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戰國為依托,架空曆史,虛構朝代。一切皆為杜撰,請勿較真兒。】
公主熊月登門後的第二天,白虎大將軍屈遠造訪了景府,說是想念長安侯景皓私釀的酒了。
兩人聊的什麽不得而知,但是據傳駙馬爺景世明也出席了。屈有菊喝高了,回來的時候是景家大公子和小公子一起送他回來的。大公子景世明隻是駕車到了屈府門口,而小公子景雎則扶著一灘爛泥的屈有菊穿過雕花遊廊一直進了後院。
大奶奶林玉琴身上不爽利,所以是屈童服侍的爹爹,順帶著接待的景雎。
“怎麽醉成這樣?” 屈童在書房的軟椅上安頓好父親,喘著粗氣,嗔怪地望著景雎。
景雎見他口氣裏頗有責怪之意,一時不忿道:“又貞,你這可就不講道理了。明明是屈老爺自己討的酒喝,幹我何事?”
“幹你何事?” 屈童有些惱了,“若不是你大哥在停鳳台上將了爹爹一軍,他能愁成那樣?”
屈童見景雎別別扭扭的不說話,心裏忽然起了疑:“爹爹怎會突然去找長安侯喝酒?你是不是聽見了點兒什麽?” 稍停片刻,挑起一根眉毛來賣起了關子,“啊,對了,嬋兒說很惦記清河坊新出的一款鮮肉點心,叫什麽來著,容我想想……”
長安侯的小公子,發行“生鐵卷”成功集資興建了大巫山流民村,名動壽春的十六歲少年景雎,被自己的好友抓住了要害,那就是:“逢嬋必輸”。
景雎委屈地看了眼屈童,眼神未免有點灰溜溜的,“我說便是,其實也沒偷聽到幾個字,隻不過,他們提到了我叔公,景翠……” 屈童一愣,景翠的名字,幾乎是楚人無所不知的。當年丹陽那場國殤,屈氏宗族搭進去一個大將軍屈蓋,而景氏宗族則犧牲了一個裨將軍景翠。雖然屈蓋的死和丹陽被屠的八萬將士聯係在一起更顯得悲壯,可是景翠在第二戰場奮力抵禦試圖包抄的秦軍,流盡了最後一滴血至今屍骨無歸,這便是插在景氏族人心頭的一把刀了。
兩個少年半晌無話。
屈童主動開口:“鮮肉餡餅,嬋兒說想吃清河坊霽月齋的鮮肉餡兒餅。”
景雎抿嘴笑了笑,眼神鮮亮起來,“好,明兒我就去買,” 說罷又問,“你這趟去越國,可曾稱心如意,陪那人一起過生日了?”
屈童衝他做了個鬼臉,但最終沒能憋住,一張臉上仿佛雪地裏開出了朵淩霄花來,明媚極了。景雎心領神會道:“也好,以後叫你爹爹伐越,把個江南討回來封給你,你和他二人就在江南煮酒彈琴,離郢都這幫老家夥要多遠有多遠,豈不是神仙般的日子?”
屈童的雙眼放空了一會兒,似乎在想象景雎描繪的這“神仙般的日子”,過了片刻回過神來,正色道:“等爹爹凱旋歸來,我就去越國找他,就算把洞庭湖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他的人給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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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屈有菊喝了屈童煮的加了薄荷香料的醒酒湯,抹了把臉,讓兒子搭著手囫圇套上件官服,麵色灰敗地進了宮。
夕拾殿裏,楚王熊瑾沐發出了近來少見的笑聲 —— 果然如丞相所言,不出三日屈有菊就投了降,答應西征伐秦。當然,屈有菊是有條件的。
其一,必須拿到駐守武關的武安侯白麒投誠的確鑿消息。其二,衛狐庸的鎮西軍剛遭大創,短期內不可再用,需要征用偏將軍景恤屯在南陽的東北軍。其三,茲事體大,須王卒卒長景世明親自押送征西軍的糧草輜重。
熊瑾沐在心裏飛快地打了個算盤,第一條,丞相昭由基的公子昭黨已經親自去了秦嶺,這幾天就該帶著白麒的信物回來了。第二條,雖然有遠水解近渴之嫌,但是考慮到屈有菊和鎮西軍的感情,也可以理解。至於這第三條嘛,熊瑾沐習慣了進進出出有景世明的陪伴,要是離開一年半載的還真有點舍不得,可是誰叫景世明在停鳳台上哭著喊著要出征呢,如今如果連做個後勤都不批準也那也未免太表裏不一了。
