著柳樹打轉。”

二嫂狠狠地瞪了二哥一眼:“就你看到了,別人怎麽看不到。”

二哥說:“別人如果看到早就死了,我要不是有一手,估計也早給她俯身了。你看妮子,就在柳樹下坐了一會就成這個樣子。”

趙慶奎說:“二哥,你就給她趕趕吧。”

二哥說:“我學那些是為了防身的,也很多年沒有幫人趕過鬼了。”

趙慶奎說:“你試試吧,二哥,這妮子不吃飯,可不是個辦法。”

二哥說:“那我就試一下,能不能趕走,我可沒有把握。”說著二哥就把一隻手放在門楣上,另外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表情嚴肅,嘴裏嘟嘟囔囔。

二嫂對趙慶奎說:“別聽他的,我知道他是怎麽回事。我回去給妮子煎兩個雞蛋。”

二哥沒有理會二嫂的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趙慶奎也呆呆地站著,不知所措。過了很大一會,二哥把兩隻手一伸,說:“刀。”

趙慶奎就把給了他一把菜刀。二哥收回了一隻手,另外一隻手仍然伸著,說:“刀!”趙慶奎又把一把殺豬刀遞了過去。二哥拿著兩把刀開始在門口耍了起來。

耍著耍著,二哥突然站在那裏不動了。就那樣站了五六分鍾,二哥動了一下,接著又動了一下,歎了口氣說:“就是孫二媳婦,不過我沒有能耐把她趕走。”

趙慶奎害怕地說:“該怎麽辦?二哥你得給我出個主意。”

二哥說:“她隻有一部分附在妮子的身上,還有很大一部分在大柳樹上,要趕走他隻有到大柳樹下。”二哥接著說:“我不能去,不過我告訴你趕的辦法,你拿把刀,就砍柳樹的下半截。”

趙慶奎紅著眼睛從二哥手裏接過殺豬刀,二哥說:“這刀太小,你分的那把劈材斧子呢。”趙慶奎就急吼吼地找到斧子,二哥說:“這把行。”

趙慶奎說:“這個死娘們,竟敢動妮子,看我把它劈了。”拿著斧頭就往外走,二哥對著他的背影說:“我忘記說了,要從北麵砍,不要砍錯了,那上麵的鬼多的是,砍錯再惹上新的麻煩。”

趙慶奎拿著斧頭走出到門口的時,二嫂正好端著一盤煎雞蛋走了進來。



看到趙慶奎拿著斧頭氣哼哼地往走,二嫂攔住他問:“拿著斧頭去幹什麽啊?你把這雞蛋端給妮子去吃吧!”

趙慶奎說:“我去把柳樹精劈了,她根本吃不下去飯。是孫二的媳婦作怪。”

二嫂說:“別聽你二哥瞎說,他什麽都不知道。什麽柳樹精,孫二的媳婦。我覺得妮子就是餓的,這人餓過了頭就是不想吃。”

趙慶奎說:“我不是聽二哥說,我自己也看得出來,這妮子和原來孫二的媳婦一個症狀,肯定是孫二的媳婦附身,這個死娘們,活著的時候我也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情,你說她怎麽就附上我們家妮子了。”

趙慶奎說著就拿著斧頭走到的大路上,二嫂在後麵又叫兩聲,他頭也沒有回氣吼吼地朝北地走去。二嫂端著雞蛋進了院子,對站在院子裏的二哥說:“你對慶奎說什麽了,這才幾天,就又開始裝神弄鬼了。”

二哥說:“我沒有說什麽啊,我哪敢裝神弄鬼。”

二嫂說:“知道就行,這政策如果在變了,有人報告你,你就得倒黴。因為這事你吃的虧還少嗎?你這人怎麽就不會改。”

二哥說:“誰說我沒有改,慶奎一定讓我給妮子看看,我也沒有做什麽啊。”二嫂沒有再接他的話,走到屋子裏對已經坐在那裏的趙慶奎的女兒說:“妮子,我看你沒有什麽病,就是餓得,這人餓得越狠,就越不想吃飯。”

妮子說:“二大娘,好香啊,我有點餓了。”

二嫂把煎的蛋花放在桌子上,說:“你爸真省,這麽重的活回家就做糊糊喝,一點油星都沒有,天又熱你怎麽能喝的下去。”說著二嫂用筷子夾了一塊蛋花,放到了妮子的嘴裏說:“慢慢吃,妮子,如果大娘沒有記錯的話,妮子今年都快十四了吧。”

妮子說:“二大娘,我有點餓了,我爸做的糊糊這兩天我就喝不下去。”她邊嚼邊說:“到十月我就十四了。”

二嫂朝院子裏看看,發現二哥已經走了,就對妮子說:“妮子啊,咱們女人到一定的年齡每個月都要生一次病,你不用怕,每個人都一樣,告訴大娘,你是不是小肚子不舒服啊?閨女。”

妮子的臉一紅,低頭說:“是的,小肚子疼得厲害,那天在西北地還流血了呢。我有點頭暈,不想吃東西,惡心!”

二嫂說:“這不是病,閨女。我們女的都這樣,如果你媽在就好了,你爸也會給你做點好吃的。”二嫂接著說:“妮子,你把這兩個雞蛋吃了,如果還餓,大娘再給你去煎。我現在回家一趟,找一下原來給你姐姐做的一件衣服,我覺得你能穿。”說著二嫂就跑著回家,不一會就回來了,腋下夾著一條象褲衩又不象褲衩的衣服。

二嫂把衣服鋪展開,對妮子說:“妮子啊,這是你姐姐第一次病時我給她做的,她現在穿不著了。你就穿吧。妮子,告訴大娘,現在還流血嗎?”

妮子說:“就那天在西北地打藥的時候流了,我現在還是不舒服。”

二嫂說:“吃點東西,過兩天就好了,下次再難受的時候一定要給我說,穿上這個,然後在中間墊上彈好的棉花。不要把血流在褲子上,別人看到笑話你。”

妮子說:“這不是病吧?”

二嫂說:“不是,以後每個月到要…..”二嫂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一個炸雷,好像就打在屋頂上。就聽二哥在院子喊:“下雨了!”

二嫂就走到院子裏看天,發現太陽被一大塊黑黑的雲遮中,天突然變得昏黃黃的,象到了晚上。

打雷的時候,趙慶奎剛走到大柳樹旁。他正悶頭想應該怎麽砍時,突然一個閃電從他腳邊劃過,等他抬頭時,雷聲就響了。他這才發現整個地被一個沉沉的灰色的蓋蓋住了,緊接著又一個閃電,那蓋被砸裂了一條縫,隨著震耳雷聲,豆大的雨點就砸在趙慶奎的光頭上。“這雲真低。”看著天趙慶奎揚了揚手,自言自語地說。

他舉起了斧頭,按照二哥教的方法,從北麵開始砍柳樹的根部。邊砍邊罵:“死娘們,我讓你害我女兒,今天我一定要砍死你。”想到自己的女兒,趙慶奎一斧比一斧重,罵聲也就一聲比一聲高。

雨越下越大,雷越大越響。累了趙慶奎滿身都是水。他扶著斧子站在樹下,看著自己費了半天的才砍出的白森森茬。趙慶奎突然大聲地喊:“雷神啊,這棵柳樹害我的女兒,你如果有靈,就打個響雷,把它劈了吧。”

趙慶奎話音剛落,突然眼前一亮,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了起來,重重地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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