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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狐(小說) 45:君心我心

(2022-01-13 03:46:46) 下一個

月華灑在深藍灰的鬆林裏投落下大大小小的形狀詭異的陰影。

一隻銀狐沿著淙淙的溪水信步而行。它通體毛色淺灰中又透著白,在四肢和尾梢逐漸變成純白色,好似戴了四隻潔白的手套。突然不遠處的草堆中傳來令人興奮的簌簌聲,黃褐色的眼珠裏瞬間露出獵手的亢奮——那是地鼠的味道。小小的身子收縮起來仿佛壓到極致的彈弓一樣在夜空裏劃出道銀灰色的弧線,“倏”地飛了出去。

落地時,它白色的鼻尖利劍般深深埋入了草叢。再昂起頭來,嘴角滑落一條長長的鼠尾,淺褐色的瞳孔裏是勝利者滿足的笑意。

驀地,銀狐挺直了上身,嘴邊尤有血跡,耳朵卻警惕地支楞起來,口中發出低沉的“嗚嗚”聲。不遠處的草叢裏發出令人不安的“嘶嘶”聲。須臾,草叢後麵遊出來一條碗口粗的黑蟒,黑蟒的豎瞳裏散發出綠油油的寒光。銀狐騰空而起,與一條黑色閃電糾纏得難解難分。那巨蟒越箍越緊,銀狐隻覺得呼吸困難,漸漸的便有些喘不上氣來了。

 

“啊!”白疏猛地坐起,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吸進深秋的清冽空氣,額頭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原來是個夢!他奶奶的。” 也許是白天被陳默的傷勢嚇著了,他這一晚都睡得支離破碎,好不容易睡熟,卻又被夢魘糾纏得不得安寧。

“小疏,你還好嗎?” 突然一個坐在床沿上的黑影開口說話了。

就在白疏一躍而起之際,那黑影出手將他穩穩地按住,“別怕,是我。”那聲音雖然單薄,卻篤定的象首安魂曲。

“十七!是你?”,白疏立馬擰開床頭的台燈,隻見麵無血色的蒼白少年正怔怔的坐在他的床幫子上,整個人籠罩著一股妖異的青紫之氣。

“哎喲我的祖宗,這麽冷的天,怎麽穿著單衣就下地蹦躂了......,”白疏心疼的直撇嘴,一骨碌翻身下地把陳默安頓進了自己的暖和被窩,又往他肩頭披了條自己貼身用的小毛毯。這才又找了床薄被挨著陳默身邊坐下。

“真是的,手腳冰涼的,傷的那麽重不好好歇著還滿世界亂跑......”

“小疏,”陳默輕輕的打斷了他,“我有些話要問你。”他蒼白的病容在橘色的燈光映襯下竟然有一種出塵絕世的美態。

白疏滿腹哀怨的望著他,生生把話吞了回去,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唉,你自己不怕死,我瞎操的哪份子心呐。”

陳默並不接茬,自顧自道,“小疏,你覺不覺得......,今天的事,有點嚇著港生了?”

“哦?”白疏不屑的挑起一個眉頭,“小魔王跟你膩歪的有今天沒明天的,我可真沒看出來他哪兒受驚嚇了。”

陳默輕歎一聲,垂下眼簾,並不濃密然而根根分明的纖長睫毛遮住了他琥珀色的眼眸和欲語還休,“你知道嗎,他今天......,隻是碰了碰我的鼻尖。”

“哎喲喂,十七!” 白疏方才還隻是不屑,這會兒眼睛鼻子眉毛全都皺到了一處,仿佛被酸倒了大牙,“你可真是個情聖!請問你想人家親你哪兒啊?”他倏地翻身落地,“得了,反正也睡不著了,我給你煎藥去!”

 

白疏回屋時,陳默依然維持同一個姿勢靠在他的枕頭上,神思不知飄去了何處,披在肩頭的毯子有一半滑落了下來,露出白色的單衣,和骨感卻並不孱弱的胸口。

“給,”白疏一把把墊了層毛巾的藥碗塞到陳默手裏,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床前。

屋子裏一下子充斥著苦澀的藥香。陳默被透過毛巾傳遞過來的溫度燙了一下,他有點意外的悶哼了一聲,但並沒有鬆手,默默地蒯起一勺藥,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吞咽起來。

“十七,”白疏如鯁在喉地盯著他喝了小半碗藥,終於忍不住出了聲,“你別怪我說話難聽,你如今心裏隻有一個港生,一點也不知道關心師父......,師父白疼你了!”

