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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沉情》冰海(16):看不開,有牽掛

(2022-08-27 04:24:33) 下一個

沈慕秋傳信過來,說駱聞昔無意再戀戰南洋市場。果然,黑市上鮫人油的排行不久就連連下跌,不出幾日就跌得爹不親狗不愛,儼然成了一隻過氣股。

陳寰忽然覺得南洋呆不下去了。

來南洋小半個月了,每天都是應酬滿滿,沒有應酬的時候還要花十二分的精神連橫合縱,務求阻斷楚駱兩家南下的勢頭。回到旅店,又要聽泠鳶那個小話癆在耳朵旁邊叨叨叨叨。小話癆的湯藥對於眼睛倒是有效,一劑下去,兩三天不用當睜眼瞎,隻是服藥那幾天總覺得腦仁“嗡嗡”作響,有點心慌意亂的。

就這麽著,和王逸杭約好的每晚一次的電話粥,到了也沒能煲成幾個。特別學來準備哄人用的笑話除了一兩個恰到好處地把王逸杭給哄睡了,其餘都爛在肚子裏了。

如今一番運籌帷幄,總算鮫人暫時是沒事了,心裏一直繃著的那根弦突然一鬆,某種念想竟然泛濫起來,不光壓製不住,反而越壓製越蓬勃,好像春天地裏的野草給點陽光就噌噌噌地瘋長,來勢洶洶地幾乎要衝破他的胸膛。

泠鳶剛給陳寰服過藥,扶著他在床上將養著,忽然聽見瞎子說:“小鳶,你幫我準備準備,我要回冰海。”

泠鳶見他這幾天貓不是狗不是的,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出,輕輕巧巧地回複:“喲,聽起來沒打算帶著我呀。”

瞎子此時就好像連耳朵也聾了,自顧自的說:“小鳶,你去找沈子嵐,就說向他辭行,臨行前想要參觀一下他們沈家的‘醉生夢死’養殖場。我們幫了他這麽大一個忙,想來他不會推脫。”

泠鳶一挑眉:“你幹嘛,觀摩學習養殖技術,回去好克隆一個海底農莊?”

瞎子這回總算有反應了,服過藥後略蒼白的臉上現出一抹微笑。不知為什麽,泠鳶覺得他這聚不攏焦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還好,最多就是個“生人勿近”的性冷淡。可眼前這抹淺笑怎麽看怎麽邪性,倒像是滿肚子壞水的魯納朵要作妖的前奏。

沈子嵐果然答應得爽快,還善解人意地讓侄女慧珠做兩人的向導。

這場滿懷期待的海底旅行出乎意料的乏善可陳。

整片醉生夢死的種植麵積隻有兩三個足球場大不說,植株們的個頭都才一人高,結出來的果實是一種介於黃和綠之間的混沌的顏色,完全不像冰海的“海葡萄”那般晶瑩可愛。如果說冰海的海底養殖場在鬼鬼的描述裏是一個一眼看不到盡頭的世界奇觀,那麽南洋紅海沈家經營的這個就像是誰在自己家後院偷偷摸摸弄的試驗田。

唯一讓陳寰覺得有點意思的是,這片低淺的海盆被一排起伏的峰巒圍住。重重疊疊的丘巒仿佛是個天然的屏蔽,阻斷了外界動植物的通行,日久天長,盆地內部便形成了一套自己獨特的生態體係,水溫宜人,波瀾不驚,除了腳底的沙地格外硌得慌倒也不失是個世外桃源。

嬌俏的鮫人姑娘可能忘記了自己一共有兩位客人,全程無微不至地緊粘著泠鳶,讓人蛙族小族長好好感受了一把鮫人的多情奔放。醉生夢死林中深處,銀色的魚尾驀地擺起,撩起一幕鋪天蓋地的水簾,在簾子遮掩之下,泠鳶的唇上留下了一個短暫卻滾燙的印記。

陳寰識趣地遠遠跟在兩人後麵,穿透力極佳的紫眸卻一不小心捕捉到了水簾裏的一幕。瞬間有種苦命家長撞破自家熊孩子幽會偷情的尷尬,發了一會兒愣偷偷樂了。

回到岸上後,陳寰佯怒道:“小鳶,你做的好事......”

泠鳶忽地一下臉紅了,“我,我,我”了半天才發現這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兄長原來是在消遣自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阿默,你休要胡言亂語。”

陳寰眉開眼笑地望著他:“呀,親都親了,接下來怕不是要我置辦彩禮?”

