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戰國為依托,架空曆史,虛構朝代。一切皆為杜撰,請勿較真兒。】
鬬依智不辱使命,成功地與越國建立了攻守同盟的盟約。他回郢都複了命,即將再度返回江北,續任他的江北水師統領。
和越國休戰並結盟這件事,實屬楚王熊瑾沐心頭的一件快事。他近年來對外多方受難,對內天災不斷,實在是需要一個喘息的機會。而與南麵勁敵的盟約恰到好處地震懾了秦、趙、齊等國,讓他們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也正好賦予了熊瑾沐和他滿目瘡痍的大楚國一個休養生息的良機。
鬬依智南下之前,熊瑾沐在金桂飄香的夕拾殿設宴款待鬬依智,既是慶功,也是送行。一同赴宴的還有籌劃使團的幕後功臣:白虎大將軍屈有菊和丞相昭由基。內侍總管廖秋雖然因身份之故不便入席,但是他早已經因為協辦使團得力受到了熊瑾沐的重金嘉獎,這會兒親自拿著酒壺忙前忙後的,臉上笑容可掬。
酒過三巡之後,賓主臉上都有了些醉意。
眼泛桃花的熊瑾沐樂嗬嗬地望著屈有菊:“有菊啊,這次盟越說到頭來都是你的主意。你說說看,想要點什麽賞賜啊。論頭銜,武官裏沒有比統帥三軍的白虎大將軍更高的了,珠寶玉器,你也不缺,美人麽,我怕你消受不起……,要不然,我封你一個可以世襲的爵位吧,定南侯,如何啊?”
座下的屈有菊正在躊躇,廖秋見縫插針地走上前來給他的玉觴裏滿了酒,乖巧的行了個禮道:“恭喜定南侯!”
屈有菊就坡下驢地在殿中跪下:“臣謝陛下隆恩。臣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我大楚雄兵百餘萬,戰車千乘,戰馬萬匹,然而水師薄弱,實乃有菊心頭大患。如今我與越國盟好,水路無憂,正是我暗中打造戰艦,擴充水師的大好時機啊。”
熊瑾沐本想著屈有菊該對新賜的爵位千恩萬謝才對,沒想到此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然打起了國庫的注意。大楚國庫空虛,但是這兩年通過嚴苛的稅收也積攢了一些。這些都是他一早和大卜尹觀休商定,要用在翻修擴建祭祀宗廟和觀星台、停鳳台這些占卜宮殿上頭的。
見楚王不語,昭由基當起了和事佬:“大將軍,咱們和越國的盟約既定,這水上應該暫時無患了。咱們大楚百廢待興,把國庫用在擴軍上,恐怕不是明智之舉啊。”
沒想到屈有菊竟然來勁了:“丞相所言極是。休養生息,充實國庫,實在是當務之急。鬬大人有一提議,可以在三年之內使國庫充盈。我隻需從中抽取一小部分,用來打造水軍足矣。”
就見鬬依智晃晃悠悠地在席上起身,向熊瑾沐和各位大人們行了個禮道:“臣在江北時,常有耳聞,有一種人叫做‘水牛’的。這些‘水牛’,將我大楚的物資通過水路偷偷帶到越國販賣,一些在我大楚再平凡不過的貨品,好比青瓷湯碗之類的,一旦過了江就身價昂貴,能賣出十幾倍的價錢來。這些走私販子,有人發了大財,在江北置地,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地主。
“臣在越都會稽時,見越人所用又與我大楚不同。越國有一附屬小國,其國君羅湘君與其妻妾身著一種亮如繁星的絲綢曲裾,此種絲綢產自洞庭湖畔,柔軟且堅韌,非楚絲可比。我見越國的王公子弟對得這洞庭絲趨之若鶩,甚至願意以金幣玉器高價購買。那羅湘君富可敵國,在越國的一處客居府邸竟然可與陛下的離宮相媲美。”
鬬依智說到這裏頓了頓,小眼睛眨巴眨巴的望向熊瑾沐。
熊瑾沐當然不傻,知道鬬依智說了這麽多就是想向他闡述商貿的重要性。
熊瑾沐想了想說:“鬬卿的意思是,既然我們和越國結成了同盟,就要趁熱打鐵,開通商路,增加商貿往來。此舉甚合我心,隻是有兩點疑惑還望鬬卿為我解惑。
“其一,我大楚幾經戰亂,物資儲備今非昔比,並不具備通商所需的物資盈餘。
“其二,那洞庭絲流入我大楚,如果真的象鬬卿所說的那樣讓人趨之若鶩,則勢必造成金幣向越國的外流,這個並非我所愛見啊。”
鬬依智見熊瑾沐兩點都點在了要害上,心裏暗暗稱讚,向跪在地上的屈有菊使了個眼色。
屈有菊馬上叩首道:“陛下明鑒。依臣之見,通商絕非僅限於楚越兩國,如果順利打開了和北麵趙國、齊國的通道,那麽我們就可以成為洞庭絲銷往趙齊的中間商,坐收漁利的同時,又不必擔心金幣往越國的大量逆流。
“至於通商所需的物資儲備嘛,臣計算過,隻要將我大楚各郡的手工作坊以零規整,提高製造業的規模和效率,不出半年,就有盈餘向越國、趙國、齊國出口。當然,這需要有一個得力的大工尹來策劃和實施。”
熊瑾沐笑盈盈的望著屈有菊:“定南侯請起。愛卿的意思,誰又是這個大工尹的合適人選呢?”
