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月引航

一個安頓自己心靈的空間
正文

(2021-03-13 17:52:07) 下一個

 

墨西哥灣上空,冬日的太陽依然暖和,灑向海麵的陽光為澹澹的波濤撥動,在水中形成明暗瞬息變化的光柱,如流轉無聲的音樂。在光與影的幻境中,一條大魚正在對小魚講述自己的故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該死的鉤紮透了我的臉頰。喏,你們看,就是這裏 ”大魚把頭略微往右邊偏了一偏。刺透它左頰的鉤子,布滿了鏽跡,已經顯得很鈍了。大魚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一股巨大的力拉著我,好痛好痛。”

 

小魚怯怯地問:“流了很多血吧?”

 

“哪裏顧得上這麽多?我當時隻知道要擺脫那股力量,可怕的力量!”

 

“那是哪裏來的力量?”

 

“應該是人吧,可惡的人!他們喜歡把我們拉上去。經常會有夥伴一下子就不見了,再也沒有回來過。聽說他們會在食物裏埋鉤子——就像這個——欺負我們視力不夠好。”

 

“人真的是很可怕 … 那,您是怎麽擺脫的?”

 

“我使勁地遊啊遊,逆著那個力的方向。那是真的痛啊!幸好,我最終還是擺脫了那個恐怖的力量消失了,一下子就消失了!不過 … 鉤子還是留在了這裏 ”大魚有些欣慰,欣慰中也似乎還有些遺憾,接著,它充滿激情地說:“知道嗎?如果哪天你們被鉤住,記住,一定要像我這樣努力堅持,努力!堅持!一定要相信自己可以擺脫擺弄你的力量,千萬不要放棄!”

 

潮水漸漸漲起,一隻海龜順著潮水流動的方向,悠閑而從容地遊過魚群,搖曳變幻的光影映在它淡綠色的背甲上,如婆娑的舞蹈。

 

 

多年以前,連接小島的新橋修好了,於是舊橋被拆斷,留下幾英裏的橋身供人觀景與垂釣。

 

一個初冬的日子,他獨自來到斷橋上。

 

他已經來這個州六年了,自從人生中第一次見到大海——那是他來這個地方的第二天——這六年客居的日子裏,海邊總能給他慰籍,讓他充滿熱情。可以預期,再過幾個月,所有的努力與付出將會有一個的結果,而他也將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片大海。塵埃即將落定,心情自然是輕鬆的。

 

橋上人不多,魚似乎也不多。不過有沒有魚也不是那麽重要了,因為這初冬的氣象實在迷人。一輪圓月早早地從東邊升起,像一隻白色圓盤嵌入了藍色穹頂。片刻之後,太陽將西邊的天空烤炙為炫目的五彩,卻又固執地拽著這副美麗的圖畫沉入大地。天空的藍色逐漸為黑的本色替代,月亮更顯明朗。閃爍的星星為當空的明月擠開,遠遠地點綴在四周。橋上隻剩他一個人了。這是一個雲淡無風的夜晚,潮水在靜靜地漲。

 

他把魚竿插在橋欄上的孔中,自己卻躺到橋麵上。皎潔的月光下,魚竿和釣線都清晰可見。雖是初冬時節,南方的天氣並不寒冷,橋麵的石頭甚至還帶著白日裏太陽光的記憶。一切都那麽安靜——偶爾,或許可以聽到潮水輕撫在橋墩上的聲音。遠處的新橋上,汽車駛過時,車頭明亮的燈光隨橋身的起伏彎轉而變換照射角度,但一切仍都是靜,沒有聲音傳過來。

 

月光下,魚竿忽然彎了下去,弧度與速度都說明這條魚不小。但他沒有動,因為沒有理由去破壞這種難得的,讓他愉悅的內外的靜。魚竿的梢頭反複地彎下去又抬起來。他甚至有點後悔把魚餌扔入海中,以至於開始希望那條魚能掙脫魚鉤。終於,魚竿不再彎下去,釣線也沒有了張力,靜靜地耷拉在那裏。那魚想來應該已經脫離了苦痛與掙紮。一切是徹底地恢複了平靜。

 

夜深了,他終於決定離開。在收竿的時候,他卻意外發現,釣線的另一頭,那條魚居然還在。在長久的努力卻無效果之後,它大概是放棄了掙紮,終於沒能擺脫被拉出水麵的宿命。在這個月圓無風的夜晚,可憐的魚!

 

算了吧!他在月光下打開工具箱,拿出剪刀,在靠近魚嘴處的線頭上剪下。 “咚”!橋下傳來魚入水的聲音,隨後又是寂靜,讓人心曠神怡的寂靜。海麵上蕩開的一圈一圈漣漪,泛起了閃閃的月光。

 

 

自從來到北方,他已經沒有去看海的習慣,也不再釣魚。這個地方的冬天雖算不上冰窖一般寒冷,但氣溫也低得足夠凝結了空中的水汽,讓嘴唇皴裂。今年的冬天尤其冷,讓他總是感覺唇像是被鉤從左上方鉤住,動彈不得,甚至不能說話。

 

站在院子裏,唇上清晰的不適感讓他覺得鉤子分明存在。空中除了慘淡的太陽,什麽都沒有——或許,還有風——幹冷的北風吹著院子裏早已落光葉子的橡樹,依然沙沙作響。

 

二零二一年元月二日,於馬裏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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