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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沉情》行走的影子(2):陳調查員

(2022-05-23 20:49:52) 下一個

周碧華心急火燎地站在建安建材有限公司門口,焦急地左右張望著。

她今年五十歲了,五年前從機床廠下崗的時候通過熟人認識了老廠長的小兒子王逸杭。從此便風雨同舟地一門心思輔佐王逸杭的創業夢。兩人一起開過快餐廳,辦過洗衣房,甚至開過婚姻介紹所。在無數個血本無歸,牙齒打落了往肚子裏咽的失敗之後,終於被王逸杭看準了建材市場,特別是玻璃門窗這個板塊的商機,從無到有,闖下了這一片江山。

房地產業的持續升溫,和王逸杭良好的上層人脈關係,也給他的建材公司帶來了巨大的效益,短短幾年,建安建材的規模就翻了幾番,儼然有了幾分通城新貴的氣象。

“王總!你可算是到了,”周會計摘下黑框眼鏡,用手背抹了抹圓臉上豆大的汗珠,回頭往廠裏瞟了一眼,“喏,人叫我給堵在裏頭了,小珠那個鬼丫頭在和他周旋呢。我想著,怎麽也得拖到等你回來啊。”

“嗯,幹得不錯。”王逸杭給了一個嘉許的目光,就急匆匆地往工廠裏頭趕去了。

“媽的,什麽小鬼打的報告,檢察院的閻王竟然找上門來了!” 王逸杭一麵步履匆匆,一麵大腦飛速運轉。這年頭,建材市場火爆,競爭激烈,有犯“紅眼病”的偷偷寫檢舉信,背後捅刀子也不是什麽天方夜譚。自己雖然說是正經商人,基本上遵紀守法,但是公檢法機關要真是搞突然襲擊,在廠子裏對雞毛蒜皮的事情錙銖必較,倒也難保查不出點什麽玩意兒來。

畢竟,如果有人成心整你,“指鹿為馬”的伎倆誰還不會啊。

他這麽想著,頓時就口幹舌燥,心火上升起來。

剛走到倉庫門口,就見一個淺藍色襯衫的高個子彎下腰去撿起自己的外套,而守在他身邊的年輕小姑娘嘰嘰喳喳的一刻不停,好像一隻氣急敗壞的家雀。

那高個子似乎感應到了王逸杭的目光,不緊不慢地解下頭上的安全帽,慢慢地回過頭來望向他。

兩人目光交接的一刹,王逸杭的心“咯噔”了一下。

這檢察院的,雖然頭發被安全帽壓得榻榻的,但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場,仿佛方圓五百裏之內的草木人畜都在他掌握似的篤定。他的眼珠子是一種很特別的顏色,比黑色略淺且通透,但又比普通玻璃珠子多了許多層次,在陽光下折射出好看的琥珀般的光澤。

“王總,你好。”對方在王逸杭神遊的一瞬大方地伸出手來。

一隻細膩修長,白皙得連下麵靛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的美麗的手。

王逸杭回過神來,輕輕地捏住了這隻不太真實的手,似乎觸碰的不是隻再正常不過的二十七八歲男人的身體器官,而是一件精美易碎的藝術品。“我叫陳寰,檢察院特別調查員。今天不請自到,還請王總海涵。” 對方一麵做著客套得體的自我介紹,一麵堅定有力地緊緊回握住了王逸杭粗糙而骨節寬大的手。

王逸杭好不容易七魂歸竅,有點心虛地抽回手來輕咳了兩聲道:“陳調查員,幸會,幸會!”。

隻可惜他憋在喉嚨口的一句“可否賞光共進午餐”還沒來得及出口,擁有一支美手的陳調查員就已經一騎絕塵,留給了他一個惹人無限遐想的背影。

“王總,這人油鹽不進,可不好應付了,”小珠見王逸杭臉上一片陰晴不定,忙不迭地湊上前去告禦狀。這當口圓滾滾的周會計也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不錯眼珠地盯著他。

王逸杭詳細詢問過陳調查員的行蹤和盤點過的賬目物件,覺得並沒有什麽疏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賤兮兮地暗中盼望哪裏留下了點無傷大雅的可疑之處,好讓他再有和那隻美手盤桓交鋒的機會。