陳默聞言像是突然被燙著了似的一口藥“哇”的一聲嗆了出來,褐色的藥汁順著嘴角淌了下來。

“怎麽?你也知道理虧?”白疏接過藥碗來,遞了一條白毛巾過去,“我問你,師父說你這傷是蛇族的手段。咱們兩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那蛇妖好端端的怎麽會下這麽重的殺手?是不是和天靈會有關?”白疏說著將視線投向陳默腕間的隱身不見的黑線。

陳默低頭輕撫自己的手腕,沉聲道,“蕭雯雯。天靈會盟主身邊的副將,真身是一條綠瞳黑蟒。”

白疏倒吸了一口冷氣:夢裏大戰三百回合,險些要了自己性命的那位原來竟是條美女蛇!

“小疏,”陳默突然捉住白疏的手背,冰涼的手指讓白疏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我本意是不想讓大家擔心,現在看來竟是蠢到家了......

我應血盟之約,違背師父的禁令,擅自啟用攝魂術幫助知非除掉了一個人。

這會兒想來,以知非的心狠手辣,必定會斬草除根不留後患......,他手下的四大金剛應該也留不住了。”

“這是特麽要瘋的節奏麽?你是說,你幫知非幹掉了城南黑幫頭子朱心武?”白疏險些跌落下椅子。

陳默冰涼的指尖深深地嵌入了白疏的手背:“小疏,你得替我去見趟三娘。熊族和城南朱家幫淵源已久,我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他們!”

說完,他把頭微微仰起靠在枕上,累極了似的輕輕闔上了眼睛再不出聲。燈光下近乎透明的皮膚下青紫的血管凸凸跳動恍如遊走的小蛇。

哎,你好好睡吧,白疏暗暗歎了口氣,心想:一問港生,二問三娘,就是不肯提師父。原來你和師父,你們之間的積怨竟已經這樣深了嗎?師父雖然反對你和港生走得太近,可他畢竟是我們的師父啊,是養了你十幾年的人......,難道將來還真能忍心拆散你們不成?就算說了幾句重話,也是裝裝樣子充充他師父的門麵,你就不知道嘴甜點兒哄哄他嗎?哎,十七啊,你這是倔呢,還是沒良心?

想到這裏,他望了望陳默熟睡中脆弱得驚心動魄的側臉,不忍心再念叨下去,於是抱起一床薄被去了陳默那屋。

 

港生第二天早上快十點鍾“報到”的時候,陳默破天荒的還沒醒。

白疏見他大包小包的,揶揄說:“怎麽,把你們王家的廚房給搬來了?”

港生不客氣的把還“滋滋”冒著熱氣的汽鍋雞往客廳的八仙桌上一墩:“小疏,你還別看不上,阿默傷成這樣,我不幫襯幫襯,你們倆喝西北風去?”說著把幾大兜葷素菜還有熟食拎進了廚房。

白疏一眼就瞅見了熟食袋兒裏紅通通油光鋥亮的叉燒,馬上眼珠子發亮尾隨港生也進了廚房。

“港生,”白疏靠在門框子上,嘴裏叼著一片肉片吧唧吧唧地,“你和十七怎麽認識的?”

港生愣了愣,放下手裏刨了一半皮的胡蘿卜,想了一會兒道:“他是我同桌啊!我還記得他轉學來的那天......,我就想,天底下怎麽有長得這麽白淨的男的,都快趕上我媽了。” 說著,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自己的卷毛頭笑了。

“嗯,挺好,挺好,”白疏嘴裏含著肉片含混不清的說,“你倆黑白雙煞,挺般配。” 他眼風一轉,故意拿腔拖調的歎了一口長氣,“哎!可惜啊......”

港生聽他沒來由歎氣,回過身來:“可惜什麽?可惜我是人族,校長,哦不,你們族長不樂意嗎?”

白疏讓港生一語道中了自己的心思,反倒渾身不自在起來,他吞吞吐吐了一會兒,試探道:“你知道胡敏她們全族搬走了嗎?” 見港生點了點頭,又說,“如今通城不太平,你也看到了,金雞族有先見之明已經三十六計走為上,將來......,保不準我們也會步他們的後塵。到時候,你和十七怎麽辦?就算你父母不反對,師父也絕不可能帶著你一個異族一起走......”

