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得報太子妃珠珠和公孫珞很快就要從鬆林堡到京,心中感到又痛又酸又甜的欣喜,知道這次見麵是艱難的,又是極端盼望的。
如果光是孫兒,自然在內室相會,說話方便。
但有新孀的兒媳,故傳旨在姑蘇台正殿接見。
忍耐不住,竟親自走出宮門,遠遠見到馳來一行人馬,除了必然的太子儀仗而外,真正的核心隻是一輛5匹黑馬拉著的宮廷轎車,和十多個太子府的親近高級人員。
自然,全隊都是帶著重孝,一片沉重的黑白兩色流動的悲哀。
吳王不但沒有歸殿坐候,反而又下了兩級台階。
這裏是姑蘇台前的一個大平台,邊沿有24株巨大參天的鬆柏,銅鼎銅香爐,石獅石虎和百獸,這裏是國王本人下車下馬換轎的地方。
正麵5級台階下麵的廣場,是王族重臣和外國使臣下馬處,再下9級,方是一般朝廷官員下馬下車的所在。
正麵都是花崗石的台階,一級一級,顯得森嚴,兩側建有緩緩上升的彎彎馳道,便於行車,都在花柳掩映之中。
吳王站著,馬上有宮女搬來錦墩,他沒有坐,反而往前又走了兩步,眼睜睜地看著。
頭上是黃羅傘蓋,背後是交叉的宮扇,和拿著香爐巾帕的宮女和太監。
來的一行人,遠遠看見黃羅傘蓋,知王駕在彼,在三層平台以下全部下馬,隻有宮車緩緩駛上第二層平台。
車平穩停下,車簾卷起,從人把上下車的腳踏矮凳放好,先下來的不是吳王想象的公孫珞。
事實上,原以為他會騎馬跟車的,也許是要同悲哀的母親一起吧。
第一個下車的,吳王認識,是太子妃的心腹侍女玉柔,她探身扶著全身重孝的太子妃珠珠下了車,緩緩登上5級台階,向黃羅寶傘下的吳王走來。
阿珞呢?我的孫子呢?恐懼啊!
未等擺好拜墊,王妃立即跪下,玉柔扶她同跪,其他人在兩丈以外,按品級和親近程度,統統順序跪下了,現在這裏還沒有脂凝的位置人影。
珠珠王妃以頭觸地:‘兒媳未亡人珠珠叩見大王,願大王千歲。’
吳王忙說:‘起來,快起來,這地太硬了。玉柔,快把太子妃扶起來。珠珠我兒,你親把阿珞接回,辛苦了,寡人心中甚慰。阿珞呢,我的孫子在後麵還有什麽事嗎?’
珠珠王妃長跪不起:‘臣兒媳罪該萬死,我們在路上歇了一宵,今天早上發現公孫珞不別而去,留下一封書信,請大王觀看。’
玉柔呈上,吳王忙忙接過,沒封的一個大信袋,裏麵是白絹的鮮紅血信:‘千叩萬拜祖父大王陛下:孫兒罪孽深重,萬死莫贖,請暫待十日,孫兒將在祖父麵前血洗罪惡。 珞 跪上。’
吳王定格在比悲哀還要巨大的恐懼之中,向北麵望去,好像看見心愛的孫子,走上他英雄父親一樣的的不歸路!
