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七七事變"後,日本軍國主義發動了全麵侵華戰爭,大片國土失守淪陷,人民流離失所、生靈塗炭,國家教育體係麵臨崩潰。臨危受命的民國政府教育部長陳立夫主持了世界教育史上罕見的大遷徙,全國近百所大學、數萬名師生員工及家屬、不計其數的圖書資料儀器設備,冒著日寇飛機的狂轟濫炸和連天炮火,曆盡千難萬險,跋山涉水、風餐露宿、西遷內地、亂世辦學,為中華民族保存和培養了大量教育精華。著名旅美曆史學家許倬雲先生曾將中國的抗戰大轉移喻為"曆史上難得見到的中國版的《出埃及記》"。為了收容從戰區和淪陷區逃出的中小學師生,在陳立夫的主持下還在大後方先後成立了22所國立中學,並以無息貸金方式由國家供給費用,為這些失學青少年提供了一個讀書的機會。
連同兩所國立女中、三所國立華僑中學以及其他幾所冠以"國立"字頭的中學,每年春秋兩季滾動招生,招生總數在20萬人以上。但是對於這一段曆史似乎記載不多,2013年的一篇署名瞿雷的新浪博文《抗戰時期的中國教育傳奇——國立中學》曾作了考證和描述:國立中學始建於1938年、結束於1946年,實行校長負責製,教育部為其配備的校長大都是當時的名人或政要。戰後教育部給每個戰區學生發放了畢業或轉學證書和返鄉路費,令各複員回籍繼續學業,國立中學的番號撤銷。八年抗戰、八年辦學,萬千學子共赴國難、體恤時艱、笑對清貧。抗戰時期的國立中學像一台台巨大的煉鋼爐,培養出大批國之棟梁。抗戰勝利後這批學生懷著深厚的底蘊投身社會,為國家民族服務,大都成為社會的中堅力量。
老爸於1943至1946年間曾就讀於甘肅天水國立五中,他生前偶爾講述過一些在那裏讀書的片斷,如徒步翻越秦嶺等。上網查找時,發現了一篇2008年署名白尚禮的博文《國立五中在天水——一段史沉七十年鮮為人知的辦學經曆》(以下簡稱白文),文中敘述了1938至1946年間國立五中在天水創辦八年的曆史,其間"在天水及社會各界鼎力支持下,培育專家英才逾千,遍布海內外"。老爸留下厚厚一疊國立五中北京校友會編印的校友通訊《玉泉回音》,更是講述了許多難忘動人的故事。
白文寫道:1937年抗戰軍興,抗戰爆發後淪陷區各階層仁人誌士雲集陝甘兩地,中國近代著名教育家查良釗代表教育部在西安辦理戰區青年的救濟工作,"率領的西安收容戰區中學師生1700餘人,由陝西鳳翔縣步行至甘肅天水縣 (今秦州區),到達天水縣後擇隴東南天靖山道教聖地玉泉觀為校本部,創辦國立甘肅中學 (後改名為國立第五中學),設甘穀、秦安、禮縣三個分校,一九三八年五月一日開學,教師殫思極慮,學生奮發報國,屢以優異成績名列全隴前茅並竭力傳播進步思想、科學文化,......", 使得地處大後方的天水在文化生活方麵一時呈現出空前繁榮的景象。
國立五中首任校長查良釗 (1897-1982),字勉仲,是民國著名教育家和慈善家。他早年留學芝加哥大學教育學院和哥倫比亞大學師範學院,受業於美國著名學者杜威與桑戴克。查良釗是民國著名教育家和慈善家,1937年11月任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教授,後兼任西南聯大訓導長,抗戰勝利後任在西南聯大原址成立的國立昆明師範學院院長。查良釗曾參加蔡元培等領導的中華教育改進社,並與同仁合辦《教育評論》,提倡科學教育。1949年夏,查良釗在昆明湖畔散步時,賦《赤子吟》以明誌:"孩子頭,孩子頭,有顆赤子心,為人服務何所愁。不怨天,不尤人,發揮赤子心,觀化樂天更何求。"
查良釗一生服務於教育界近六十年,桃李滿天下。他1954年到台灣,任台灣大學教授兼訓導長,1982年病逝於台北。提到查良釗,自然會聯想到他的兩位同族兄弟,即著名詩人和翻譯家、民國九葉詩派重要成員穆旦 (查良錚) 及當代武俠小說大師金庸 (查良鏞)。穆旦是"木旦"的諧音,即將"查"字拆分,金庸大概是學了他的這位族兄,隻不過一個上下拆、一個左右拆。
