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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風波》瑾沐篇(23):逆天而為

(2023-02-11 02:17:39) 下一個

【本文以戰國為依托,架空曆史,虛構朝代。一切皆為杜撰,請勿較真兒。】

一整個夏天,越國國都會稽都被一種不同以往的酷熱籠罩著,仿佛九天之上有一隻無形的蒸籠將人們困住,焦躁之餘卻又無計可施。

熊鯉在長壽山上養了大半個月的病,下山之後新添了一份少年人的愁緒。

從自己的身邊人說起,師從了三年的恩師鍾子期仙逝。白狐的存在讓他這個漂泊異鄉的質子在越國多少有了種依靠。如今斯人乘風而去,心中頓時空出了一大片來,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時不時會生出種老氣橫秋的“人生苦短”的悲愴來。

和屈童之間的進展也讓他有點不知所措。兩人在萬泉寺度過了如膠似漆的幾天,下山之後,熊鯉讓屈童回了楚國使臣們下榻的紫濤閣,自己在質子宅邸靜修。窗外夏雨纏綿,蒙蒙水汽之中回想起和屈童耳鬢廝磨,神魂顛倒的場景來,難免弄得麵紅耳赤,心潮起伏,久久無法平複。以至於身邊服侍的成嬰擔心,公子是不是在長壽山上撞見了什麽山神,魔怔了。隻有熊鯉自己清楚,這是沒有好好聽從師父 “遠情欲,重靈修” 的囑咐,今後少不得要引以為戒。

然而會稽山雨欲來的政治氣候,卻沒有給少年人半點喘息的機會。

越王姒無忌膝下無子,寵妃麗妃有孕,預產期在十二月底。而正值春秋鼎盛的無忌痼疾頻發,暮氣哀哀,陽壽將盡,也幾乎成為了王室貴戚人盡皆知的秘密。

會稽城所有人,都在盯著麗妃的肚子。

夏末的雨水,氣勢比起夏初來要小了不少。纏綿的雨絲在天地之間編織起一張灰網,灰色的雨線在瓊瑤殿偏殿前的雕花甬道上濺起一朵朵細密的雨花。甬道上紫色貝殼和碎玉石拚成的鳶尾花被衝洗得嬌豔欲滴,讓人不忍踐踏。

一個身著淺紫色僧袍,眉眼之間甚是妖嬈的高大男人從正殿裏匆匆而出。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他無意間往右手邊的偏殿方向瞥了一眼。

偏殿門口的金磚地上斜倚著個一身青的年輕婦人。她的深衣上並沒有係腰帶,淡青色的衣裙上僅在領口和衣襟處繡著幾朵小小的金色菊花,素淨得仿佛要融入天地之間。這年輕婦人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一隻手輕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另一隻手則有意無意的玩弄著一隻粘著雉羽的青銅發簪。簪尾的雉羽忽隱忽現地閃著淡淡的黃綠色熒光,將她蒼白清淡的臉色映襯得有了些顏色。她在雨中出著神,斜飛的雨絲微微打濕了她的衣裙,而墜下來的髻,暈開的眉,和眼睛裏流轉的水光,都讓她仿佛像一個在雨絲中暈開,就要與這一片濕意合二為一的雨神。

少康看得心中一呆,少頃方才意識到,會稽城裏最最身驕肉貴的女人正在淋雨。

他腳下一拐,來到麗妃麵前行了個常禮,將手中一把黑色龍骨傘收攏放在麗妃腳下的鳶尾花上,道:“雨水寒涼,還請夫人保重。”

黎夏一愣,收起目光來追望過去時,卻隻見一個湮沒在雨中的高大背影。

她有些失望,撿起黑色龍骨傘喃喃道,“天地這麽大,竟沒有人願意和我說句話了。”

 

少康口中念了一個暗訣,雨水打落在他身上卻半點不濕衣衫。腳下精美的雕花甬道被方正的青磚鋪地取代,當青磚被龜背錦鋪地取代時,那就意味著越王姒無忌的寢宮到了。

無陵殿位於整個王宮的正北,宮前甬道上的龜背錦自然是象征著益壽延年的祥兆。

此時的無陵殿一片肅殺。四十九個黑衣侍衛不懼雨水,將宮門團團圍住。為首一個佩戴金鉤寶刀的卷須將領見少康靠近,微微作揖道:“法師到了?今天陛下精氣尚好,除了內侍陳老爺來送過飯食再沒別人進來過。”

少康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他推開殿門,又在身後小心翼翼的慢慢關上。

屋裏有人把門窗用遮光的材料遮上,顯得昏暗異常。正殿正中卻是一片光亮,隻見靠牆的一麵堆滿了香花果品之類的祭物,地上金磚之上陳列著七盞明亮的大燈,大燈之外被四十九盞玲瓏的小燈環繞圍住,燈陣中心是一盞主燈,半明半暗的光一閃一閃。

少康見主燈不穩,思忖了片刻,從袖中取出一把兩寸來長的玄色短劍刺進左肩,須臾,從肩頭裏挑出半盞明亮耀眼的燈火來。他口中念念有詞,就見短劍上的燈火飛躍起來,在空中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不偏不倚地落進了主燈之內。

頓時主燈大熾,亮如白晝,連帶著燈陣之中的七盞大燈和四十九盞小燈也更加明亮晃眼起來。

“法師來了?”一個枯啞艱澀的男人聲音響了起來。

聲音來自燈陣旁邊的躺椅。一個長手長腳的男人在椅子上半躺著,盡管還是夏末,他全身上下用黑色絲綿的袍子裹得密不透風,露在外麵的一張長臉上眼窩深陷,使得高聳的鼻子尤其突出,仿佛一把尖利的匕首安在臉上。

少康不疾不徐地來到姒無忌身邊,捉住他骷髏一般的手臂。片刻之後長出了口氣,麵有喜色道:“恭喜陛下,陛下大好了。雖然如今皮肉依然消瘦,但是骨血裏麵卻是精神飽滿了許多。今天是第六天了,隻要過了明天主燈不滅,陛下就可無憂了。”

他說著突然覺得手腕上一涼。無忌冰涼的手指反扣了下來,啞聲問:“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拿你自己的燈火給我續命?”

