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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沉情》冰海(21):舊賬

(2022-09-09 09:05:11) 下一個

楚禹飛按照油紙密碼施法之後,等待了將近一個鍾頭,那妖花怒放的水草柱子就好像老僧入定了似的,連氣泡都沒多吐一個。

他本就多疑,此時心裏疑竇叢生,暗罵:這武藝可真不是個東西,借我的手把陳寰拐進了煉爐,卻又故意給我本假咒,想必是他自己想要留著獨吞!

而武藝那邊本來就對楚禹飛有所保留,這會兒覺得對方裝模做樣,隻怕是不想履行之前的契約。

兩人各懷鬼胎,既不想撕破臉,又都不想離開此地讓對方白白撿了便宜,便就地耗了下來。

 

水草柱內,陳寰見外麵沒了動靜,知道自己的“離間計”起了作用。反正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索性“既來之則安之”地和臨西敘起舊來。

陳寰:“西兄可還記得,十年前,你我在集中營白楊坡刑場的一場比試?”

賀臨西一愣,眼裏飄過一片破朔迷離,似乎在揣測陳寰此言的用意,到底是閑得無聊打發時間呢,還是要和他秋後算總賬?

陳寰仿佛猜出了他的心思,臉色放柔和說:“西兄不必有顧慮,你我如今同是這水草肚子裏的晚餐,大家不妨坦誠相見,也算痛快。”

賀臨西眼珠子轉了轉,喉頭微動,聲音沙啞的好像鈍鋸子割肉:“你那時還是隻乳臭未幹的小狐狸,不像今天這麽的......,足智多謀。”

陳寰一笑:“西兄謬讚了,西兄當年是警衛隊隊長,可也沒有眼下的法術高明。”

賀臨西聞言神色愴然,緘默了片刻道:“當年白楊坡一戰,我技不如人,敗落了。”

陳寰:“當時我從你鐵鞭下帶走一人,你可還記得麽?”

賀臨西:“......”

陳寰:“你為保集中營的事密不外宣,抹去了此人的一段記憶。我問你,可還能補救?”

賀臨西眯起眼來打量他:“難不成這人掌握了你狐族的獨門秘辛?”

陳寰:“你且別管緣由,就說能不能逆轉吧。”

賀臨西幽幽地道:“默少,你冰雪聰明,怎麽這種事情上反倒看不開?須知人生一旦上路便隻有朝前,過去的種種,抽刀斷水水更流,多思無益。你看看我,一族之長走到今天這份田地,如果隻想著當年警衛隊的威風,早就從虎拓山上縱身一跳了。

“你說的失憶這人,他想不起來如何,想起來了又如何?

“他當下的人生,無論如何,卻是不會因為這段記憶的失而複得而改寫了。”

陳寰一時無語。

王逸杭的失憶一直是哽在他心頭的一根刺,時不時會浮上來在毫無防範的時候刺他一下。

兩人如今濃情蜜意更勝當年,可是不知怎的,少年時情竇初開、青澀無比的港生,和現在成熟練達、情場老手的王逸杭總無法在他心中嚴絲合縫地重合起來。

胡敏曾問過他,“今天的王隊,並不是當年的港生,你介意嗎?”

他很想說自己不介意,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十八歲上的一段刻骨銘心,耗盡了全身的最後一點力氣,流盡了心頭最後一滴鮮血。他不確定自己還有能力再像那樣全無保留地、低到塵埃裏去愛一個什麽別的人,即使這人是十年之後的王逸杭。

對於港生的懷念,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期。有時兩人親熱時,他會情不自禁地把王逸杭想象成港生,隻有那樣才能全情投入。

以至於每每麵對王逸杭撲麵而來的熱情,他會沒來由的覺得心虛,和無以回報。

“假如王逸杭找回了十八歲那段被封鎖的記憶,那會怎麽樣?” 他會還給自己一個王港生嗎?答案顯然是不會。

可是還是忍不住會去幻想,去奢望,兩人談論舊事,相對而笑的場景。

賀臨西見陳寰臉上表情陰晴莫測,試探著說:“其實......”

話音未落,兩人棲身的水草胃室突然痙攣似的劇烈抽搐起來,垂直的粉色“牆壁”仿佛被誰的鐵拳無情地蹂躪,激烈地收縮起來。

陳寰和賀臨西原本寬敞的“聊天室”這會兒壓縮成了一半不到大小的空間,頓時捉襟見肘,局促不已。兩人被扭曲的“牆壁”壓迫著,身體幾乎打了個對折,前胸頂著腿骨,隱隱生疼。

綁縛著兩人的綿密絲線越發喪心病狂起來,每一根都要吃人似的深深陷進肉裏。酸果子酒般的甜膩氣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熏人欲嘔的腥臭味兒。

“難道楚禹飛又出了什麽幺蛾子?”陳寰心想。

驀地,水草柱子劇烈地晃動起來,震動來勢洶洶,不啻於四五級地震。賀臨西身體虛弱哪裏經得起這份折騰,一個沒忍住,吐了陳寰一身一臉。

這場五級地震大約持續了一炷香的功夫,竟出乎意料的消停了下來。

被熏了個半死的陳寰發現身上的白色絲線紛紛脫落,就算沒有脫落的,用手輕輕一拂也便毫無抵抗地鬆動了。他剛想活動一下麻木已久了的四肢,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縷綠色的亮光。

他身邊的粉色胃壁上隱隱現出了一道口子,從口子裏射進來無數條幽靈般綠色的光線。

口子越來越大,一直延伸到了他腳下。

“噗”的一聲,他被人揪住雙腳從水草腹中拖了出來。

綠色的光不那麽溫柔地照在他滿是汙穢的臉上,耳邊分不清是穀底的風聲呼嘯,還是人聲嘈雜。陳寰的意識開始隨著聽覺視覺一起模糊起來。

 