在通往吳、齊戰場方向的大路上,滾動著一股鐵流。
領先的是一麵巨大的雪白大旗,隨風飄動獵獵作響,但卻不是和平的象征,因為上麵鮮血猩紅,斑斑點點,匯成一個大的“仇”字,這是幾百人用自己的血寫成的。
為首一騎高大白色駿馬,騎士是一個身軀魁梧偉岸、猿臂熊肩、濃眉斜飛入鬢,虎目炯炯生威的18歲青年。
他頭上紮著一條白布頭巾,往後拖出兩丈長,在風中飄浮,鬢邊掛著粗粗兩縷長麻,披在耳後。
身穿白布孝袍,外罩麻衣,腰束多匝麻繩,腳下是白布孝鞋。
手中拿的,不是馬鞭,而是一根長長粗粗纏著絲絲條條白布的哭喪杖。
這一切,都是一個喪父的嫡親孝子的裝束。
他經曆了太多的痛苦和折磨,再不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王孫,而是集受苦、失妻、喪父、內疚、複仇混雜攪合,最終結晶出的一種高尚深刻的情操,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走一條天理、人情、道德所規定的路。
他的眼光寧靜明澈,深如海洋,難以窮盡其中的含義。
白吟雪和堅決要跟去的施施,快馬先行,隻吃幹糧喝水,沒有停留。
白吟雪有特別任務:用絕頂輕功和剋玉寶劍劈開齊營闌珊鹿角刺網鐵鎖,打開齊營大門。
勁裝無甲,身輕馬快,一定要跟來的施施軟甲護心鏡頭盔,積雪駿馬。
在齊營一裏外白吟雪下馬運絕頂輕功,毫無聲息接近敵營,施施帶著兩馬藏在樹後。
白吟雪已爬上營門鐵絲網伏住不動,隻等鐵軍到來。
公孫珞一身戎裝,這三百騎士,一律身穿黑色喪服,頭紮白布,腰纏白帶,像是送喪的隊伍。
但在5麵黑旗引導下,秩序井然,沒有一個人說話,每人鞍旁一柄吳鉤,隻有馬蹄聲和兵刃碰到馬靴和鞍橋的聲音,因而像是一隊戰士。
更證明這一點的,是每個騎士有三匹馬,兩匹健壯戰馬和一匹耐勞馱馬,戰馬是每四十裏一換騎,駝馬馱著沉重的盔甲長矛,因而,全隊一直小跑,蕩起很高塵土,前進速度很快,馬匹輪流得到充分的休息,隨時可以投入戰鬥。
公孫珞從少年,成長為一個男人、一個戰士、一個領袖。
甄尹卯比珠珠王妃一行早一天離開鬆林堡,以他艱苦的努力和卓越的組織才能,在兩天內組成這支300人的鐵騎,100人是府中衛士,200人是以公孫名義,由願為太子誓死報仇的勇武青年中招募來的,衣甲武器和300戰馬是從武庫、馬苑熟人中用公孫珞的名義借來的。
此外,他還帶領公孫珞封地上的一百多男女,提前出發,沿途為騎兵提前造飯備水,騎兵吃飯時就幫助飲馬洗刷。
因而,這支鐵騎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這時與十萬齊軍對峙的有三萬多吳國敗兵,在王子觚曹的臨時指揮下,以少正寅為軍師,在一退60裏後,再退30裏,依靠有利地形,深溝高壘,嚴守營盤不戰待援。
齊軍並未全力猛攻,也不敢繞過這支軍隊深入,除了怕吳軍的埋伏合圍,腹背受敵外,也弄不清齊王和相國陳恒的意思。
這一仗究竟要打到何種程度,達到什麽目的?
滅掉吳國那絕對是異想天開,想來無非是一個有利的講和,得到霸權而已,那就是天大的勝利了。
主帥高無平,副帥國書、宗樓都是同樣的想法,因而緊逼吳軍下寨,保持壓力,卻又極端警惕,也是深溝高壘、埋伏鹿角鐵閘銅網、日夜巡哨不斷,以防止吳軍的偷襲,他們也知道,殺了吳國太子,這仇結得很深,必不會善罷甘休,會有一番惡戰,隻有靠戰場上的勝利才能取得較大的發言權。
半夜三更,王子觚曹酒後和衣而臥,少正寅四處巡察,不敢少懈。
突然有一單人獨騎由後方闖來,那是幾乎把馬跑死、三夜未眠的甄尹卯,馬上要見王子觚曹,報告公孫珞帥兵到。
觚曹大喜,感到肩上擔子一輕:‘阿珞帶來多少人馬?’
甄尹卯喘息剛定:‘三百。’
觚曹不信自己的耳朵:‘什麽?三百?齊軍可是十萬,而且以逸待勞,莫非阿珞瘋了?’
