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珞處於一種難於名狀的心態。
18歲的他,本質上是一個大孩子,自幼嚴格的師傅教育、英雄父親的身傳、柔情母親的疼愛、祖父的偏寵、國運的興隆,周圍親友丫頭從人的關懷,他從一顆先天強健的幼苗,筆直地成長為挺拔的巨樹。
身材高大,劍眉虎目,慈心俠膽,明辨是非,心地純潔坦誠,感情執著專一。
在第一眼見到丹兒後,就深深陷入愛戀,越接觸,越認識到丹兒的純真可愛,出身貧寒而不羨慕富貴,天生麗質而不以此驕人,自然得像一朵雛菊,一對酒窩盛滿了情意。
阿珞堅定而朦朧地向往著和丹兒的結合,向往著幸福的彼岸。
可是,命運的撥弄,不管他如何拚命地追求,丹兒像一個美麗的夢,離他越來越遠了。
當他發現成親的是脂凝時,絕望得想一死百了。
至今也沒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情?
覺得自己玷汙了自己,玷汙了丹兒,也玷汙了脂凝。
如果木已成舟沒法挽救,如果因為父母家國的需要因而不能死去,一種自暴自棄的想法慢慢纏上身來,自己已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壞蛋。
其實這隻是太年輕,沒有經曆挫折,自我要求嚴酷,沒有準備,措手不及的一種自然反應。
因此,在母親的誘導下,在酒力的作用下,在聽天由命思想下,他很容易生理上接受了玉柔。
在和脂凝相處,他有嚴重的內傷,整個行為是催春藥力的作用,雖然瘋狂,但很大程度是下意識的。
現在,範蠡的青蓮藥酒和卻穿奇特的生物療法,多重作用,他身強力壯,青春勃發,性的要求是自然的,玉柔是他喜歡的。
脂凝是個農村姑娘,天性溫柔,但感情上總是粗疏一些,而玉柔從小就是宮廷侍女,長期形成的最大特點就是細心、體貼、會照顧人。
雖然是處子,完全不懂房事,經過王妃有如對女兒般的教導,再加上自己的溫柔天性,使公孫珞得到極大的快樂和滿足,甚至可以說是銷魂,暫時忘記了所有的煩惱。
因而,同玉柔的結合前後,思想變化很大,有某種低級意義上的重生。
如果說脂凝是不得不承擔的義務,那麽玉柔則是願意同行的伴侶。
在慈母光環的籠罩下,在與玉柔新婚真誠領略到的一種滿足中,公孫珞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快樂日子,不願想今後的事情。
這天,他拉著玉柔的手,在一個小湖邊散步,見湖中一對鴛鴦戲水,說:‘柔兒,你看它們多麽幸福。’
玉柔:‘珞少爺,你我雖不能比擬鴛鴦,但我能服侍你,感到無比的幸福,是我從小夢想的,竟成真了,上天對我真是眷顧,珞少爺。’
‘你怎麽還叫我珞少爺?我不喜歡。’
玉柔笑:‘從小叫慣了,慢慢改吧,珞……哥哥。其實,叫你少爺我已經很滿足了,覺得是特權,別人不是得尊稱公孫嗎?’
‘現在不一樣了,我們有了新關係,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這我是很看重的,你知道我不是無情無義的人,柔兒,沒想到我一生有諸多不如意,你給了我很大的安慰,我一定要好好待你,為你取得一個名份。’
玉柔溫柔地說:‘謝謝,不過我看重的,是能永遠在你身邊,我不想獨占你,隻要你心中有我一分,我就滿足了。’
公孫珞輕輕抱住她:‘我的心大部分都死了,但如果還殘存一部分,你在其中的分量是很重的。’
玉柔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兩人默默良久,玉柔說:‘珞,我真希望永遠這樣,或者我這就死去,無怨無悔,心滿意足……可是不能,你要準備迎接一些痛苦。我們坐在那邊的石墩上說話好嗎?’
兩人坐好後,珞說:‘我已經慢慢習慣自己的命運,知道不會有好事,你就說吧。’
玉柔噘起嘴說:‘珞哥哥,你真沒良心,我和你剛剛好了,也不是好事嗎?’
