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陳默在飯局上不小心透露他誌不在通城,想要考去省會的政法大學的想法之後,港生患得患失的小心髒突然就脆弱得失去控製了。每天一定要像連體嬰一樣膩在一起,才會覺得有安全感。課要一起聽,飯要一起吃,小賣部要一起去,就連廁所也非得一起上。
陳默作為一隻有自尊,而且從小就被師父教育要獨立自主的狐狸,不可理喻的同時,覺得被港生纏得就快要瘋掉了。
“你TM是不是有病,提前更年期啦?” 陳默難得爆了一句粗口。可是,微蹙的眉頭,斜飛的眼眸,和白皙皮膚下因為激動而泛紅的毛細血管,都讓人奇怪:為什麽就連他罵人的時候,都那麽好看,那麽有氣質呢。
“你才有病呢。” 港生不以為意地懟了回去:“哎,你去哪兒?又要去找劉校長補課啊?哪兒來的那麽多課可補啊,你成績都那麽好了,還讓不讓人活了。那我等你一起回去啊!”
陳默生無可戀地長歎了口氣,朝天空翻了一個無奈的白眼,心想:這還有心思練什麽心法啊,讓這小子煩都煩死了。早知今日,當年在天星港小學的林子裏一口咬死他算了!
“算了,今天不去找劉校長了。我、跟、你、一、起、回!高興了嗎?“
港生才不管陳默的臉有多長,有多臭呢。就像得了聖旨似的,拉著陳默就一路小跑往校門口去,一路上引得不少女同學側目,指指點點。是啊,一中的兩大帥哥,不少女孩爭遞照片的夢中情人,他倆拉拉扯扯的,多浪費資源啊。
“港生,港生!” 傳達室的周師傅叫住他們。“有人找。” 他往校門口怒了努嘴。周師傅納悶:這倆今天是怎了,一個歡天喜地,一個臉上結冰塊,是吵架呢還是吵架呢?他搖了搖頭,現在的年青人,越來越看不懂嘍。
“港生,港生,人家等你好久啦!” 校門口幾個高年級的男生捏著嗓子尖聲模仿女生的聲音在起哄。有人還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旁邊一群低年級的同學不明就裏,吃吃地笑起來。
“一群幼稚鬼!” 一個好聽的女聲脆生生地說。
“燕燕!” 港生和陳默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隻是眼前的燕燕既像她又不像她。上身一件有型的超短白色飛行夾克,搭配包臀的緊身牛仔褲。滑順的長發隨意地滑落在肩頭。一張鵝蛋臉上薄施粉黛,更顯得青春嬌豔。
“看什麽看,” 燕燕被兩人盯得有點發毛。“我有正經事找你們商量。”
港生剛要問她是什麽事,就被陳默做手勢攔住了。
“你們等我一會兒,我去買幾斤橘子。一會去我家吃晚飯,邊吃邊商量。“ 說著,陳默快步來到水果攤前。老相識祝鴻升一頂棉帽壓著臉,正在裝睡。攤子上照常是賣相不佳的歪瓜裂棗。
“祝鴻升,你要是把我和燕燕的這層交情給捅出去,你就給我小心家裏晚輩們的尾巴!“
裝睡的祝鴻升聞言趕緊把帽簷推了上去,隻見紅狐眼色陰冷,一張俊臉上自帶狠戾之氣。馬上陪笑說:“喲,少東家。您說的哪裏話。什麽燕燕、鶯鶯的,我怎麽沒瞅見?對了,您來點橘子?這批沙田橘剛進的,包甜。不甜不要錢!“
““那我可不客氣了。” 紅狐大剌剌地把攤上的橘子包了圓,仍下一張票子和一句話就走了:“要是不甜,你小心尾巴!”