屈有菊回到了座位上,不徐不疾地說:“陛下,郢都之中,就有一個大工尹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 長安侯,景皓。”
夕拾殿一席酒喝下來,丞相昭由基長了個心眼。他素來知道屈家和景家交好,隻是之前屈家被流放到了江北,而景家的長安侯不愛仕途,大兒子景世明也不過是個王卒的卒長而已。如今屈有菊位居三軍統帥,而長安侯又即將走馬上任大工尹。這,就不得不防了。
==========
長安侯景皓景之華此人,是郢都貴族裏的一個奇葩。
早年間,熊瑾沐位居霸主,意氣風發的時候,王公貴族們都爭封地,爭爵位,爭名號,長安侯卻安安靜靜的在驢市開了個小酒館子,在繁華的壽春販賣他自家私釀的米酒。他爵位世襲,自然衣食無憂,開酒館純屬興趣愛好。隻不過這種沒有上進心的舉動頗讓郢都的其他貴族們鄙夷了一陣子。
景皓的夫人顏心娥和屈有菊的大夫人林玉琴是閨中密友,兩個男人也常常下了朝後在景皓的小酒館子裏喝上一杯。後來屈有菊戰敗被貶至江北花田時,景屈兩家也沒斷了音訊。
如今大楚盟約已定,短暫的和平時期,百廢待興。淡泊名利且對手工作坊深有研究的景皓,就成了屈有菊心目中大工尹的首選。倒不是說現在兼任此職的太子嵐有什麽不好,隻是這大工尹需要翻山越嶺,走訪楚國各郡,實在是個需要吃苦耐勞的差使。屈有菊直覺,太子青雲並非上選。
這天屈童、屈平、寶嬋去景府走學。
屈童見景雎屋裏地上擺放了許多竹簡,撿起來一看,每個竹簡上字跡不同,但標題都是《答景公十問》。景雎解釋說:“爹爹走馬上任大工尹,需要挑選十二個學徒,輔助他一起打通越國、趙國齊國的商貿路線。毛遂自薦的人太多了,爹爹就讓他們各自寫一份答卷,我幫著爹爹篩選。”
屈童一聽到“越國”,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問:“那這些學徒,會跟著你父親去越都會稽嗎?”
景雎:“那是自然。既然要打通商路,自然要深入他國,了解商情。不光越都會稽要去,趙都邯鄲,齊都臨淄都要去。要不是大哥公務繁忙,家裏離不開,我都想報名跟著爹爹出去闖闖,開開眼界呢。”
屈童暗自留了個心眼,偷偷翻看了一下試題,大多是 “貨幣大小形狀的利弊”,和 “如何製定穀物價格” 這種商貿方麵的議題,也有一兩條是與商貿無關的純謀略命題。心裏鬆了口氣,想:從前在花田最愛聽鍾先生說那些謀士的故事,鍾先生曾說“農、工、商,乃一國之本”,因此故事除了政治,也常常涉獵到商業和手工業。如今正好借花獻佛了。
幾天之後,新任大工尹景皓帶著幾壇子自家釀的米酒,親自造訪了大將軍府。
屈有菊破例在內院自己的書房裏接待的景皓。他見景皓寬大的白麻衣袖上被不知什麽時候打破了的一壇米酒染濕了一大片,笑道:“之華還是如此不拘小節。如今官至大工尹,可以不必再穿麻布衣服了?”
