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灑落下來,秦書一時竟忘記了身在何處。她環顧四周,這是一間寬敞而極簡的臥室,除了黑色的大床和一個配套的黑色櫃子,竟一件多餘的家具都沒有。臥室的一隅有一株叫人難以忽略的快長到天花板的提琴葉無花果樹,碩大的葉片竭力向陽伸展著。所幸的是,房間的主人似乎並不在。秦書輕手輕腳地進了浴室,蓮蓬頭裏噴湧而出的微涼的水柱肆意將她裹住,仿佛昨晚的宿醉能被一股腦地衝走似的。秦書愜意地閉上了眼睛。忽然一雙手臂從後麵將她環抱住,陳晨弓下腰來把下巴埋進她的肩,剛剛冒頭的胡渣蹭得她肩頭癢癢的。
秦書對陳晨的一切有種天然的熟悉感,他的聲音、味道,和說話時不自覺的挑眉和輕微的涼薄感,都和學生時代一脈相承。隻是年輕時的輕狂被歲月鈍化了,轉而化成一種成熟男人的收斂的自負。“如果二十歲的我遇到現在的陳晨,會怎樣?” 秦書問自己,“一定會為之瘋狂吧?“
而三十五歲的秦書注視著陳晨的背影,好像在大都會博物館麵對米開朗基羅的雕塑莫奈的睡蓮,有滿懷的愛慕,但卻並不會想要將其占為己有。她同時有一種隱隱的宿命感,覺得和眼前這個男人有著千絲萬縷、難以言明的共鳴。
“陳晨,“當他把土司和咖啡端上桌的時候,秦書忍不住發問了,”你再跟我聊聊團隊結構和最優化隊形的事兒唄。“ 陳晨一聽樂了:”好啊,那我要開始按小時計費了!“ ”切,記就記,難道我就還買不起了?“ 秦書和他說話,從來都很放肆。
陳晨大約是欣賞秦書這工作狂的瘋勁兒吧,索性在客廳架起一個巨大的移動白板,拿著馬克筆開始塗塗畫畫。白板上一半畫著團隊結構,另一半則是規劃路線圖。一會兒加一個圈,一會兒打一個叉,一會兒又畫上一條長長的弧線。他提醒秦書:一個優秀的管理者,應當要有職業棋手般的全局觀,需要審時度勢、步步為營,同時又要懂得變通,不在一棵樹上吊死。秦書聽著深以為是。她自視一向都是一個優秀的項目負責人也有團隊凝聚力,可是全局觀和長期部署這兩塊兒卻是她的短板,畢竟火候還不夠。
“我下午的飛機,要去準備一下。要不你再去睡會兒?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陳晨看著秦書的黑眼圈,心中有些愛憐。
“你別管我,我要在你的藏書室裏待到老死。“秦書昨晚就十分心儀他那驚人歎為觀止的收藏,隻可惜驚鴻一瞥,沒看真切。
”千萬別,老死了我還得你收屍。“ 陳晨不依不饒地懟了回來。
藏書室裏快有天花板高的黑色書櫃幾乎占據了整整一麵牆,房間中央隨意地擺著兩張巨大的咖啡色的皮沙發,沙發的扶手已經有些磨損的痕跡,一看即知主人經常光顧。秦書一坐下去,皮椅子就溫柔地環抱住了她,仿佛一隻馴順而溫暖的巨獸。屋子一角是個小小的吧台,牆犄角處斜靠著陳晨的薩克斯風盒子。“不知道他還吹嗎。。。” 秦書心想:在這裏老死也許還不壞。她窩在沙發裏不知怎得就睡著了。
醒來已經是下午了。陳晨把她送到家門口:“我下周五回來。周六晚的音樂會你陪我去。“還沒等秦書回答,小白車就絕塵而去。
給植物澆完水、補過貓糧後,秦書給自己燒了一杯濃濃的咖啡。她打開電子記事簿,赫然發現晚上和行者約好要演習一個案子。“好吧,我這是要步入渣女的行列了嗎?“ 秦書並不是道德感特別強的人,但也絕非那種同時周旋於幾人之間的情場獵人。問題是,她一時無法在陳晨和行者中做出取舍:兩人都很好,也似乎都非良配。既然捋不出頭緒,那就順其自然吧。
對於秦書而言,眼下更重要的事就是務必要在周一給新客戶的報告中一擊即中大獲全勝。所以晚上的演習十分重要。
行者如約而至,他雖然身著便裝,但筆記本電腦文件夾一應俱全。不像來約會,倒更像是來麵試的。兩人很快就投入了工作狀態。行者全神貫注地聽著秦書的講解,同時時不時在事先打印出來的文案上圈圈點點。他有時也會以客戶的身份認真地向秦書提問。一個三十分鍾的報告,兩人竟用了四十五分鍾才走完。行者很中肯地提了幾點建議,為了故事性更連貫,他提議更換幾張頁片的順序,此外,因為附錄繁多,可以在總起部分加上目錄和鏈接,以便客戶查詢。秦書修改過後兩人又捋了一遍,確定總體和細節都完美,這才滿意。
秦書不得不承認: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當年她招進來的新人,在麗貝卡的調教下進步神速,儼然已經有大將之風了。
“不如以後我們組的文案你都給改改吧。“ 秦書笑說。
“那好啊,你會給我按時計費的吧?”行者目光灼灼地欺身過來,兩人在沙發上鬧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