甄尹卯冷冷地說:‘公孫珞命我傳話,立即準備三百人飯食,六百馬料飲水,三百支火把。最重要的,太子的衣甲還在你這裏,請取出來公孫珞要用。人馬就要到了,將隻停半個時辰,請盡快備辦,除必需的人員,盡量不要驚動你的軍隊,引起齊人的警覺。’
公孫珞的人馬到了,迅速吃飯喝水、頂盔貫甲、帶好長矛吳鉤,換上近50裏沒有負重的精力旺盛的戰馬。
公孫珞沒有說話,在孝衣外麵,穿上他父親的黑色鎖子甲,帶上父親的頭盔。
神色森嚴,觚曹不敢問他的意圖。
半個時辰後,這三百騎兵緩緩向齊營馳去,棄了馱馬,帶上三百空馬,每匹背上綁著一支火把,但未點著。
速度由慢而快,這時不過寅時,殘月在天,道路依稀可辨,人馬銜枚疾走,聲音很小。
齊營除四門可通行外,其餘都挖了塹壕溝渠,埋了蒺藜鹿角。
四門都有粗大結實的欄柵大門緊閉,並有重兵把守。
公孫珞的騎兵在到達齊軍大營正門的一箭之地,把空馬背上的焦油火把一齊點燃,然後放馬向營門猛衝過去。
大營門及周圍的阻礙和30個巡邏兵已被白吟雪清理幹淨,營門大開。
突然出現竄來的火龍,把守柵門的齊軍士兵驚呆了,同時是一股沉默的鐵流,迅速劈開了大門,嘩啦啦地向中軍大帳衝去。
這時,伴隨急驟的馬蹄聲、矛劍的斬劈 聲被踏倒齊兵的慘叫聲,突然爆發出三百人一致的驚天動地呐喊:殺——呀——殺——呀——!
衝在最前麵的,是馬如蛟龍、人似天神、揮槍如風、矛尖所到處血肉橫飛的公孫珞。
緊跟保護的是白馬銀槍的白吟雪,和身著重鎧的甄尹卯,帶著火把的空馬亂竄,引起極大的驚慌,但又找不到敵人,而這黑暗死神的鐵流,所過之處是一片血染斷肢殘屍。
從前門殺穿中營直抵後門,未見主帥高無平,轉入西營衝開血路,殺向東營,天色已微微見亮。
東營的正中大帳,一麵高高的紅色大旗飄揚,正中一個“國”字,副帥國書的大帳,這才是真正的目標。
全營的驚惶、叫聲、亂成一團的東跑西撞,已經驚起了副帥國書,他鎮靜而快速地頂盔披甲,跨馬提槍,帶著幾十個從人武士。
剛出帳想了解發生的事情,迎麵飛來一人一槍一騎,從頭至腳,連人帶馬,全是鮮血。
國書未及舉槍,對方閃電一擊,橫矛猶如雷霆,把他打下馬來。
血騎士一聲厲喝:綁上帶走!後麵馳來兩騎士,跳下馬把國書綁在他自己的馬上,然後上馬牽住帶走。
說時遲,那時快,三百人的鐵流,已把國書的大帳踩得稀爛,留下的是斷腿缺手、隻剩半邊身子、和沒了腦袋的軀體。
這支鐵流現在放慢了速度,在營前空地繞場一周,同聲高叫:‘活捉了國書!活捉了國書!’
天色已經微明,人們看見副帥國書,沒了頭盔,雙手反剪,兩腿被牢牢綁在自己的戰馬上,兩名持劍吳兵左右緊緊夾騎。
沒有任何侮辱的行為,他們呼喊的,隻是一個事實。
被綁在馬上的國書,也未低頭羞愧,反而是一臉不服氣的冷笑。
副帥突然被生擒,這種震懾作用,使齊軍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怎麽發生的。
在一麵赤字白旗引導下,血汗滿身的鐵騎,從容馳出已被打得破破爛爛的欄柵大門離去,驚慌萬狀的齊軍,無一兵一卒追趕。
天明點查人數,齊軍被殺一千一百多人,傷者三倍。
公孫珞的三百人,人人帶傷,死了6人,屍體全被搶回。
公孫珞得到白吟雪和甄尹卯的保護,周身傷六處,均不致命。
甄尹卯和另一衛士卜雷總在他身邊保護不離左右,而甄尹卯則輕重傷60多處,奄奄待斃。
公孫珞以三百鐵騎,在十萬齊軍中,突擊擒回了副帥國書 --- 他的殺父仇人!
施施被這猛烈的陣勢嚇到,膽戰心驚,身酥骨軟,騎不動馬,白吟雪抱著,馳回小白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