“準了!” 熊瑾沐答應得爽快。君臣二人在夕拾殿暢飲,結果屈有菊當日又是被人送回來的。
送他回府的是內侍總管廖秋。廖老爺一本正經的和林玉琴嘮嗑:“大將軍今年也四十有五了吧,喝起酒來可不能這麽沒命了。咱不能和陛下比啊,陛下連喝三壇子照樣上巫山騎野豬去,換了咱,咱得讓野豬給騎了去。” 林玉琴見他話說的粗糙,微蹙了蹙眉頭。
當晚,一輛馬車在夜色裏悄悄地出了屈府,出了郢都,踏上了往南方去的官道。
不出幾天,屈府傳來將軍獨子離家出走的消息。消息傳到長安侯的景府,景雎急得一拍大腿:“早知道就不和他說那些江南不江南的混賬話了。這一準兒是偷偷渡江去越國了。”
一個月後,大將軍屈有菊帶領著三萬人馬,在楚國西北三尖山山脈的方城關,和日夜兼程的七萬東北軍匯合了。
三尖山的方城關,雖不及背靠太行山脈的武關來得雄偉巍峨,但也地形險要,易守難攻,是楚國失了武關後在西北的第一要寨。從這裏翻過三尖山去丹陽,拋去輜重,腳力快的話一個晝夜就到了。
方城關名義上是個寨子,主要用途是軍事防禦,條件自然是無法和郢都這樣的名城相提並論。給屈有菊當了監軍的丞相之子,大夫昭黨,一路上飽受顛簸之苦,好不容易到了一處可以歇腳的城寨,卻又四麵透風,簡陋得仿佛野營露宿一般,不免口中埋怨。
“昭大人,行軍打仗吃這點苦算什麽,當初我東北軍聯齊伐趙,大夏天的趴在護城河外的水溝裏被蚊子咬成了個馬蜂窩,還一動都不敢動,那才叫酸爽,” 行了十幾天軍的偏將軍景恤神采奕奕地調侃昭黨,完全看不出日夜兼程的勞頓。
同樣是三十出頭,景恤因為常年帶兵打仗,全身上下仿佛叫日頭曬出了層堅韌的軟甲,顯得皮糙肉厚,同衝鋒陷陣的低等兵士沒有兩樣,瞧不出他世家貴公子的身份。而白麵無須的監軍昭黨,如同郢都一棵名貴的盆栽,被熊瑾沐粗魯地連根拔起,安插在這荒山野嶺之上,明顯地水土不服了。
昭黨訕笑了幾聲,同屈有菊討了幾顆丹藥。他這倒不是矯情,一路急行軍下來,他周身不適,口裏生了潰瘍不說,屁股上被馬背磨出來了幾個惡瘡,痛不欲生卻又難以啟齒。
“大將軍,武安侯已經在丹陽候著我們了,我看這事宜早不宜遲,我們還是準備準備,早日入丹陽吧,” 昭黨見屈有菊一副要在方城長住下來的意思,心裏著急,按捺不住催促起來。
“欸,羽翮不必性急,常安連日行軍,人馬疲憊,我們在這寨子裏休整幾日再作道理,” 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小包東西塞進昭羽翮的手裏,又俯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隨軍師爺漲紅了一張臉,無可奈何地下去了。
“大將軍,” 景常安嘴裏嚼著三尖山隨地可見的酸草漿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白麒投誠這件事到底靠不靠譜?依我看,還是別那麽死心眼兒,先派幾個細作混進丹陽去探探虛實,要是那廝敢耍什麽奸猾,定要他嚐嚐咱手裏這把長槍的滋味兒。”
屈有菊笑意盈盈地望著偏將軍:“常安,景皓說你心細如絲,果然沒有說錯。你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咱們得雙管齊下。
“我和羽翮去丹陽會會白麒,你就帶著七萬人馬從漢水下遊趟過,在武關附近的山裏埋伏下來。倘若武安侯在丹陽給我設下圈套,那他的主要兵力一定集中在丹陽附近,武關必定疏於防守。但如果他是真心投誠,那麽武關就應該掛起白棋,乖乖就範。所以無論如何,隻要有我人在丹陽,你就帶著東北軍放心大膽地去攻武關。”
景常安聽得眼睛都發亮了,忙不迭地問:“到時攻城以何為信?”