景之華不講究地在袖子上擰了一把,遞給屈有菊一個拿絹絲仔細係好的竹簡,興奮地道:“不妨,不妨。有菊,你看看,這文章寫得怎樣?”
屈有菊隻得打開竹簡,從右往左慢慢閱讀起來。
隻見題目上工工整整地寫著《答景公十問》,第一段寫著:
“答景公貨幣問。凡幣之輕重大小,當以便民為首要。若幣過輕,購買商品動輒以百計,百姓不便。然幣過大,不便攜帶,此亦使百姓不便……”
第二段寫著:
“答景公價格問。甲貨粟,石七十;乙貨黍,石六十;丙貨赤豆,石五十;丁貨稻粟,石四十;戊貨麥,石三十;已貨大豆,石二十。凡無價者,許其隨行就市,務必使貨暢其流。價過低則傷農,價過高則病市。農傷則一草木不辟,市病則貨不出……”
屈有菊正逐條逐句仔細批閱,景之華耐不住性子地問道:“怎麽樣,是不是文采精華,而且言之有物啊?”
屈有菊見他中了頭獎似的,有些遲疑地說:“嗯,確實寫得不錯,文筆還稚嫩了些,但是有真知灼見。這作者是?”
景之華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道:“這人可是有菊你的本家啊。”
屈有菊狐疑地展開竹簡,隻見卷末赫然署著 “屈又貞” 這個名字。
這時景之華“唰”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深深的作了一揖道:“還請有菊行個方便,允許童童入工尹府任學徒,隨我開辟一條貫穿南北的商路,上山入海,振興我大楚。”
原來“又貞”是屈童的小名。他年紀尚小,還未賜字,平時和屈平他們遊戲時起了“又貞”這麽個小名來混玩。前些天進景府走學時,屈童以“屈又貞”為化名,偷偷地把這份答卷塞進了景雎屋裏小山一樣的竹簡之中。當時屈童並沒報多大希望,沒想到,景之華慧眼識珠,竟然在上百個競爭者中相中了他,讓他脫穎而出了!
屈有菊沉思了片刻,擺了擺手說:“不行,之華,童童還太小了,開拓商路前途艱險,我怕他會拖你的後腿……”
突然,書房的門“呀”的一聲被推開了,屈童、屈平、寶嬋幾個偷聽牆根兒的小輩烏泱泱的闖了進來。
屈童“噗通”一聲跪下說:“爹爹,我還差三個月就滿十三歲了。先安定侯衛長青十三歲的時候就身披甲胄,上陣殺敵了。當今陛下十三歲的時候隨父使秦,舌戰群雄而不色變。屈童願追隨大工尹,上山入海,開拓我大楚的商路,為我大楚之振興盡綿薄之力。”
屈有菊神情複雜地凝視著自己倔強的獨子。
這半年來,他忙完了江北水戰,就馬不停蹄地在朝堂上奔波,常常是一天下來疲憊不堪地回到屈府上的時候,已經錯過了一家人的晚飯時間。有多久沒有過問過屈童屈平兩兄弟的功課了?久的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了。
此時跪在地上的屈童,眉目之間依然帶著母親林玉琴的那份清秀,身子骨卻是春天裏的小樹一般倏地高大寬闊了起來,聲音裏也開始出現男孩子變聲期的沙啞。他的臉上有著一股少年人少見的堅毅神色,仿佛已經暗自下了決心,除卻巫山不是雲。
屈有菊的心突然軟了,歎了口氣道:“童童,你是我的獨子,你母親這些年身子不比以往……,倘若我要帶兵打仗,你又不在身邊,那可如何是好?”
“姑父不必擔心,” 屈平在屈童身邊跪下,脆聲道,“童童不在,平兒願意代童童盡孝。從今以後,姑母就是平兒的親生母親,蟬兒就是平兒的親妹妹。我會盡自己的力量保護母親和妹妹。”
屈童有些詫異地望向屈平,眼中是無言的感激。
過了冬天,吃完了十三歲的壽麵,屈童帶著行李,跟著大工尹,長安侯景之華北上了。
與此同時,越王姒無忌不堪秦國的騷擾,向盟友楚國發來了求救。白虎大將軍屈有菊率領五萬人馬向西南邊境大兵壓進。
林玉琴暗暗地憂心,本來就人丁並不興旺的大將軍府裏如今隻剩下屈平一名男丁,守著她,寶嬋,芸娘,和貴喜這些個婦道人家。
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