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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風波》花田篇(7):龍辰之戰

(2022-11-19 16:43:42) 下一個

【本文以戰國為依托,架空曆史,虛構朝代。一切皆為杜撰,請勿較真兒。】

溪春此人,生得唇紅齒白,和比他長年一歲的鄭榮並稱花田村“雙虎”。隻不過鄭榮是隻下山虎,做起事來霸道凶狠,讓人避之不及。而溪春是隻吃飽了打盹兒的上山虎,更多的時候在冷眼旁觀,輕易並不發威。

溪春的父親溪大海是村裏的木匠,不光手藝好,還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溪家棍。他自小得了父親的真傳,一身硬功夫了得。溪大海雖然書讀得不多,但是為人豁達爽朗,和被貶官到此的屈有菊格外的氣味相投,經常被屈有菊以打家具為名拉到家裏來下棋喝酒,不醉不歸。

偏偏生子不肖父,大海交友廣闊不拘小節,溪春卻個性敏感,自尊心極強。對於屈家兩兄弟,屈家寬大敞亮的天井,帶有小假山的後院,屈童腰帶上嬌豔欲滴的紅色碧璽,屈平書袋上做工考究的繡花,都讓他自慚形穢。

此時溪春冷冷地瞥了一眼陰影底下的屈平,道:“屈平,我看你是存了私心吧。你怕我們夜襲傷了屈童,就故意把他說得神乎其神的,好讓我們害怕,自個兒偃旗息鼓。”

屈平看了看對麵步步緊逼的溪春,又瞅了瞅稍遠處目中無人的熊鯉,話到嘴邊在牙齒舌尖上溜了一圈又硬生生地咽下了肚,心道:“溪春向來看我不順眼,姓熊的鯉魚又是個剛愎自用的主兒,我和這倆說什麽還不等於是白說麽,費那個勁兒幹嘛。” 想到這裏便打定了主意,一臉窘態地退了下去,不再多言。

 

是夜,月光如水一般流淌在溪澗林間。

溪邊一片挺拔的鬆柏樹林仿佛撐起了密密的參天巨傘,隻讓月光從華蓋間隙裏細細碎碎地灑在腳下的草地上。深秋的草地上降了霜,滿眼白茫茫的。草地上幾頂土色的帳篷,帳篷四周烏壓壓的就地坐著幾百個身穿甲胄的年青士兵,他們整齊劃一地把頭埋在臂彎裏,好像在打著盹。整片樹林一片靜謐,隻聽見溪水片刻不停的淙淙聲和樹上貓頭鷹時不時的“呼呼”聲。

帳篷下遊半裏地的一片空地上停放著一輛簡陋的單人轎子。仔細看時,那“轎子”竟是從一架三人雙馬的兵車上生生卸下來的。轎子底部的粗大梓木車軸尚在,兩個車軲轆卻早就不知去了何處。轎子上綁著一把黃色的龍骨大傘權當作是遮風擋雨的華蓋。

“轎子”裏麵躺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公子,他半閉著眼睛,身上一件並不厚重的月牙白色水紋深衣,腳蹬厚底皮履,衣袖裏露出來的手指在寒夜裏凍得通紅,手指十分纖細勻稱,一看便是平日裏無需勞碌的。那少年似乎絲毫沒有覺察到秋夜的嚴寒,微閉著眼打著盹,他身後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兵士們好似被下了封口咒一般,安靜得令人窒息。

小半個時辰過去了,上遊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先是兵器相接的打鬥聲,接著有人嚎哭了一嗓子:“了不得啦,大將軍被人劫走啦!” 尖細的聲音刺穿了清冷的空氣,敲打在熟睡人的耳膜上。很快就掀起了更大規模的騷亂,整個營地仿佛開了鍋的餃子一樣沸騰起來,鬼哭狼嚎之聲此起彼伏。動蕩之中忽然“騰”的竄起一束明亮的火苗,火焰點燃了墨玉般的夜空,在一陣邪風相助之下呼啦啦地蔓延起來。

原本靜靜棲息在鬆柏之上的幾隻大貓頭鷹口中發出幾聲淒厲的哀鳴,在火光中扇動了翅膀。

“好,溪春得手了!”方才還懶洋洋地躺在轎子裏養精蓄銳的少年忽地睜開了眼睛,淺褐色的眸子在月華下閃閃發光。他身手利索地從車裏跳了下來,左手持一把明晃晃的細長彎刀,右手裏一盞明黃色的旌旗。那旗子在山風中猶如鼓起的風帆般上下招展,旗子上一個鮮紅欲滴的“龍”字張牙舞爪,似乎即時就要破旗而出,乘風而去。