祝鴻升的一張紫黑臉就像是吃了苦瓜,既可憐又滑稽。他心理作用,覺得股溝處隱隱發涼,心想:我這是怎麽得罪少東家了,盡和我家裏人的尾巴過不去。不過他親身見識過紅狐那嚇人的異心術,能瞬間化成駭人的巨獸,著實厲害。知道紅狐雖然表麵上溫文爾雅,可絕不是個善主。所以呢,即使他忠於四叔,也還是要打點小九九,為自己留個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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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來到陳默的四合院。燕燕是第一次造訪,看著什麽都新鮮。雖然屋子裏空空蕩蕩,家具也少得可憐,可是一切都布置得說不出來的順眼、整潔、纖塵不染。院外的垂柳,院裏的金桂,也都十分對她的眼緣。
“阿默,我送你的白兔呢?“ 港生興致勃勃地找了一圈兔子,結果連兔子毛都沒瞧見一根。
呃。。。我能說是祭了我的五髒廟嗎?正在廚房裏忙活的陳默心說。
“兔子啊?被我放生了。“ 撒謊是不用交稅的,而且是狐族特長。
港生擔心又要吃沒有油花的陽春麵,就親自跑到廚房監工。殊不知過年的時候,師父劉天宇剛剛大包小包地把陳默的廚房塞了個滿滿登登,煙火氣十足。而陳默,正在很接地氣地把手臂從一隻裸體母雞的雞屁股處伸進去,往外掏內髒。
港生雖然愛吃,但是對於這種野蠻血腥的畫麵沒有抗體,哀嚎了一句 “君子遠庖廚“ 就落荒而逃了。
沒多久功夫,陳默就像變戲法一樣變出了熱騰騰,香噴噴的三菜一湯。分別有:宮爆雞丁,青椒牛柳,口蘑裏脊,和雞架子湯。
港生和燕燕確實是餓了,兩人顧不上聊天,就開始埋頭苦幹。鼻子上微微沁出一顆顆細小汗珠的陳默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好像一個幸福的老母親。
等到幾個碟子漸漸見了底,“老母親“陳默終於開了口:“燕燕,你不是說有事要和我們商量?“
“對啊,阿默不說,我都差點忘了!“ 港生也終於在飯飽之餘記起了正事。
“是這樣,我表姐最近給我介紹了一門差使。我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接,所以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燕燕看了一眼港生和陳默,有點欲言又止。
“具體工作是在一間舞廳,負責酒水,還有後勤打雜什麽的。他們給的工資待遇蠻不錯的,可是工作時間是在晚上一直到深夜,我心裏有點沒底。。。“
“那家舞廳?“還沒等燕燕說完,港生就搶著問。
“別有洞天。“
港生嘴裏的一口老母雞湯差點就要噴出來了。“不能去!絕對不能去!你知道他們那兒都跳的是什麽舞嗎?臉兒相偎,手兒相持,腿兒相挾。情到濃時,全場滅燈!” 港生情急之下,把法醫姨父張大年在飯桌上的那番話一字不差地販賣了出來。
見燕燕滿臉疑惑的樣子,港生一把拉起了陳默,做了一個“臉兒相偎,手兒相持,腿兒相挾” 的真人秀示範,還誇張的抱得很緊。
“行了,你鬧夠了沒有!” 陳默輕輕推開。
“這是一個非法的地下黑舞廳。背後有一個流氓團體在操作。你的表姐,倩倩,很有可能就是流氓團夥的一員。” 陳默冷冷地說,表情十分嚴肅。
“所以說,燕燕,你可千萬不能去。” 看燕燕眼睛一眨一眨似乎在思考著什麽,港生緊張地趕緊插話。
燕燕並沒有表態,而陳默卻挑了挑眉,一字一頓地說:“不,我反倒覺得燕燕可以考慮,去做、臥、底。”
“做什麽?” 港生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不可置信的看著陳默。陳默此時正斜靠在客廳的門上,一張俏臉上老謀深算,成竹在胸的樣子。兩人目光交匯,港生就明白了,陳默這並不是在說笑。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臥底?你自己怎麽不去做臥底呢?” 港生沒好氣地,憤憤地說。
“我怕被騷擾。”
陳默拋下一句話就疾步往院子裏走去:“我晚上還有事,你們隨意。對了,拜托等會把桌子收拾了,碗筷洗了。留步!”
