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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沉情》冰海(3):殉情

(2022-07-23 03:53:52) 下一個

距離王逸杭失蹤已經一天一夜了。

冰海警局,海岸防護隊把出事海域搜了個底朝天,楚家甚至出動了私家直升機。然而依舊是一無所獲。緊急救援小組雖然在擴大搜查範圍,保持搜尋力度,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每過一個小時,生存機會就又減少了一分。

維和小隊垂頭喪氣地回到胡敏家落腳。相對於失魂落魄的同事們,白小雨還算鎮定,她先給特別安全局局長趙繼剛掛了一個電話說明情況,讓趙局派人前來增援,想了想又撥通了前任獸族代表吉雪淵的電話讓他務必找到陳寰。

 

霧港是冰海以北五十分鍾車程的一座曆史悠久的小鎮。

由於其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這裏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曆史上發生了許多抵抗倭寇海盜的著名戰役。富有民族情節的通城檢察院院長周先勇每年都要帶著自家的幹部團隊到霧港開為期一周的年度例會,總結過去,展望未來,外加參觀旅遊,緬懷先烈。

霧港市政府招待所的電話鈴聲想起的時候,檢察院一眾老中青幹部們正準備登上觀光大巴。

陳寰興衝衝地接起電話來,沒多久臉色就變了。幾分鍾後默默地放下話筒,來到周先勇麵前:“周院長,我想借院裏的小車一用。”

一路上不知道闖了幾個紅燈,路邊的車輛建築行人漸漸融化成了深深淺淺的灰色,在車窗裏飛速的後退。他的視野一個瞬間極度清晰,另一瞬間卻又一團模糊,仿佛失去了辨識調節的能力。

出門開會之前,他和王逸杭兩人鬧了幾個無傷大雅的不愉快。臨行前夜,王逸杭沒皮沒臉地非要借幫他收拾行李為名,賴在他家裏過夜。兩人親熱了一番,他也不知道哪條線搭錯了,非大半夜的把王逸杭從家裏攆了出去。

這幾天開會的間隙裏,他常常會走神想起那晚王逸杭委屈的小眼神,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患上了“親密關係無能力症”。

陳寰偷偷地在心理診所谘詢過,有一種人可以擁有和常人一樣,甚至更加熱烈的戀情,可是他們卻無法走進一段長遠的水乳交融的穩定關係。許醫師對他的測試結果是“不確定”,並意味深長地指出:小陳啊,有時候生活就是一係列的選擇題。你可以選擇是或者不是,要或者不要。可是當你拖延著不做出選擇的時候,你會發現你的未來活成了一個“不確定”,而你,也許會慢慢地對這個“不確定”上了癮。

我對“不確定”上了癮嗎?陳寰問自己。

他非常確定自己對王逸杭的感覺。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一個人讓他牽腸掛肚,讓他意亂情迷,讓他失去自我,那個人,就是王逸杭。可是,他卻無法預測這個世界的未來,也無法評估自己的未來,更加無法想象兩個千絲萬縷糾纏疊加在一起的人生。

可以和戀人一起收養一隻貓咪嗎?可以接受他名貴的跑車禮物嗎?可以和他共同擁有一個屬於兩人自己的愛巢嗎?可以和他的家人成為家人嗎?王逸杭好幾次明示暗示想要將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但都被各種各樣的理由花式搪塞了回去。

“我想和你談一個沒有限期的戀愛,但是可不可以不要結婚?” 這樣的提議會不會太渣,太不負責任了?

可是現在,這個沒有限期的戀愛似乎單方麵地提前到期了。

在這個當下,沒有什麽是比王逸杭沒皮沒臉的笑容更加讓他渴望的了。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打開大門時,胡敏還是被獸族代表嚇著了。

陳寰的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唇色是詭異的血紅,一對琥珀色的眸子失去了聚焦,霧靄蒙蒙。她上一次見到有人如此失魂落魄還是大戰熊族傀儡術時一群被人下了蠱,丟失了靈魂和心智的傀儡。

胡敏遞給他一個光滑美麗,黑色鑲金邊的近兩米長的滑水板。

陳寰迷蒙的眼裏一瞬間似乎有星火劃過,他咬了咬下頜,克製地問:“這就是逸杭出事時用過的?” 胡敏點了點頭,不忍地從他臉上移開了視線。

然而陳寰卻比胡敏想象的要堅強得多也清醒得多。他十分高效地和出租行聯係好出海的遊艇,下了訂金,語氣平靜地衝維和小隊:“你們要和我一起去嗎?”