身旁一老一少兩個女人見他一會兒眉頭緊鎖,一會又暗藏奸笑的,隻道是這回禍事臨頭了,都不免倒吸了一口涼氣。

卻見那廂王逸杭輕輕巧巧地彈了彈衣袖上的皺褶,吹著口哨宣布:“沒事了,一會兒在海底皇宮請大家喝壓驚茶”。

 

海皇是通城當下最時髦的去處。關鍵是,有錢有閑還不見得進得去。人家要的,是一張身份尊貴的星空藍色VIP卡。

小珠一腳踏進海皇就有點暈頭轉向的,還以為進錯了一家小型水族館。

整間餐廳,從地板到天花板,一律漆成由淺到深的藍紫色,油漆裏不知摻了什麽珠光的材料,在偽裝成珊瑚和海星的壁燈映照下將用餐空間鍍上了一層珍珠般柔和夢幻的光澤。

餐廳正中一個設計成空心甜甜圈狀的環形走廊。坐在裏麵的就餐者被四麵八方的流動不止的湛藍海水包裹住,好似身處一個幽閉的海底世界。小珠剛舉起一片象牙蚌刺身,就和一條兩三尺長,憨態可掬的車輪鯊眼對眼鼻對鼻,嚇得她一哆嗦,好好的一片芥末刺身掉在了地上。“嚇,姑奶奶的,手一抖幾十塊錢鈔票就打了水漂了,”她暗自嘀咕,“這上等人可真會折騰,坐在動物園裏吃飯,也不知道是人看動物呢,還是動物看人?”

“瞎叨叨啥呢,”周會計捅了她一肘子,“你看,三號台的那個女的,出了名的交際花。”

小珠扭頭看去,隻見一個蜜色肌膚梳著男式油頭的短發女郎正在悠閑地獨自用餐。她身上一件剪裁合體的深藍色露背洋裝搭配著銀灰色係的妝容,仿佛是這個海底世界裏一條名貴,低調,而危險的美人鯊。

“哎,你別盯著人家,”周會計又捅了小珠一下,低聲道,“她唱的這出叫做‘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話音未落,就見他家領導王逸杭,端著杯酒,屁顛屁顛地咬鉤去了。

消失了約莫半個鍾頭過後,王逸杭回到自家餐桌上結賬。

“你倆能不能別那麽看著我?目光能殺死人了都,” 王逸杭一邊買單一邊眼皮也不抬的向自家老少金牌員工發話,“有什麽想說的就直說,憋死不算工傷。”

“那女的不是純血。”周會計先說。王逸杭沒吭聲,算是讚同。

周會計猶豫了一會兒,又說:“傳說富姐兒吳蕾和她老公鬧離婚是因為第三者插足……,第三者是這條美人鯊?” 王逸杭沉默了片刻,在周會計圓溜溜的肩膀上輕拍了一把揶揄道:“八卦消息靈通,想象力豐富,邏輯推理能力還強,我們特安局怎麽拉下了你這種人才了呢。”

周會計溝渠遍布的老臉一紅,自言自語:切,跟了你那麽久,你王逸杭那麽摳門兒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突然帶我們來這種高檔場合開洋葷,除了辦案,還有第二種可能性麽?

王逸杭又掉過頭來一本正經地看著小珠:“小珠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真的什麽都能說嗎?”小珠眼睛眨巴眨巴的,受到鼓勵後,把心一橫倒豆子似的一口氣說,“老板你真牛,半個小時就能把吃飯上床還有挖情報全部都搞定,效率實在是太高了。我崇拜你!”

王逸杭緘默了。他在認真考慮,要不要在員工手冊裏麵加上一條:上班時間不得二百五,不得誹謗、花癡,或者YY老板。

==========

周五下午,漸漸西下的日頭在湖畔小樓灑下一片若有若無的金色。一股稀釋過了的檸檬藥水味從一樓傳到二樓,再到閣樓。

剛跑完外勤歸隊的胡敏順著藥水味兒找到閣樓,隻見一個脫得隻剩下汗衫大褲衩的大高個正玩雜技似的舉著拖把努力去夠屋頂上的蜘蛛網。

“咳咳,”胡敏掩著嘴輕咳一聲,“荷花同學,你這是打掃衛生還是低配版的脫衣舞啊?”