港生怔怔地目送著他高挑不羈的背影,覺得匪夷所思。仿佛以前認識的陳默其實是個假象,真實的他比自己還要混蛋,還要不靠譜!隻是港生並不了解陳默同學的另一麵——他從小就在各色人等、各種族類之間摸爬滾打察言觀色,以身涉險就像是家常便飯一樣稀鬆平常。所以提議燕燕的 “臥底”操作,在陳默的眼裏根本算不上什麽天大的冒險,反而是一個送上門來的絕佳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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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無心戀戰。他確定無人跟蹤之後,就變身回紅狐,輕快而自在地在寂靜的街道和叢林裏穿梭。
月光下的樹林生動而美妙。各種夜間活動的小動物紛紛出來玩耍和覓食。飛來飛去的螢火蟲,忙著談情說愛的棕鼯鼠,還有暗夜騎士般的夜鷹。然而這些都不能分散紅狐的注意力,因為他今晚有一個重要的約會。
不一會,他來到了鍾秀山後的空地,祝鴻升早已等待多時了。
“少東家,你可準備好了?”
陳默微一點頭。就見一狐一浣,一紅一黑兩道影子在夜風中向天星港雨柳村的方向疾馳。
一路狂奔到一片密林前,兩人都有點氣喘。那灰黑帶紫的浣熊回頭瞅了紅狐一眼,就一頭紮進了密林。浣熊略微沉重的身形騰挪起來卻意外地輕鬆。他熟練地上下竄跳著避開有毒的藤木,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密林的另一頭。紅狐緊隨其後,不過就沒有那麽幸運了。不一會兒身上就被毒藤劃出了一道道血口子。最終來到出口的空地時,已經是傷痕累累,稍顯狼狽。
陳默和祝鴻升重又化回人形。祝鴻升依例在祠堂前的柱子上擊打了三長兩短的五個節拍。
沒多久,祠堂裏走出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他身形微胖,眼睛錚亮,臉蛋渾圓黝黑。手腳上都裹著一層黑糊糊的東西,散發著一股特殊的臭味。
“阿默哥哥!” 小胖子看到陳默就好像貓看見了鹹魚,小孩看見了糖果,兩眼放光,一把就撲了上來。陳默躲避不及,被他熊抱個正著。紅色的披風上馬上就多了幾個黑手印。那小胖子開心之餘,衝著祠堂裏麵大喊:“阿默哥哥來嘍,阿默哥哥來噢!”
祠堂裏麵開始騷動起來。轉眼間,數十個年齡相仿的少男少女們一汽湧了出來,將陳默團團圍住。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一種喜出望外的夢幻神色,好像粉絲頭一回和偶像近距離接觸。有幾個因為太過激動了,竟然就不自覺就露出了毛茸茸的熊尾巴。
被冷落已久的祝鴻升,故意清了清嗓子:“你們這群小崽子,主子不在,就上房揭瓦了!“
“少東家今天是應邀來工廠參觀的。少偉,少偉,你給少東家仔細說叨說叨。其他人都散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眾人一片埋怨,可是又不敢真的違抗,就慢吞吞地回到了各自的崗位。叫少偉的小胖子得了這個美差格外得意。他一手拉著陳默,走進了祠堂裏麵巨大的黑火藥工廠。少偉帶著陳默走過每一個工作台,認真仔細地介紹著每一道工序。牆邊那十幾口大灶裏麵煮的是硝土,為的是熬硝,所以味道刺鼻。中間那些個木槽裏麵少年們拿木杵不斷攪拌的是剛熬出來的硝,外加少許木炭和硫磺,再對水混合就成了火藥泥。而另一堵牆邊的少年們把剛剛製成的火藥泥放在篩子上,壓成一般大小的火藥粒,等到曬幹之後這最後一道工序就算完成了。
陳默聽得格外仔細。他暗暗讚歎孩子們的配合默契。雖然條件原始簡陋,但是一切都像上了發條的精密鍾表,進行得有條不紊。
“少偉啊,” 陳默以一種欣賞的目光投向他的頭號粉絲,“你們多久開一次工?每次開工都要幹多長時間啊?”