就這樣維和小隊又再次回到了讓他們又敬又畏,感慨萬千的大海。

海麵十分平靜,幾隻灰背海豚遠遠地與他們結伴而行。陳寰一個人抱著塊滑水板在駕駛艙,維和小隊的成員們則紮推在船尾。白小雨指了指駕駛艙,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地:“陳代表沒事兒吧,我看他一刻不停地抱著那塊板子,手指甲都快摳出血來了。”

黃靜菡臉色灰黃,兩眼通紅,眼角尤有淚痕:“都怪我,那個姓楚的本來是衝著我來的。王隊是為了護著我才出的事......”

“你別太瞧得起你自己了,黃靜菡,” 胡敏有點粗魯地打斷他,“王隊哪次行動不是衝在最前麵?我二娘娘給他算過一卦,他就是那種能夠萬事逢凶化吉的命數。我看王隊沒準兒被衝到哪個無人荒島上了,不是擴大搜索範圍了嗎,也許馬上就會有好消息了。” 她這麽說著,自己卻沒底氣地聲音越來越小。

黃靜菡被胡敏搶白,把滾刀肉來回說的幾句話和眼淚都憋回了肚子裏。年輕的舒克非嘟著張嘴六神無主地望著兩人,白小雨則不安地注視著駕駛艙裏的陳寰。一時間,船尾的氣壓低得讓人難受。

沒過多久,引擎聲停了下來。陳寰抱著塊滑水板來到船尾,目光掃過維和小隊落在海麵上,聲音低沉幹澀:“這裏,應該就是你們最後見到逸杭的地方了。” 他目光所指之處,海麵溫柔繾綣,眼波愛意綿長,一腔柔情蜜意悉數灑進了碧青色的海水裏。

忽地,一個人影從船尾一躍而起,縱身跳至海中。等到維和小隊的眾人回過神來的時候,海麵上隻剩下白浪朵朵,那人影早已無跡可尋了。

“糟了!” 白小雨猛地一拍鐵欄,“陳代表跳海殉情了。”

 

陳寰和滑水板在冰冷的海水裏一路下沉。方才在船上看上去溫柔蕩漾的碧波,此時剝去了溫情脈脈的假麵,現出冷酷無情的真身來。無數隻無形的巨手推搡著他,擠壓著他,狂暴的海風在耳邊肆虐著咆哮著。幾隻形狀怪異的小魚尾隨而至,棲身在了滑水板的腹部。

他閉上眼請,神識裏努力搜尋著熟悉的氣息。然而王逸杭就好像從這片海域裏憑空消失了,沒有一絲半縷可以讓他追蹤的痕跡。

沒有感應到王逸杭,倒是在海水裏嗅出了幾分沒來由的惡意。努力向下探去,海水很快變得一片漆黑,好像沒有星月的夜幕。他周身散發出淡淡的藍光,照亮了腳底一大片又高又密的海底森林。

“好一個邪門的所在,” 陳寰緩緩地降落在一塊幾人高的珊瑚岩上,雙瞳猶如紫色的寶石一樣在暗夜裏閃閃發光。珊瑚岩上爬滿了暗紫色和深綠色的藻類蕨類植物,一群半透明的梭狀小魚們被亮光吸引,好奇地在他腳邊環繞。一條熒光粉的小魚竟大膽地遊到了他的手邊。

陳寰一抔將她捧起,柔聲道:“你可曾見過一人?他和我身型相仿,眼睛亮過星辰。” 粉色小魚擺了擺尾巴,咕嚕嚕地在他手心裏吐了幾個泡泡。 “你在問我為何不將他抓緊?”,他輕歎一聲平攤開手掌。

陳寰對大海的認知,主要來自蓬萊黑海。黑海苦寒,海盆極深,除了人蛙一族和外形奇特的深海魚類以外少有他人問津。而冰海地處亞熱帶,海盆較淺,海水富於養分,是各種動物植物滋生瘋長的天然溫床。穿梭於水草間和爬行於沙地上色彩繽紛的各種魚類、貝類,和軟體類動物讓他應接不暇。