黃靜菡驚嚇之餘眼疾手快地揪過一條擦桌子的長抹布權當作圍裙“穿”在了下身,故作鎮定地問,“胡隊,你怎麽這點兒還回隊裏來?”

胡敏小嘴一撇:“還不是王逸杭!說新案子要正式立項了,得請新官上任的獸族代表來把把關聯絡聯絡感情。人家忙,還就隻有周五下班了才有空大駕光臨咱這悲催的維和小隊。” 頓了頓,眉頭一簇:“搞衛生怎麽光你一個人搞?白小雨和舒克非呢?”

黃靜菡摸了摸後腦勺:“哦,白大姐家裏在裝修,克非說今晚相親要準備準備……”

“相親?他才十八相的哪門子親?”胡敏蠻橫地打斷他,“我看你念書念傻了,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呢。” 說著她不由分說地抓起拖把來把地板上的水漬拖幹,又把窗子一一打開通風散氣。

黃靜菡見她嘴硬其實心軟,便大著膽子打聽:“胡隊,這獸族代表是個什麽人物?咱們隊裏立項為什麽非得請他來把關?”

胡敏聞言停下手裏的活計,小巧的下巴支在拖把杆子上,一雙大眼忽閃忽閃:“黃荷花同學,你原來不傻,這個問題算是問到點子上了。

特別物種安全局,簡稱特安局。它其實是一個由人族高層發起,由人族高層管理,專門授權處理人獸關係的機構。說白了,是人族專門為和諧獸族而設的。這就是為什麽局裏的高層大多是純血的人族。

我們維和小隊算是特安局的一個另類。因為我們要出外勤,接觸邊緣化的極端獸族份子是難免的事,所以隊裏十有八九都是有特能的混血品種。雖說是混血,也都是以人族的血統為主,像我這樣純血的獸族基本上是鳳毛麟角。

我們這樣一個以人族為本的機構,如果沒有獸族領袖的支持,說什麽維持人獸種族之間的和平,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

這個獸族首領,就是前幾天你見過的吉雪淵,吉校長。他現在忙,派一個新人來和我們聯絡感情。

你,聽明白了嗎?”

黃靜菡本來想問胡敏一個純血的獸族怎麽進的維和小隊,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的掌聲。

“說的好,小敏,” 維和小隊隊長王逸杭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兩人的身後,並且刮了胡子噴了發膠,令人耳目一新。“跟我下樓接待貴客,” 他說罷上下掃了黃靜菡幾眼,“我在壁櫥裏有幾套換洗的備用,你捯飭捯飭再下來?”

 

胡敏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二樓會客廳時,角落裏的布沙發上端坐著一個氣質斯文幹淨,身形高挑清瘦的陌生人。不那麽猛烈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白淨的膚色呈現出一種不真實的透明感。他的上唇偏薄,在嘴角處有意無意地往上微微勾起,給人一種似笑非笑的錯覺。

王逸杭見胡敏愣著,便介紹說:“胡敏,維和小隊副隊長。這位是接替吉校長的新任代表,陳寰,” 他瞟了一眼靜靜坐在沙發上的男子,又說,“啊,或者,我還是該稱呼您陳調查員?”

陳寰不以為意地微微一笑:“王隊長說笑了,我幾天前對建安建材的不請自到,實在是軍令難違,抱歉,抱歉……”

他的一番客氣說辭猛地被胡敏打斷:“陳寰?陳默是你什麽人?你是狐族嗎?” 胡敏一連串問題脫口而出,她臉色蒼白,氣息急促,眼眶竟然有些發紅。

客人撩起眼皮來將目光投向胡敏,聲音溫和而沉穩:“胡副隊長,我們見過麵嗎?我確非人族,但是身上並沒有流著狐族的血液……,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胡敏俊俏的臉上滑過一絲失望,三分疑惑,最後留下更多的是不甘。她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走下樓來的黃靜菡果斷拉到了身後。

王逸杭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這位陳調查員,接棒吉雪淵的新任獸族代表。當天在建安倉庫驚鴻一瞥便已經念念不忘,如今有機會仔細端詳,隻覺得此人全身上下每一處都長在了自己的審美上,增一分則多,減一分則少。如果不是個男人,馬上就能夠帶回家給顧林芝驗收,從此終結他王逸杭二十八年的單身生涯。

可問題是,如此的完美,他卻是一個男人,而且貨真價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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