傀儡兵在熊鯉的帶領下迎著火光,直奔上遊而去。

離得近了,就見火舌沿著溪水燒成了一道火線,林間一片烤糊了的焦味。染霜的草地被火焰映照得仿佛白晝,草地上丟棄的鎧甲和兵器隨處可見,延綿數裏,慘不忍睹。

火光中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和一個身形高出他不少的傀儡兵近身肉搏。那少年披頭散發,衣衫領口處豁出一個大口子露出裏麵的淺色中衣來,眼裏血絲密布,儼然是殺紅了眼。

鬥得正酣時,旁邊突然有人驚呼:“不好,他們增援的到了,娘娘快撤!”

黃柳激戰之中回過頭去,眼角掃過一把鮮黃中透紅的“龍”字大旗,頓時亂了陣腳。他不敢戀戰,怪叫一聲奮力將刀往上一頂,甩開那傀儡兵的糾纏,帶領著殘兵敗將往林間東北方向逃去。

熊鯉哪裏肯輕易善罷甘休,率領著人馬在黃柳身後窮追不舍。

追出幾裏開外,地勢陡然險峻起來。原本開闊的視野變得狹窄,兩邊山體高聳入雲,將他們所在的低地夾成了一個葫蘆口。兩山相接之處狹窄濕滑有如魚腸,僅容一人穿行。

因為“一線天”擁擠阻塞,黃柳“醜家軍”後麵墊後的隊伍此時已經被熊鯉的前鋒追上,開始短兵相接。熊鯉被天險阻擋住了進程,簡直心急如焚。他揮動彎刀在激戰的“龍”“醜”兩軍中開辟出一條通路,“魚腸”的入口赫然就在眼前。

熊鯉深吸了口氣,側身進入了“魚腸”。

由於通道狹窄,隻能兩手扶住麵前的岩石,像螃蟹一樣一路側行。兩山相依之處常年不見日光,山石之上長滿了濕滑的青苔,摸起來陰冷粘膩。不知名的昆蟲在他耳邊鼓動著翅膀,閃爍著詭異的藍綠色熒光。幾滴冰涼的液體滴落在脖頸上慢慢鑽進貼身的小衣,讓他無端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起初十幾步還好,頭頂尚有天光。再往前走,頭頂的山體嚴絲合縫,周圍一片漆黑。熊鯉心裏開始打起小鼓,隻是此時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隻有硬著頭皮繼續前行。

在黑暗中不知摸索了多久,頭頂終於又出現了一絲天光。

熊鯉知道出口就在前方,心中一陣狂喜,腳下加快了步伐。

“殿下?” 有人在外麵試探著叫了一聲,聽上去好像是溪春。熊鯉剛一伸出手去,就被外麵那人一把拽了出去,力道之大讓他腳下一個趔趄。

剛剛站穩,一把冰冷的刀刃就架上了他的脖子。“想要活命,先放下你的刀,再跪下叫我一聲黃爺爺,”麵前持刀那人嗓音既尖且細,一聽就是“黃娘娘”黃柳無疑。

熊鯉正遲疑著,忽然背後有人在他腿彎裏一頂,他腿上一軟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手上一把彎刀應聲落地。隻見刀光一閃,黃柳的刀鋒削過熊鯉的頭頂,他束成一把的長發就此散落了下來,烏黑油亮的發絲撒的滿臉都是,看上去狼狽不已。

熊鯉撩起眼皮來,隻見黃娘娘滿臉躊躇滿誌,一掃之前“殺紅了眼”的狂態,他身後一個身穿青衣的人被五花大綁著,正是自己派出去偷襲“醜家軍”的溪春。

到此時,熊鯉心裏已經明鏡一般:自己這是中了敵人的圈套,黃娘娘在溪水邊安營紮寨分明就是給自己下了個誘餌,溪春一到隻怕就被控製住了,之後醜家軍的節節敗退隻是做做樣子而已,為的是引誘自己深入再一網打盡。自己不僅輸了,而且輸得徹底,輸得狼狽。這要是真正的戰場,隻怕是因為主帥的輕敵要弄到全軍覆沒了。

屈平說得沒錯,屈童這混蛋,果然滿肚子壞水兒!

然而,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好吃。

這會兒屈平如果在的話,會指著自己的鼻子說:“別怪我沒警告過你!”