抗戰期間的國立中學為遠離敵人炮火、躲避敵機轟炸,大都設在偏遠地區的"窮鄉僻壤",學生全部住校,校舍一般借用祠堂、廟宇和空曠柴房,國立五中校本部和高中部就設在天水市秦州區城北天靖山麓的玉泉觀。天水地跨秦嶺南北,位於全國腹心,是西北咽喉要地。天水之名來源於"天河注水"的傳說,享有人類始祖三皇之首伏羲故裏及"易學之都"的美譽,並有"西北小上海"之稱。玉泉觀是中國著名道教宮觀之一,因山上有一碧水瑩瑩、清甜透腦的玉泉,元代秦州教諭梁公弼建寺時吟有"山寺北郊,名山玉泉"之句而得名。據媒體報道和校友回憶,五中主要收容七七事變後西渡黃河、流亡南下的北方學生,在校師生約千人左右。
《玉泉回音》1998年國立五中60周年校慶特刊上刊登的校友何紀生的文章中寫道:"回想起1938年春天在西安登記、集合,坐火車到虢鎮下車,當晚住在虢鎮。次日出發去鳳翔,一住就是十多天。在那些日子裏查校長忙壞了,準備一路上同學們的食宿與安全。在天水的校舍以及一切供應物資等等,都要和西北的土皇上胡宗南交涉。辦妥後查校長帶我們一起跋山涉水,步行到天水,住進了玉泉觀的小院裏 ......。" 豫北淪陷後,很多在逃難途中與家人失散的兒童無親可依,蔣夫人宋美齡在陝西省寶雞縣設立了"難童收養院",後來這些孩子輾轉插班進入五中初中部讀書。
根據白文描述,天水縣誌在評價查良釗創辦的國立五中時,稱它為"甘肅教育史上的獨特一章"。2003年五月一日國立五中迎來65周年校慶,雖然學校已經不複存在,但曾在這裏就讀過的師生仍舊念念不忘母校的一草一木。國立五中的校友們在今玉泉觀入口旁的天靖山岱廟腳下,立下"國立第五中學紀念碑 (1938.5.1-1946.6.30) "一塊,紀念碑正麵上方鐫刻"抗戰期間國立五中故址"粗墨楷書,右下角附刻"陝西隴縣張真管鐫刻"一行正楷小字,下方簡單介紹了國立五中創辦的曆史原由和經曆,以及在天水辦學期間的功績。背麵左側鐫刻"一九三八年,查良釗由陝入甘途中聯語:關山萬重為國為民的同誌來此鍛煉自己,途徑多端自私自利的人們去吧免累他人"。背麵右側鐫刻校友碑文一篇,全文抄錄如下:
一九三七年,蘆溝起烽煙。平津寧滬失,半壁河山陷。人民遭塗炭,全民齊抗戰。
晉冀豫師生,負芨聚西安。校長查良釗,親率度關山。輾轉行千裏,分批抵隴南。
總校設天靖,國立五中建。本部在玉泉,分校設三縣。甘穀大象山,孔廟大成殿。
秦安泰山廟,禮縣北後牌。原本是廟宇,權且作杏壇。三八年五一,開班續歌弦。
樹林作課堂,馬紮是夥伴。共讀油燈下,席地抵足眠。師長椿萱愛,同窗棠棣賢。
相濡以沫存,痛癢切膚關。八年堪短暫,育才逾一千。抗戰得勝利,天南地北還。
遍布海內外,為國做貢獻。卓有成就者,要以百位算。隴渭父老恩,切切心中念。
白發耄耋年,日夜思玉泉。往事憶猶新,友誼願永綿。寄望後來者,奮發更向前。
五中教室和宿舍都設在廟堂殿內,"人間天上"山門的門匾為天水書法家、五中教師張倩玉先生所題,大門外牆上書寫了"發揮教育功能,充實民族力量"幾個大字。宿舍位於偏殿內,小院取名為"枕戈待旦"和"聞雞起舞",冬天教室宿舍內均無火爐取暖,夜間宿舍外不時有野狼出沒。晚自習每人一盞菜油燈,燈光微弱閃爍、室內黑影憧憧,殿中的神像在香煙繚繞中若隱若現。教師自編教材、自刻蠟版油印講義,學生的練習本都是用土造的麻紙自己剪裁裝訂的。每日兩餐八人蹲坐一圈圍著菜盆和饃筐,常常是鹽水煮蘿卜或白菜,隻有少許油星。饅頭有時是用發黴的麵粉蒸的,但撒上鹽或辣椒麵,學生們仍然吃得津津有味。天氣轉冷後,學生們的身上仍是逃難時的單衣薄衫,學校不知從哪裏弄來一批國軍換下來的破舊棉軍服,成了獨特的五中校服。