泠鳶見這人大有要把自己順水推舟賣給鮫族政治聯姻的意思,想來想去隻有武力解決。一時間一片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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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杭自打“三百袋紅薯粉”的英雄事件之後,有些意誌消沉。

好在冰海楚家似乎十分忌憚他這個外來的和尚,自從他開始在冰海特別物種安全局正式以“協辦”隊長的名義掛牌上班之後,冰海的藥物交易收斂了很多,醉生夢死造成的意外事件也消停下來了。

王逸杭偷偷溜回了通城一次。一是他自己的公司建安建材實在不能不管了。這段時間王逸杭不在,個別供應商叫囂著要漲價,周會計被鬧得苦不堪言,威脅說王逸杭再不出現她就要撂挑子了。另外一方麵,他得給陳寰去檢察院請個長假。

檢察院的院長周先勇是個為國為民,把家事當作天下事來操心的領導。他賞識陳寰,對陳寰和特安局王隊的風流韻事也有所耳聞。見王逸杭以“好友”的名義過來請假,立刻在繁忙的日程安排裏擠出了半個小時,對王逸杭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隱晦地提醒,陳寰是一棵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千萬不能因為兒女私情而廢了前途。

王逸杭點頭哈腰地接受了“紅顏禍水”這頂帽子,覺得自己簡直比竇娥還冤。

偏偏王逸杭的頂頭上司,通城特安局局長趙繼剛不知怎的得知王逸杭居然開小號回了通城。立馬親自殺到,板下一張黑臉來,說這件案子省裏黃處十分重視,要王逸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打點,大有“不結案就別回通城見我”的意思。

王逸杭的維和生涯裏曾經無數次和黑臉包公趙繼剛頂牛,但是對於黃處卻是十分崇敬。早年間幾個獸族極端分子作亂的大案都是黃處一手搞定,不但辦案手腕鐵血,結案後的公關也很有一套,將老百姓們安撫得妥妥貼貼,既平了民憤,又適當引導和緩和了人族獸族之間的關係。黃處春風化雨,潤物於細無聲處的一套讓當年尚且青澀的王逸杭驚為天人。

如今既然趙繼剛把黃處抬出來當尚方寶劍,王逸杭隻好和顧林芝吃了頓家宴就匆匆忙忙地趕回冰海去了。

介於鬼鬼的前車之鑒,王逸杭不敢貿然行動,一邊以靜製動,一邊開始把冰海雜亂無章的獸族“合同工”集合起來慢慢開始集訓。這群人大多和鬼鬼楚樹恒一樣,是本地土生土長的水族或者混血,為了養家糊口肩上兼著幾分工,加入特安局的維和部隊隻是因為一腔熱血。

冰海的特安局原本是個虛架子,對合同工們的培訓基本上是兩天打魚三天曬網。直到王逸杭給他們開始正規訓練,很多人對集體作戰,團隊配合,戰略戰術這些東西一無所知。

於是自從落成就沒被寵幸過幾次的特安局運動場突然春色滿園起來。

每天下午兩點,一個身著運動衣,麵容俊朗的高個兒都會頂著一頭鳥巢似的卷發,在特安局的白虎旗下七情上麵,口沫橫飛地講解“兵者,詭道也”的兵法故事。麵前一群高矮胖瘦參差不齊,穿著維和部隊橄欖綠製服的青年人被他迷住了,暗暗在心裏把那個“智信仁勇嚴”的孫長卿奉作神明。

說書的卷毛一個故事完畢,全體扒掉製服,穿著背心開始在操場上齊刷刷地跑圈兒。往往是跑到第三圈上就連背心也丟了,特警們畫風一變,成了群赤膊上陣,肉香四溢的糙老爺們兒。

到第五圈上,豆腐塊的隊形變成了條鬆鬆垮垮的長蟲,蟲尾巴上斷後的通常都是一個皮糙肉厚的小胖子。這胖子身上層層疊疊慘不忍睹,一張臉蛋兒卻出人意料的白淨水靈。因為姓魯,人稱花和尚。

這天剛跑到五圈半,隊尾的花和尚突然氣喘籲籲,高一聲低一聲,唱山歌似的叫喚起來。

當山歌咿咿呀呀地唱到了第二輪,領隊的卷毛終於忍無可忍地大吼一聲:“你他娘哼哼什麽呢,發情回家發去。”

他嗖的出了列,大步朝隊尾跑去打算把叫春的花和尚軍法處置。跑了兩百米,突然象根柱子似的定住了。

隻見花和尚身後一個身穿淡藍色襯衣的斯文男人正不疾不徐地跟著隊伍慢跑。這人身型高挑,麵容白淨,秀氣的鼻梁上駕著一副金絲變色眼鏡,完美的詮釋了斯文敗類這四個字。

斯文敗類慢悠悠地跑到定住了的卷毛麵前,也不管他汗不汗臭,熟練地將右手停在他的腰側,左手插進濕乎乎的卷發裏輕輕地揉了揉,笑道:“怎麽,不認識我了?”

