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勞柯
剛到美國的時候住在一個小鎮上。鎮上隻有幾處公寓,住在公寓裏的人大多是學生,博士後或者訪問學者。大家都是臨時居住,人員流動也就非常大。我在所租住的地方住了三年,鄰居換了好幾撥,以至於到現在我記不起任何當時鄰居的名字。
每幢公寓樓裏都住好幾戶人家,但每戶人家都有一個自己家的信箱。我每天都會收到很多信,有的是寄給我的,有的是寄給一些我根本不認識的人的。我想那些不認識的人可能都曾經是這裏的租客。這些信基本都是廣告信,比如讓人去辦信用卡或者商場舉辦活動等等。這樣的信我一般是不看的,直接當廢紙扔掉。
有一天一封信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為它看上去不像廣告信。信封很漂亮,上麵用工整的字體寫著收信人和寄信人的名字。信很輕,可能隻有一張紙的樣子。收信人名字是個陌生的名字,但是地址卻是我租住的房子。既然寄信人的名字和地址都有,我就把信退了回去。
大概過了一個月的樣子,我又收到類似的信,我又退了回去,後來我又退過一次,再後來我就不退了,因為寄信人應該沒有收到那些退信,如果收到他就不大可能堅持不懈地寄。既然不再退信,每次收到這樣的信我就放在一個抽屜裏,心裏幻想著有一天收信人或者寄信人會突然出現。
就這樣過了兩年多,大概收到十幾封那樣的信。有一天傍晚我正悲傷於一個人吃飯,突然有人敲門。敲門的是一位中年人,看上去四五十歲的樣子。他看到開門的是我,先是一驚,然後不好意思地問某某在不在。他一說出他要找的人的名字,我立刻就想起了那位收信人。我告訴他我不認識他要找的人而且在那裏已經住兩年了。
他看上去非常失望,然後喃喃地說:“對不起,我以為她還住這裏呢。怪不得我從來沒有收到過回信。”聽他這麽說,我就想起了寄信人的名字,問他是不是那個人,他連忙說是的是的。我就把我收集的信給他。他拿著那些沒有開封的信,感激地說:“謝謝!謝謝!”
他走的時候問了我的名字,下樓梯的時候還回頭看了好幾次。每次回頭,他的眼中都難掩無盡的失落。
轉眼到了聖誕節,我收到了他寄來的賀卡。這一次是寄給我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大家常說的聖誕快樂之類的話。我也給他回寄了一張。又過了半年,我離開了那裏,不知道他後來有沒有再給我寄賀卡,也不知道他後來有沒有找到那位收信的人。
二十年過去了,寄信人也已經是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他可能還記得那些信,甚至可能記得信的內容。但願他生活快樂,但願天下所有寄信人生活快樂。
07/2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