港生足足有幾秒鍾沒出聲,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好像凝住了的果凍。

“這樣啊,”他挺直腰板做了一個深呼吸,似乎是在鼓勵自己,“沒關係!反正阿默將來也不會老老實實在通城守著——他要考去省城政法大學的。我好好學做生意賺錢,賺夠了本錢就去找你們。”

“去找誰啊?”身後傳來一個低沉暗啞的聲音。

兩人同時回頭,隻見一個臉比牆壁還白的陳默裹了條藍底印花毯子歪靠在廚房外的八仙桌上。

“哎,我的毯子!別給我蹭髒了,我靠。”白疏愛幹淨,最見不得貼身用的東西和廚房飯桌粘上關係。

陳默一雙眼睛冷冷的盯著白疏,白疏不以為意的嗆他道:“喲,早啊十七,昨晚睡得好伐?我的被火還睡得慣麽?”

陳默有些心虛地瞄了眼港生,隻見他正專心致誌的在案板上用功。去了皮的胡蘿卜段在砧板上“嘎嘣嘎嘣”的時有飛起,看得陳默心驚肉跳。

“你睡得不好嗎?”胡蘿卜笨拙地“飛”了一陣後,港生背對著他漫不經心地問,“要不要我過來陪你?”

“噗,”白疏沒忍住,沒皮沒臉地笑出聲來,“你每晚陪睡,到底是為他好呢,還是想要了他的命呢?”話音未落便撚起幾片叉燒,從兩人中間穿過, 順便遞給陳默一個眼神:我先撤,你倆好好掰扯掰扯。

陳默臉上有點掛不住,但也隻好狠狠瞪了白疏一眼。他靜靜地聽著菜刀落在砧板上的鈍澀的聲響,忍不住幾步上前,從港生身後一手罩住他拿刀的手,柔聲道:“切菜不是殺雞,不用使蠻力。你這樣改刀,新鮮胡蘿卜是脆的,自己會順著切口裂開。”

兩人的距離如此之近,狐族敏銳的嗅覺被王港生襯衫上的熟悉的洗滌劑味道和新鮮菜蔬的泥土清香鋪天蓋地漫天遍野的包圍,一時間竟有些心猿意馬。

港生停下刀側過臉來,微微前傾使得兩人的身體不至於象“貼燒餅”似的嚴絲合縫,鼻尖幾乎滑過陳默的臉頰。他在圍裙上蹭了蹭手,輕輕的拍拍陳默的手背:“行啦,知道你厲害。傷的那麽重,還操那麽多的心,可怎麽好......”

 

這一拍,卻正犯了某人的忌諱。

陳默從昨晚就得了疑心病,患得患失折騰了半宿,直到淩晨才在白疏的屋裏斷斷續續的補了個囫圇覺。

自從昨天受傷之後,港生就透著一股子淡淡的疏離。雖然兩人之間該有的親密和關愛都在,完全挑不出毛病,可是能感覺出來,港生的麵目就好像籠上了一層青紗縵帳,從前種種的張牙舞爪和恣意妄為,現在似乎都收斂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帶著些許生分的小心翼翼。

果然是被我嚇著了麽?他這是想幹什麽?和我保持距離?

陳默這樣想著,胸口一陣發悶,連帶著腿上的傷口猛地抽搐頭痛欲裂。他眼眸裏驀地紅光一熾,心魔驟現。

轉瞬之間,港生的肩頭被人鉗住,整個人被強行扳轉過來,背部“砰”的一聲生生撞在砧板上,而眼前,近在咫尺的是一個有些陌生的,神色不同往常的陳默。他淡琥珀色的瞳孔裏隱隱現出不羈的血紅,而兩瓣沒有血色的唇既病態壓抑又寫滿欲望。

港生愣了一下,輕輕地扶著他胸口往外推了一把,好讓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那麽令人窒息:“怎麽啦?哪裏不舒服嗎......”

話音未落,就被人狠狠地壓住,一張幹澀而冰冷的唇不由分說地堵了上來,在他唇齒之間橫衝直撞,恣意掠奪。

港生又驚又怒之間,發現自己的手腳竟然不聽使喚,完全使不出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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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hropologi 回複 悄悄話 多謝沙沙鼓勵啊。一起加油!
望沙 回複 悄悄話 來這裏再讚一下,夢境寫的出神入化,安妹你就是為寫仙靈而生的人,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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