寒假裏一些家在淪陷區的女生有家歸不得,常常坐在八角亭上唱歌"月兒高掛在天上,光明照耀四方,在這個寂靜的晚上,想起了我的故鄉"。在極端困難的物質條件下,學生們依然安之若素、苦中作樂,尋覓彩虹般的青春夢想。五中學生開風氣之先,女生中流行緊身短式陰丹士林藍旗袍,並開異性挽手同行的先河。今錄五中校友回憶當年學習生活的詩二首 "憶昔當年在五中,國破家亡慶餘生;背井離鄉苦流浪,同病相憐同舟共。" "校舍朦朧柳色中,讀書又在桃花叢;鶯歌伴讀書聲美,人麵映花花更紅。"
從敵占區和前方後撤的教師們,多數是戰前各省市中學資深的教育工作者。他們在艱苦的環境中,對學生嘔心瀝血地諄諄教導、循循善誘,使眾弟子進德修業,與日俱增。國立五中的教師很多畢業於清華、北大、北師大和華北各省高等學府甚至留學歸來,具有深厚的專業知識和豐富的教學經驗,有些教師還參加過討袁護國軍、"五四"和"一二九"運動。校友們最懷念的三位校長是查良釗、李讚亭和許蓮溪。李讚亭是一位畫家和書法家,曾任敦煌研究院第一位院長常書鴻的秘書,1950年代當選為甘肅省各界人民代表會議代表。許蓮溪是國民黨政要,曾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1944年轉任新疆教育廳廳長並兼任新疆學院 (新疆大學前身) 院長。
國立五中是天水縣第一所擁有初高中兩部的完全中學,全校師生苦教苦學蔚然成風。老師們淡泊名利、愛國敬業、以校為家、愛生如子,學生們背井離鄉、刻苦攻讀、砥礪品格、追求新知。曆年五中參加甘肅省高中會考的學生,成績均名列前茅,大部分學生高中畢業後都考入大學繼續深造,很多人日後成為各行各業的知名學者和高級專家。第一位在五中高中部畢業的天水人名為王效仁,考進當時內遷至重慶北碚的複旦大學後轟動全縣。五中雖地處偏遠,但學生們積極投身抗戰救亡運動,不時演出各類抗日街頭劇、舉行抗戰歌詠會和美術展覽,如膾炙人口的《犧牲已到最後關頭》、《大刀進行曲》、《流亡三部曲》等,都是五中學生率先在天水唱起來的。
五中教師也為當地中學爭相聘任兼職,國文老師陳連綬博學精思、剛正豁達,古典文化根底深厚,書法和醫術均有很深造詣。畢業於北師大的曆史老師穀鳳池教學生動形象、深入淺出。英文老師李仲威講課精益求精,早年首創幼兒師範與音樂藝術專科,大力推進鄉村文化教育。國文老師薄堅石曾受教於章太炎先生,一生著述甚豐。校友們回憶起來的還有留日歸來的糕讚庭和齊白石真傳弟子糕文楷兄弟、劉滋培和劉仲芳伉儷、一片慈心的訓導員竇誌宏、博學多識的地理老師崔述周、口若懸河的獨腿曆史老師劉銳卿、發音純正的英文老師魏牟生、聲若洪鍾的生物老師康繼魁、徒手畫圓的數學老師葛子嚴、嗓音高亢圓潤的音樂老師楊憲章等三十多位老師。
抗戰後期的末任校長趙鐵寒原為西北農學院教授,倡導學生自辦報刊、開辯論會,學術活動遍及全校,當時最有影響的是高三同學創辦的《正宏報》。五中的一位知名校友是"七月詩派"的重要成員、2013年過世的傑出詩人牛漢,七月詩派是抗戰時期至1949年國統區以胡風為中心的重要現實主義詩歌流派。牛漢的處女作是一首歌頌抗戰的百行長詩,1939年七月七日刊登在五中牆報上,也是他第一次使用筆名"穀風",牛漢和2016年辭世的現代古典文學名流霍鬆林都曾經是陳連綬先生的弟子。五中解散後,老師們轉入其他大中學校繼續教書育人、著書立說、成就斐然,也有的老師長期遭受不公正待遇、抑鬱而終。圖片依次為糕文楷老師的國畫、牛漢先生和霍鬆林先生的墨寶。
老爸在國立五中讀書期間的學號是219,住在玉泉觀的枕戈待旦院。他在《玉泉回音》1999年第9期 (總第18期) 中回憶道:"我1943年五月從洛陽失學青年進修班分配至五中,記得同行有陳國林、戴振霖、李勉等。坐悶罐車到寶雞,三五成群,徒步翻越秦嶺向西進發。當時16歲,可稱瀟灑。至雙石楠腳上打了血泡,再難走動,搭黃魚車到天水,吃盡苦頭。五月底到校甄別考試,許校長看我年紀個頭太小、又麵黃肌瘦,點名時問我有否肺病。我說'校長俺沒病,就是老覺著餓得慌',大家都笑了。因補習兩月成了秋季班,分到高一下班,在校兩年半於1945年冬季畢業。當時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老師個個都很棒,記得教幾何的女老師劉淑端對我影響最深也最大。1945年十月因營養不良得了胸膜炎,住院兩周。當時條件差,積水未抽由自身吸收,至今落下個胸膜粘連,影響肺呼吸,一直身體不好。"