小胖子激動得就好像被翻了牌,說話都有點結巴起來:“阿、阿、阿默哥哥,我們每個月總有幾個單子,有大有小。少則兩三天,多則十天八天。一旦來了單子,大家夥就要沒日沒夜地趕工。”
陳默心裏暗暗合計了一下,斷定就通城的這幾個案子,自產自銷的話絕對用不了這麽高的產量。少不得是通過黑市或者其他的銷售渠道在向周邊犯罪團夥輸送火藥。而這個給四叔接單子的中間人沒準也和“別有洞天” 背後的黑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阿默來啦,” 兩人正聊的熱絡,沒留意什麽時候三娘也到了。
小胖子一聽到三娘的聲音,忙不迭地站了起來,悄悄地退到陳默身後,然後一溜煙就跑了。
陳默見狀笑了:“三娘明明最溫柔了,可為什麽小孩子都怕你呢?”
“是不是四叔怕祝鴻升降不住我,讓三娘來監視啊?”
他眼角眉梢都掛著笑意,撒橋似的眼神明晃晃,媚絲絲地投向三娘。
三娘心裏一顫:當年那個狐媚子少女每次想要討便宜的時候也總是這樣望住自己。這樣的眼神,怕是這世上沒誰能受得了吧。
“阿默,確實是四叔讓我來的。不過不是監視,而是通知你參加下月十四號的常理會。具體地址祝到時祝鴻升會交給你。”
“哦,好啊。看來四叔對我的那份禮物——招商計劃書,很滿意啊。” 陳默依然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他走到三娘跟前,在她膝邊舒舒服服地坐下。
“您既然來了,就接著給我講講故事唄。”
三娘硬朗的臉上眉頭一皺:這壞小子,就知道他沒好事。可她生來是吃軟不吃硬。一隻俊俏的小狐狸,乖乖地趴在她的膝頭,拿那樣的眼光看著她,沒有理由不心軟呐。
“你想聽什麽?想聽你阿媽小時候的事兒嘛?”
“不。我想知道師父是不是我阿爸!”
三娘做的好好的,差點沒被陳默的這個問題雷得外焦裏嫩,摔下板凳來。她像看一個怪物似的看著陳默:“阿默,你怎麽會真麽想?!”
陳默有點委屈地撇了撇嘴:“大家都瞞著我,不肯告訴我真相,好像我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可是師父待我這麽好,我真的希望他就是我的親人啊。。。”
三娘有點動容,哎,就算發過那個該死的誓又怎麽樣呢。
過了片刻,三娘緩緩地說:“阿默,你記住了,你阿媽雖然沒了,可是你的阿爸還好好的。隻是,你們沒法相認——因為,他不是狐族。”
三娘的這句話給陳默帶來了巨大的震動。孑然一身的他從未想過,這世界上還有和他血脈相連的親人!
“我阿爸,他。。。是不是人族?”
三娘艱難地點了點頭。她歎了口氣說,“阿默,你那麽聰明,遲早也會知道的。”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你和人族那麽投契?我們其他人化成人形,終究都隻是副皮囊,和他們有一層隔膜,總無法心意相通。可是你,從小就很有 ‘人緣’ ,能和他們打成一片,做真正的知心朋友。”
“還有,為什麽你師父總是要你演習心法?因為他擔心你體內的兩股氣血無法協調,怕你年紀越長這種衝撞就越嚴重,最終恐有性命之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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