這個魂縈夢繞的聲音飄進耳膜,王逸杭整個人忽地驚醒了。他電話裏得知陳寰這兩天會到,本來想著要沐浴熏香,美美地小別勝新婚一場,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愣是讓心上人看到了這副赤身露體,汗流浹背的狼狽模樣。

陳寰好像讀到了他的心思一樣,手裏稍一用力,將他濕漉漉汗津津的身體帶入懷中,眾目睽睽之下在他的嘴角親了一口,舌尖在嘴唇上舔了一圈,砸吧砸吧道:“嗯,鹹呼呼的,味道好極了。”

王逸杭和他久違不見,正思緒翻滾之時猝不及防地遭遇了一輪衣冠禽獸的調戲,心裏的滋味一言難盡。覺得這人一日千裏,作風被自己帶歪了。

合同工們不少人對王隊的獸族“好友”有所耳聞,如今一見,真人簡直美得冒泡,不少人當下就豔羨地歎息練練。

王逸杭伸手點了點陳寰的眼鏡:“怎麽戴上這個了?怪騷氣的。”

陳寰若無其事地一笑:“好看麽?怕你看膩了,改變一下形象。”

王逸杭覺得說不出來哪裏有點怪怪的。陳寰這次回來,又騷氣又甜膩,倒不是說不喜歡,隻是不大象是他自己,好像在努力做出改變,卻又透著用力過猛的笨拙,過猶不及了。

 

晚飯後陳寰提出要去醫院探望依然在複健的鬼鬼,楚樹恒。

王逸杭心知肚明,一定是吉校長和陳寰關於失敗的行動通過氣了。他雖然對於鬼鬼不存非分之想,但在這事上始終覺得心虛,於是推脫說操練了一天累了想早點休息。

陳寰倒也不強求,說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你給我留個燈。

楚樹恒做完最後一套療程,被護士推回病房的時候,發現一個清瘦高挑的背影在窗前向樓下眺望。

這人轉過身來的一瞬間,他就知道這是誰了,心裏不由得一緊。

來人一張瑩白如玉的臉上一對紫眸裏暗湧著悲憫之意,整個人竟然有種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肅殺之氣。

“難怪......,這樣一個人,我如何同他去爭?” 楚樹恒沮喪地心想。

“楚先生,能否請你褪去外衣,讓我檢查一下你的背部?” 陳寰溫潤的聲音傳來。

楚樹恒竟然沒有異議,順從地解開病號服,趴在了床上。

陳寰撩起衣服來,隻見背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好像兒童的信筆塗鴉之作,觸目驚心。尤其肩胛骨處兩個兩三寸長,柳葉狀的深紅色,尤為顯眼。陳寰伸出手去,指腹在“柳葉”上細細撫摸,仿佛盲人摸象一般。

過了良久,楚樹恒狐疑地問道:“陳代表,你檢查好了麽?” 頓了頓,小聲補了一句,“我那裏已經長好了,以後就是個沒有翅膀不會飛的廢物了。”

陳寰猶在他傷處的手明顯抖了一下。他收起手來,給楚樹恒把衣服披好。眼前恍惚中出現了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他尚顯稚嫩的臉龐蒼白如紙,嘴角斑斑血跡,胸前粉色的襯衣上染遍了紫黑色的汙漬。那生命燃到了盡頭的少年逐漸和眼前這遍體鱗傷,情緒低靡的青年重合起來,在他的胸中填滿了久違的仇恨和憐憫。

“楚樹恒,你有沒有想過,康複後做什麽?” 陳寰柔聲問。

楚樹恒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後自嘲道:“跳舞是不行了,這副殘樣就算我能跳也沒人看了。手上的力氣醫生說可能恢複不了了,這樣以後也沒法出海打魚了。這麽著,今後就是個殘廢了,等著救濟金混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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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Anthropologi 回複 悄悄話 哈哈,原來如此!
我理工科的,不過從小就喜歡三國演義和紅樓夢這種。下部寫一個古風的。
FightCovid19 回複 悄悄話 :)沒注意把留言發這篇了。工作電腦不能打中文。我正納悶我留的話跑哪兒去了:)我的中文水平是高考剛及格那種。屬於語言能力天生不足的人。所以特別羨慕你們這些寫作高手!
Anthropologi 回複 悄悄話 呀,好眼力!:)
不過王隊恢複記憶的那天,也是和寰寰冷戰的開始。嘿嘿。
王建安的事情一定得追查呀。你可以幫我編劇了!
FightCovid19 回複 悄悄話 看來王隊有希望恢複記憶:)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去調查誰害了他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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