老爸還寫道:"1945年秋我和晏同珍住關帝廟一小屋,朝夕切磋,友情至深。1946年初剛畢業,和顧心印、李伯崎同去寶雞 (寶天路剛通) 惠工中小學任教,當時留校未走的同學辦了補習班。1946年三月接母校教務處通知說,我住院期間缺一門外國地理平時考試分數,要補考一次才算畢業。上火車後因車廂裏太擠,受不了下了車,未去補考就算沒畢業。當時已先發給臨時畢業證明書,等上報教育部驗印後再換發正式證書。為此一氣之下回校開了肄業證書,當時想有一張畢業證明書,實在不行就按同等學曆高考。七月和顧心印回到上海,報考了六所大學。我考取了上海、唐山、北方及武漢四所大學,大多是數學係,後覺學工飯碗有保證就與梁啟第同去 (交通大學) 唐山工學院學習。當時隻知晏同珍考入清華、張漢清考入北大、顧心印考入上海商學院。我從未領到過五中畢業證書,至今此事留為笑談。"
沒想到一生謹慎的老爸年輕時還有如此"任性"之舉,他的同窗好友晏同珍先生回憶老爸"在校時一口河南話",這還是第一次聽說,當然那個"俺"字已暴露了蛛絲馬跡。網查晏同珍先生1951年畢業於清華大學,為著名工程地質學家、中國地質大學 (武漢 )教授、中國滑坡科學的奠基人,但已於2000年77歲時過世。老爸的另一位同窗張漢清先生1950年畢業於北京大學,後任北大國際關係學院教授,於2011年88歲時過世。圖為天水五中趙鐵寒校長於1945年12月給老爸簽發的"臨時畢業證明書"及1946年六月簽發的"肄業證書" (筆者攝)。
五中師生關心國是、熱心社會,不能不提的兩件事就是參加青年軍和籌建平民中學。1944年中國軍隊正麵戰場湘桂大潰敗,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發起知識青年從軍運動,以提高軍隊素質,國民政府主席蔣中正提出了"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口號。知識青年投筆從戎成為當時一大潮流,各地征集人數很快突破了原定十萬人的數額。1944年12月成立青年遠征軍,125500位知識青年經甄選合格陸續入營,共編三個軍九個師,番號從201到209師,另二個團,大致是美械輕步兵師編製,每師約有11000人。
五中學生大部分來自淪陷區,抗日心情十分迫切,因此也踴躍報名。據孟明校友回憶,僅禮縣分校就有200多人從軍,其中他的班級有三分之二同學報名,老師們還親手做菜為他們踐行,老爸同班也至少有八人參加青年軍。1945年七月一日,蔣中正曾飛往天水視察駐紮該地的206師。焦詩鬆校友在《玉泉回音》1999年第5期 (總第14期) 中寫道:"當時我也報名參加了,1945年初入伍編訓於青年軍206師炮兵營,206師所轄616、618兩團在漢中、617團在天水。與蔣檢閱天水青年軍同時,他派一政治主任到漢中慰問青年軍。...... 解放後我當時的愛國之舉被視為曆史汙點,沒少寫檢查受批鬥。"
抗戰勝利後,國立五中完成了曆史使命,於1946年六月三十日停辦,老師同學們依依惜別、各奔前程。次年五月五日五中天水校友會成立,與會四十多位師生一致通過決議,籌建一所平民中學以援救失學少年,並使五中優良校風賴以延續。新校定名為"五五中學",經費向社會募集,原五中師生義務任教。當年九月一日正式開學,校址選在玉泉觀旁的萬壽庵,也是原五中校舍的一部分。