熊鯉抬起頭來望著走到麵前的屈童,眼神裏落寞中又帶著幾分倔強和不甘。他淺褐色的雙眸在散落的發絲後麵閃爍著撲朔迷離的幽光,讓人難以捉摸又難以抗拒。

屈童心裏一動,將眼神從他身上移開,半側過身去問道:“熊鯉,你老實交代,你把鄭榮他們怎麽樣了?”

熊鯉稍作沉吟,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屈童,你不是平時最看不起鄭榮那個胸無點墨的蠢‘霸王’了嗎?怎麽現在倒心疼起他來了,難道……,他真的和寶嬋有了婚約,將來要做你‘妹夫’?”

屈童見他落魄,本來心中有幾分不忍,如今聽見“妹夫”兩字輕佻出口,頓時心中一把無名火起,蹭蹭兩步走到熊鯉麵前:“爹爹說了,嬋兒將來是要許給你的,你卻無端壞她名聲,是何道理?”

話音未落,隻見熊鯉袖中寒光一閃,一片比柳葉還薄的利刃直奔屈童門麵而來。

屈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身下不是枯草垛子做成的鋪蓋,也不是溪水邊爬滿青苔的青石板子,而是自家溫暖柔軟的緞麵被窩,枕頭裏散發出乳娘貴喜最愛用的幹艾草略帶苦味兒的清香。

屋子裏有人點了安魂的熏香,一個麵如冠玉的少年走近他床邊,手裏托著一隻考究的鳥籠。

“熊鯉!” 屈童一見此人便有股怨氣竄上胸口,氣憤難當地轉過身子把個脊背對著他。

“你終於醒了,” 熊鯉在他床沿上坐下,等了一會兒見他裝睡,便道,“怎麽,還在生氣呢?快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好玩意兒來了。”

屈童看他跟沒事兒人似的,氣不打一處來,騰的一下翻身坐起,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你來幹嘛?你那一下子暗箭傷人,可真夠狠的。是不是把我給幹掉了,你就大獲全勝了,可以出來和鍾先生邀功了?

“鄭榮他們也是被你這樣幹掉的吧。真行啊,果然是兵不厭詐,碰到你算我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熊鯉一時接不上話來。因為事實確實是這樣,他在裏麵兩次偷襲,第一次成功剿滅了鄭榮和他的寅家軍,第二次卻中了屈童的圈套,全靠最後關頭使用暗器才得以扭轉了局麵。雖然贏得不太光彩,但是,曆來成王敗寇,沒有什麽好多辯解的。

熊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悻悻了一會兒,指著鳥籠子說:“屈童,你看 ,我親自給你捉的畫眉,唱歌可好聽了。” 那橙色的大鳥很配合地啾啾叫了兩聲,熊鯉又變魔術似的從袖子裏麵掏出一隻又大又圓的梨子來,討好地放在屈童手裏:“他們跟我說這是最甜最多汁的沙田秋梨,我沒舍得吃,特意給你留的……”

話音未落,屈童抓起那梨子“啪”的一聲奮力擲在了地上,臉色鐵青地扭過頭去再不看熊鯉一眼。

熊鯉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心裏覺得屈家這倔強的小孩簡直就是隻捂不熟的蛋,自己貴為王子已經盡力屈尊討好於他了,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該填平了。

走出屈童臥室時,迎麵碰上了屈童的母親林玉琴,熊鯉微微欠了欠身便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林玉琴撿起來骨溜溜滾到腳邊的梨子,心疼道:“喲,好好的一隻沙田梨,竟然摔爛了,” 說罷坐到兒子床邊,拉起他的手來,“童童,這是在和殿下生氣呢?你一個做臣子的,不好和他發這麽大脾氣……” 母子倆正說著話,床邊一隻褐色的大鳥在籠子裏上下撲騰著抗議起來,林玉琴一瞧便笑了:“這麽俊俏的一隻畫眉,是殿下捉來哄你的?看來鯉兒也還是個大孩子呢。”

母子倆說了會兒閑話,林玉琴臉上神色嚴肅起來:“童童,你知道嗎,鍾先生不辭而別了。”

母親這話無亞於一聲驚雷,屈童再也顧不上和熊鯉置氣,一出溜翻身下床往父親的書房走去。他要和屈有菊問個明白,他的先生,鍾鳴鍾子期是絕不會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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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Anthropologi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悉采心' 的評論 : 太感動了,你兩邊兒跑鼓勵我,我一定要加油啊。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先把沙發占上,吃飽了回來精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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