再度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雲杉林中。

有人捏了捏他的麵頰,一陣鈴鐺般清脆的女聲興奮地響起:“他醒過來了!小蛙,快來呀。”

陳寰生平最怕別人對自己動手動腳,此時被人沒輕沒重地在臉上折騰了個夠,心裏暗暗火起。可還沒來得及發泄,身子便被人一把托起,背上靠上了一片粗糙的老雲杉樹皮。

一人不問青紅皂白地掀起他眼皮來上下查看。

陳寰一把打掉撐在自己眼皮上的手,頗有怨氣地道:“小鳶,拜托你手下留情。我現在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姬泠鳶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裏亮閃閃的,訕笑一下遞上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阿默,你可覺得好些了?把這個喝了我就帶你去個好去處。” 語氣諂媚得好像幼兒園老師在說:“乖,別怕,打完針就給你棒棒糖吃。”

那個鈴鐺般的女聲又響了起來:“小蛙,他怎麽樣了?能看得見嗎?”

陳寰蹙了蹙眉:“南洋鮫族的沈慧珠?你怎麽會在這兒......,等等,你管小鳶叫什麽?”

“我叫他小蛙,” 沈慧珠大大方方地說,“他叫我小魚。”

陳寰突然覺得身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口裏牙齒酸倒了一片。

一團模糊中,似乎一個人拖起了另外一人的手,五指纏繞在他麵前晃悠。脆生生的鈴鐺又落落大方地響了起來:“阿默哥哥,我和小蛙,我們在一起了。你是他敬重的人,我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陳寰眉頭皺的更緊了,扭過頭去朝著姬泠鳶的方向招了招手:“小鳶,這種事情哪有叫女孩子開口的。來,你自己和阿默哥哥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姬泠鳶愣了半晌,可想而知地臉紅到了脖子根,磕磕巴巴地說:“我,我可能得娶她了。”

陳寰聞言心裏撲哧一樂,臉上卻一本正經的拿足了長輩的架子:“你是族長,婚娶之事自然非同小可,你家老族長尚且雲遊在外,我看這事還是得從長計議。”

“為什麽要從長計議?” 沈慧珠急了,聲音越發急促響亮,好像小鋼豆般擲地有聲,“我和小蛙情投意合,我們的事在沈家已經人人皆知了!”

陳寰沒能撐住,笑了個滿地打滾。姬泠鳶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被瞎子消遣了一溜夠,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地作勢要打。

陳寰笑夠了討饒道:“行了,力氣留著幹點兒別的不好麽。咱們說點正經的,我讓你留在南洋辦的事有進展嗎?”

泠鳶附身在瞎子耳旁低語了幾句,說完又恢複正常音量道:“正是因為這個,才著急上通城找你。到了通城才知道,你追隨胡敏來了曲木。”

陳寰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真的?沒想到這麽順利......” 說著臉色卻凝重起來, “你和慧珠千萬要小心。這裏麵事關重大,絕不能讓第四個人知曉。”

想了想又問:“小敏人呢?還有玉溪湖底的那幾個家夥呢?”

泠鳶給瞎子身後披了一件外套,奚落道:“自己都快散架了,還惦記這惦記那的。

“水草外麵兩個中了小魚的迷藥,已經被胡敏押回通城去了。水草裏麵不人不鬼的那位自稱是猞猁族族長,可說什麽都不願回他本家了,這會兒正在那邊兒等你醒來。” 說著指了指不遠處草地上一個就地打坐的瘦高人影。

陳寰靠在樹上點了點頭,他現在渾身上下稍一動彈就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不是“地震”的時候傷及了骨頭。

“那湖底那棵幾人高的水草柱子呢?”

“那妖精啊,”泠鳶伸出手來,掌心裏赫然一截毛茸茸的植物標本,綠紫相間的“觸手”離開了湖水顯得顏色暗沉風光不再。一旁的慧珠插話道:“阿默哥哥,小蛙見那妖精竟敢把你吞了,將他開膛破肚,大卸八塊了。這段屍首帶上來做個物證,你可還解氣麽?”

陳寰這會兒視覺有所恢複,他望著慧珠俏生生的身影,心道:泠鳶找了個一心維護他的媳婦兒,雖說人過於潑辣了些,可是黑海那個硝煙四起常年不得安生的地方,有這麽個伴侶也倒未必不是天作之合。更何況,兩人在各自族內都身份尊貴,聯姻之後黑海人蛙一族如果能夠得到南洋鮫族的鼎力支持,也是美事一樁。

陳寰休憩了片刻,強打精神直起背來,拉住泠鳶的手,將它鄭而重之地交到慧珠的小手裏,眼裏說不出的溫柔和憐愛:“慧珠,小鳶是我的好弟弟。從十三四歲上就離開了黑海跟隨我在通城生活。十年前一場大劫,是小鳶和老族長把我救了回來。自那以後,黑海就是我陳寰的故鄉,小鳶就是我陳寰的親弟弟。今天,我把小鳶交給你,你們成親以後,你就是我的弟媳。你們要相互扶持,相親相愛,我這個做哥哥的也就放心了。”

泠鳶猝不及防的被灌了一耳朵掏心掏肺,臉上有點不自然。幹巴巴地道:“怎麽聽著怪怪的,跟托孤似的......,你又要幹嘛?”

陳寰一擺手:“這點小傷不礙事,你和慧珠回黑海去籌辦喜事。那東西交給我,完事之後,我和逸杭一起去給你主持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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