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將至,草坪雖放慢了生長的速度,但依然需要盡心的嗬護。剪草機的轟鳴以及耳機裏深情的朗讀都壓不住樹上知了自在的歌聲。
蟬大概是最早走進華夏文化的昆蟲。蟬,夏之蟲也;夏,蟬之形也。那個無可考證的“夏”朝據說就是以蟬之形為名。相比之下,《詩經》裏不時跳出來的蟋蟀不僅晚了不少時日,其影響力更是遠遠不及。至於後世“居高聲自遠”的讚美和“寒蟬淒切”的自憐,甚至是蟬翼如絲般剔透的美麗以及“金蟬脫殼”寄寓的狡黠與智慧都融入到千年傳承的文化裏麵。但,所有這些關於蟬的讚美和形容都隻是聚焦在它破土而出,振翅高歌之後。至於蟬在地底下的大半個前半生,大概僅見於豫魯地區悠久的大眾美食——炸知了。
中學課本裏節選過的法布爾的《蟬》或許是最早關心蟬作為地下工作者的專著。作為自然界的優秀數學家,蟬選擇的生命周期都是質數。本地的蟬據說多為十七年蟬。想來這些引吭高歌的小家夥都是我來美國那年孕育的。經過了十七年不見陽光,默默而幸苦的勞作,它們終於等到了自己的夏天,可以蛻掉繭殼的束縛,穿梭於樹林之中,盡情地展現洪亮的聲色。十七年的等待,終究是值得的。
“蟬”與“夏”共生共存,據說是訓詁之學。我並不太懂。我倒是曾困惑於為什麽“禪”與“蟬”音同形近卻有迥然不同的寓意:一個求靜,一個尚鳴。忙完院子裏的活,坐了下來,聽著蟬的高歌,我突然明白了這兩者之間的統一:心若向禪,雖涼亭微風,清茶在幾,終還須靜聽得蟬音。
二零一九年六月十五日,於馬裏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