少康輕輕摘下無忌的手,站起身來,深深一揖道:“陛下不必多慮。我布七星燈,祈禳北鬥原是拜郭太後所托,一來太後待我恩重如山,絕無推脫之理,二來助陛下延壽,保越國平定也實屬我所樂見,並沒有半點勉強。”

少康見無忌骷髏般的眼窩裏投出狐疑的目光,微微一笑道:“陛下,我知道陛下向來不喜歡我。我施完法後不會在越國久留,少則一個月,多則半年,必定消失在陛下麵前。”

說完便行了個大禮,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其實他沒有明說的是,無忌一旦殞命,越國就難逃分崩離析的厄運。明處就有太後郭氏、公子子龍、公子子楓這兩個勢力一觸即發,暗處還有不少人在觀望。對於江北的大楚國來說,一個支離破碎的越國隻能淪為強秦的附庸從而成為隱性的威脅。相反,一個完整獨立,可以攜手抗秦的攻守同盟才是楚國此時真正需要和渴求的。這些,都是和質子熊鯉一起反複推敲過了的。

 

熊鯉窩在質子宅邸裏等少康閉關施法。沒想到這場雨竟然好像女人的月事一樣沒完沒了,踢踢踏踏的連下了五六天。等到第七天,天上終於露出了一抹藍色,扭扭捏捏地放了晴。熊鯉畢竟年輕,再也憋不住了,讓成嬰給他梳洗完畢,特意穿了件棗紅色的深衣,打算去王宮外麵轉轉。

沒想到天不遂人願,剛到門口就有客人上門來了。

來人一身染成水蘿卜色的洞庭絲深衣,正是當下會稽文官門時髦的打扮,白淨的麵皮上除了兩隻礙眼的眼袋,幾乎看不出歲數來。正是無忌身邊的紅人,鬬依智在江南的眼線,會稽郡郡尹文鹿。

熊鯉一見到他馬上就想起了屈童“三姓家奴”的那番議論,心裏開始別扭。但是想起屈童所說之計,便沉下性子來,把文鹿讓進前院客廳,好生招待。

成嬰見到文鹿比見到誰都親。文鹿在會稽經營楚國“水牛”的走私黑市,這幾年沒少給他們府上福利,從吃的到用的,雖然不比當年在祈靈宮的供給,但是總算廖慰思鄉之苦。文鹿的屁股還沒坐熱呢,一杯雨前的花茶就已經屁顛屁顛的送上來了。

熊鯉嗬嗬一樂,半開玩笑道:“子蒿真善收買人心。看看成嬰,真巴不得去你府上差遣了。”

熊鯉這話皮笑肉不笑的給兩人各紮了一針。成嬰聞言訕訕地退下了,文鹿則順水推舟,腆著臉道:“那換我來親自服侍公子如何?”

兩人說笑一陣,文鹿試探地問:“公子是否耳聞,無忌已經在無陵殿閉門不出五天整了?”

熊鯉心道,不對,應該是六天整了,表麵上故作驚訝道:“哦?越王胃口不好我是知道的。前一陣子讓內侍陳老爺進奉了點兒我們大楚的蜜餞果子,我還聽陳老爺說吃的不錯讓我再送點兒呢。怎麽這麽快病情就惡化了?”

文鹿臉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來,連聲歎息:“是啊,陛下還在春秋鼎盛之年,誰能想到呢。”

熊鯉:“我之前不是擔心過這事?那時子蒿說,越國宮闈唯恐有變。還請子蒿仔細說說,這太後郭氏,和越國的王公貴族們,究竟接下來誰的勝算更大?我就怕站錯了隊伍,麗妃和孩子成了炮灰了……”

文鹿聞言,站起身來鄭重地做了一揖:“公子,我今日所來正是為了麗妃和尚未出世的太子。”

熊鯉心裏冷笑:為了麗妃和太子?你可真會說漂亮話。我且看看你的主子到底是誰。

就見熊鯉扶住文鹿,鄭重而誠摯地深深回了一禮:“子蒿若能保住麗妃母子的周全,我大楚願以恩人相待。” 說到這裏,一張俊臉上眼眶恰到好處的紅了一紅。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熊鯉就等著文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沒想到此人竟然扭捏起來。

熊鯉按捺住幾分躥上來的不耐煩,好生安慰道:“子蒿難道有什麽顧慮麽?”

文鹿遲疑了片刻,“公子,你一定聽說過公甫文伯的事情吧?

“公甫文伯死的時候,兩個女人為他哭泣不止,一時傳為佳話。可是他的母親聽說了,卻氣憤不已,說自己的兒子學生眾多沒有一個肯為他哭泣的,可見他對待自己的學生薄情寡義,卻願意在女人身上用情。同樣一番話,如果從他的妻子口裏說出來,別人可能就會覺得她是在嫉妒吃醋了。”

熊鯉:“子蒿可是怕我誤會你別有用心?還請子蒿放下顧慮,以實相告。”

文鹿:“現在公子府外馬車裏有一人可保麗妃母子周全,公子可願一見?”

 

注:

  • 七星燈出自《三國演義》103章,孔明祈禳北鬥的橋段。
  • 公甫文伯的典故出自《戰國策》趙策,秦攻趙於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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