屈有菊樂了:“景皓還說你是個一點就著的急脾氣,果然也沒說錯。你等著,到時候山崩地裂,你行動便是了。”
五日之後,屈有菊和昭羽翮帶領三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出了方城關,翻過了三尖山。屈有菊讓大部隊駐紮在三尖山腳下的王家溝,從這裏隱隱可以望見依山傍水而起的丹陽城。他自己和昭羽翮帶著五百精銳來到丹陽城外。
如今的丹陽城一片祥和,早已不複十五年前的鬼蜮地府。方正美麗的城池坐臥在漫山遍野的紅葉之中,腳下氤氳的丹江水,有如一條碧綠的絲帶妝點著如畫的山城。
果然如昭羽翮所言,武安侯白麒一早就在城門口候著了。
丹陽城門大開,白麒如同迎接老友一般把屈有菊和他的五百楚軍精銳迎進城來。
昭羽翮雖然心裏緊張,但是看見一身戎裝的屈有菊神色自若,隻有把一顆心放進肚子裏,跟在大將軍身邊亦步亦趨地走在丹陽城的方磚甬道上。
這不是他頭一回來丹陽了。兩個月前的微服私訪,他的身份明裏是商人,暗中是說客。
彼時丹陽城裏熙熙攘攘,雖比不得壽春的氣象萬千,也是個人氣興旺、熱熱火火的地方。可是今天,甬道兩邊的集市空空蕩蕩的,城中百姓說好了似的門戶緊閉,偶爾有一兩家的頑童從窗子裏探出腦袋來,也在一聲申斥之後迅速地沒了蹤跡。
這份肅殺給了昭羽翮一種不那麽美好的感覺。仿佛自己糊裏糊塗地走進了一個巨大的蒸屜,不知何時,蒸籠罩子就會從天而降,把他們這些楚人一鍋子蒸了。
說好了讓丹陽兵不血刃地易主的呢?到時,楚王估計不能讓一個降將繼續駐守丹陽和武關如此險要的關口,可是按照交易裏說好的,武安侯白麒可以拿到與丹陽隔江相對,三尖山腳下的五座城池作為封地和補償,這是筆隻賺不賠的買賣呀。難道不比伺候他那個打翻了醋壇子,啟賢妒能的主子要強?
昭羽翮心裏嘟囔著,偷眼往攜手走在前麵的白麒和屈有菊望去。
屈有菊本來已經算高大威武,此時並肩站在西北名將白麒的身邊,硬是沒能占到絲毫便宜。兩人好像兩座小山,烏壓壓地在身後投下了一片陰影。
一行人來到城中心的朝露台前,白麒做了個手勢請屈有菊和昭羽翮先行。
昭羽翮抬頭一看,近六十級的白玉石台階,簡直就是個小號的停鳳台。眾人登上高台之後,隻見廟堂之內早有宴席在等候。楚人尚紅,而秦人慕黑,所以停鳳台華麗耀目,而朝露台肅殺莊嚴。席間的碗碟多以玄色陶器為主,而默默佇立於殿堂兩邊的少年們都身著英挺的黑紗曲裾,隻在腰帶上佩戴著不同顏色的絲帶,彰顯著等級高低。
酒過三巡,昭羽翮朝屈有菊望了一眼,大將軍眼裏似乎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不經意間微微頷首。
昭羽翮得了令,站起身來,來到白麒於大殿正中高人一等的主桌前,獻上一卷竹簡,躬身道:“武安侯請看,這裏正是三尖山腳下,我楚王陛下應承許給武安侯的城池。”
白麒一手端著青銅的酒斛,一手將昭羽翮獻上的竹簡打開,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地細細查看了一番。指尖從竹片上拂過,仿佛手中竟不是粗糙的竹簡,而是美人細膩絲滑的肌膚一般。
“不對呀,昭大夫,” 半晌,白麒皺著眉頭道,“我數了又數,這圖冊上怎麽統共隻有五座城池。你是不是少拿了幾本冊子?”
昭羽翮聞言一愣:“武安侯何出此言?我們談得清清楚楚,就是三尖山腳下的這五座城池。”
白麒廣袖一揮,縱情大笑,直到笑出了眼淚方才收聲,不可置信地瞪著昭羽翮說:“昭大夫,茲事體大,這種玩笑你可開不得。說好了的,十五座城池,換我關門大開的呢?你可不許臨陣變卦啊。”
順便蹂躪一把你的黃天霸,嘿嘿。
仿佛自己糊裏糊塗地走進了一個巨大的蒸屜,不知何時,蒸籠罩子就會從天而降,把他們這些楚人一鍋子蒸了。驚豔!
安安的男人戲,無人可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