珞苦笑著說:‘我說過了,你給了我快樂和安慰,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我知道有別的大事,你不必安慰我了,就說出來吧。’
玉柔見他這樣寧靜,好像心如古井,有些害怕,但不得不說了:‘珞,我知道你愛丹兒,她也愛你,可惜你們不能團聚了……。’
珞沉靜地說:‘我已經不配愛她,更說不上婚娶了,但我確實希望能看見她,並且希望她能夠幸福。’
玉柔:‘你見到她不是更痛苦嗎?’
珞坐不住了,站起來走了幾步,望著湖水,望著水中的鴛鴦,輕聲說:‘是的,會更痛苦,但這是一種心願,一種渴求,我自己也說不明白,隻覺得我最需要的就是痛苦……痛苦,鑽心撕肺的痛苦,那會使我輕鬆一點,安寧一點。’
玉柔:‘可她已為人妻了。’
珞並沒有激動:那是想得到的,那也是應該的,我不是已為人夫了嗎?
背對著玉柔,但肩的顫抖是看得見的,眼中的淚是猜得到的。
等了許久,玉柔慢慢走到公孫珞身後,從後麵抱著他的腰,把臉靠在他背上:‘珞,你要堅強些,丹兒已經與大王大婚,在各國君王大臣見證下,被冊封為王妃,已經十天了。’
‘什麽!’一聲發自肺腑的驚叫,轉過身來麵對玉柔,眼光如刀,手指掐入她柔弱的肩亂搖,
‘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玉柔不顧鑽心的疼痛,抬起眼睛,清澈地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他大叫一聲,猶如受傷的狼嗥,旋風一樣地衝入鬆林中去了。
玉柔沒有去追,這是想象得到的,這是王妃料中的,讓他單獨呆著,讓他盡情發泄,讓他發怒發狂,讓他咒罵命運的不公。
但他會恢複過來,他的真正的自我,堅強高貴的心靈,會戰勝一切的!
一天過去了,玉柔擔心起來,要去找他,王妃不許。
一夜在等待中,無人入睡,無人吃飯喝水,王妃坐在正堂,一動不動,不讓人看出她的內心極度不安,但仍不許人去找。
人,是找不回來的,隻有自己回來,否則隻有失去……
他,在泥裏滾過,把頭在岩石上碰過,把胸在大樹上撞過,身子在水裏淹過,在草上趴過摔過……流血了,瘋狂了……。
最終,慢慢站了起來,慢慢挺直了身體, 捧一捧水把臉擦了一下,覺得有責任,有義務,能讓痛苦壓倒嗎?
能一了百了地逃脫嗎?
那太輕鬆了!
那太懦弱可恥了,沒有別的路,唯一的,是肩負起一切的不公和痛苦,向應該的路艱難跋涉,直到上天允許倒下,允許安然閉上眼睛,千錯萬錯,努力彌補過了,盡了全力了……
眼下,需要再生,讓風暴過去了,讓心中深刻的創傷繼續淌血,要活過來,要回家,哪怕蹣跚又蹣跚……
啊!這是什麽?鍾聲,喪鍾!
不斷地響著,世上還有不幸的人啊!
有人失去親人了,父親吧?
也許是位英雄,也許是平凡的人,但父親就是父親……
母親嗎?那更加不幸啊!不管你多大,在慈母身邊,永遠是孩子,永遠能得到安慰、鼓勵、親昵的溫情,怎麽能失去呢?……,呀!
這是我的家嗎?是我的丹兒堡——鬆林堡嗎?
門板卸下來了,牆上糊滿了白布,門外搭起了孝棚,身穿孝衣的幾個吹鼓手奏著哀樂,家人們身穿重孝,哭喪著臉,這是怎麽了,我是做夢麽?
混亂而不知所措地走進大門,正中是一個黑森森的牌位,未及細看。旁邊坐著的的母親身著重孝,臉色極為蒼白而寧靜,額前竟飄著一縷白發,最深刻的悲哀!
玉柔和宮女們披麻戴孝,跪在靈前,正在哀哀哭泣。
公孫珞懷著震撼的巨大恐懼,跪在母親麵前。
母親站起來:悲哀而莊重地說:‘姬珞我兒,你英雄的父親,神勇的太子,為我大吳的國威和領土,征戰沙場,已經為國捐軀、英勇陣亡了。到你父親靈前拜祭吧!’
公孫珞撲在父親的靈位前,撕心裂肺地放聲痛哭起來,淚盡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