積極參與籌建新校的李溪林校友在《玉泉回音》1999年第7期 (總第1期) 中寫道:"天水當時隻有天中、縣中、師範、女師等幾所中等學校,多數小學畢業生隻能望校興歎、失學在家。添了這所新學校,收費又低,學生們奔走相告,原擬招生一個班容不下,隻得增為兩個班。" "我們白天一邊安排教學活動、一邊調理夥食讓學生吃飽吃好,入夜還要查鋪蓋被,以防學生們受涼感冒。我們這些曾經備受老師關懷的國立五中學生,這時依樣畫葫蘆,以同樣的愛心嗬護這群離家住校的孩子。" 五五中學於1949年並入天水縣中,在短短的兩年內為百餘名失學少年開辟了一片學習園地,也使得國立五中的生命得到延續。
國立五中校友通訊《玉泉回音》(筆者攝) 於1994年創刊,我家中現有1998至2000年各期。主編樊汝武先生似與老爸同級,從1938年建校至1946年高中畢業,一直在五中度過。他在五中讀書時多才多藝、癡迷樂器,畢業後就讀蘭州西北師範學院曆史科和西南軍大藝術學院 (西安音樂學院的前身),後成為一名樂器高級技師。樊家兄妹四人皆為五中校友,其父是保定軍校八期畢業生,曾任五中體育幹事。因此他對五中感情極深,每期《玉泉回音》的編寫、打字、複印、郵寄基本上是由他一人打理,殫精竭慮、慘淡經營。二十多年前的通訊手段遠不如現在這樣先進便利,對於年逾古稀的老人家來說,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玉泉回音》為五中校友們提供了一個回憶往事、傳遞友誼、聯絡感情的平台,也給他們的晚年生活帶來無窮的溫馨和樂趣。一位校友寫道:"眾多師友音容笑貌瞬間傳至麵前,我又一次生活在六十年前那個龍騰虎躍的大集體裏,我興奮、我激動。接信後的兩個夜晚捧著你寄來的刊物,按捺不住心頭的跳動,直讀到次日一時左右。" 何紀生校友寫道:"恐怕局外人難以相像、也更難理解我們這些年逾古稀的老頭老婆婆們見麵時的那種瘋狂樣子,握著手還捶打對方,繼之又擁抱在一起、且拍打著對方的背的熱烈場麵。然後才手拉著手或肩並著肩、或互相訴說著別後半個世紀各自的往事,恨不得一股腦都倒給同學們! "
這些五中校友們當年都已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如今又是多年過去,今日最年輕的也已90後了,在世者恐已寥寥無幾。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些長輩們,老爸生前也很少提及他的中學老師和同學,但細細閱讀這些《玉泉回音》,仿佛看到了玉泉觀內的蒼鬆翠柏、暮鼓晨鍾,聽到了青年學子的朗朗書聲和激昂歌聲,並為長輩們幾十年不變的師生情、同窗誼深深感染和感動。李溪林校友是這樣詮釋其中原因的:"1. 當時正值少年,是人生感情最真摯最豐富之期,事無巨細,終生難忘;2. 當時正處民族危難之秋,國破家亡,同為天涯淪落人,同命相憐;3. 三、四十年代民風淳樸,西北山民更有魏漢遺風,人與人拋心瀝膽,那高亢激越的秦腔敘述的俠肝義膽故事,熏陶了咱們那一代人的思想感情,故而現在談起話來,句句真情。"
說來也許是巧合或是輪回,老爸與我分別在外傅之年遭遇八年抗戰和十年內亂,中小學的大半時期均在動蕩年代度過。老爸16歲時與同學一起為求學徒步翻越秦嶺,而我則在30年之後隨父母乘火車穿過秦嶺隧道內遷大西南。不同之處是,在外敵入侵的年代父輩仍然接受了完整的中學教育,而吾輩的經曆真是不可言說,個中對比耐人尋味 ......。斯人已去,精神長存,每一個凡人的血管裏,都流淌著江河。本文原稿收入抗日戰爭紀念網的"戰時中國/戰時教育/戰時國立中學/國立五中"欄目,文中圖片除特別指明外,均來自網絡。
原稿:2017-04-05 修改:2020-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