正驚歎著,忽的腿上一緊。低頭望去,原來幾隻黑色的觸角不知何時悄然爬上了他的腳踝和小腿肚子,接觸到肌膚之處隻覺得冰涼滑膩,好像鼻涕蟲一樣十分惡心。

“什麽惡心玩意兒,竟敢暗算!” 他臉色一沉,倏地一聲從珊瑚石上飛起數丈,一邊騰起一邊陀螺般地高速旋轉,身下激起一串串螺旋狀的水花。那企圖綁住他雙腿的黑色觸角“啪”的一下象箭一樣向外甩出,“噌噌噌”地擦過一片搖曳的海草叢,肉球似的彈了幾彈,最終軟趴趴地癱在了不遠處的另一塊珊瑚岩下。

定睛一看,原來是是隻一人高的墨綠色章魚,徐徐蠕動的黑色觸角上長滿了肉瘤,醜陋不堪。

“原來是隻沒開智的蠻物,” 陳寰眉頭微微一蹙,眼角的餘光裏兩條銀色光影倏地一閃便不見了蹤影,“醜八怪原來還有同夥......,是誰?海蛇麽?” 他來到半癱著喘著粗氣的章魚身邊,那東西拚命地蠕動了幾下,發現無濟於事之後徒然地渾身顫抖著。

“你現在知道怕了?欺軟怕硬的狗東西,” 陳寰心中暗罵,從地上撿起一條觸角來,暗暗發力,那觸角便“唰”的一聲從根除齊齊斷開,深藍色的血液從斷口處汩汩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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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在冰海的旗艦罐頭工廠。

正值下午兩點,當班的經理楚萬金正坐在經理辦公室裏吹著冷氣打瞌睡。他是楚家的遠房親戚,可同宗不同命,早年做點街頭的小本買賣吃盡了風吹雨打的苦頭。直到他求爺爺告奶奶地和豪門連上了線,謀了一個小經理的位子,人生才算是有了轉折。

楚萬金正流著哈喇子做著黃粱美夢,突然有人推開經曆辦公室的門,磕磕巴巴地嚷嚷著:“楚經理,不,不好了,你快,快去看看!”

楚萬金揉著惺忪的眼睛,腳下有點發虛地跟著小結巴往車間方向走去。隔著老遠就聽到一片稀裏嘩啦的聲響,迎麵陸陸續續地有工人逃難似的往外麵跑。楚萬鈞拉住一個惡狠狠地罵道:“跑什麽,媽的,離收工還早呢,一個個兒的都不想要工錢啦?”

被拉住的壯漢一把掙開:“去你媽的萬金油,我還得留著腦袋見我媳婦兒呢。”

楚萬金顫顫悠悠地走進車間,隻見偌大的廠房裏空空蕩蕩的,一條電路外露的機械手臂翻著筋鬥 “咯棱咯棱”地滾落在他腳邊。抬眼望去,流水線上的儀器設備們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浩劫,殘肢斷臂隨處可見,而一筐筐待處理的水產品則滾得滿地都是,汙水橫流,腥臭撲鼻。

在他對麵十幾米開外的是一個高個子男人。他一手抱著塊黑色的滑水板,一手纏繞著條兩三米長的動物殘肢,全身塗滿了那動物藍色的血汙和機床黑色的油漬。男人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一對紫羅蘭色的眼睛裏噴射出冷酷的火焰,仿佛地獄裏的凶神,說不出來的妖異恐怖。

楚萬金腿肚子一軟正想後退,那凶神竟如閃電一般滑到了他的麵前。

“楚經理是吧,” 那人一把揪住楚萬金的衣領,冷冷地說,“幫我給你東家帶句話,就說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罷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廠房:“這個,就算是我陳寰送他的見麵禮。”

楚萬金被揪住動彈不得,五官扭曲得就快哭出來了。身下濕淋淋地傳來一陣腥臊之氣。

“嚇尿了?” 陳寰一聳鼻子,嫌棄地將他一把丟開。

楚萬金哆哆嗦嗦地蹲在地上,褲襠裏又濕又冷又臭。隻聽“啪”的一聲,一條滑膩膩的黑色章魚腳重重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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