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第一部分)
等到了後台,八妹一邊放聲大笑,一邊拿起一束幹花朝“鐵柱”的腦袋敲去,問她:“快說你是不是他!” 她追逐著“鐵柱”,一邊打一邊笑,那笑聲中藏著太多年的等待與重逢的喜悅。
“鐵柱”隻是含糊地笑,一邊躲閃一邊享受這難得的嬉戲時光。
師兄妹們聞聲湧來,一個個目光閃閃,被這突如其來的歡樂場麵吸引,紛紛探問究竟。
在這喧囂的一刻,高歌輕輕地握住八妹的手腕,然後穩穩地摘下了麵具。八妹的笑聲戛然而止,眼前的美少年,出乎她對高歌的想象。
師兄妹們也為之困惑,這位英俊少年是誰?
高歌卻不急於解答。
他像變戲法似的退去戲服,故作神秘地將一條圍巾覆蓋在臉上,晃動自己的耳朵,然後猛地拉開圍巾,露出了那張曾經熟悉的豬臉——他是那個搗蛋的小豬哥!
大夥兒報以如潮的笑聲和歡呼。八妹開心地跳起來,俏皮地捏了捏高歌的豬耳說:“是不是回來偷米酒的?”
高歌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豬耳,笑道:“我來看看八妹你,看完我就走。” 這聲音如同春日的微風,輕輕掃過八妹的心田。
八妹紅著臉,害羞地低下頭。高歌再次顯出人麵,向八妹和所有人深深鞠躬,聲音裏充滿感慨:“我此行不僅見到了八妹,還和她同台唱戲,這足夠了。但願這次不會給大家帶來太多麻煩,我在此別過!”
他隱約透露出一絲不舍,像是一幕戲的落幕,餘音卻在繞梁。
八妹心中波瀾激蕩,她想牽住高歌的手,傾訴那些年月裏累積的思念和不曾說的話語,然而,她找不到挽留他的借口。
突然,鐵柱手持狼牙棒大步從裏屋衝出,“等等,原來是你使了壞,讓我睡去!” 他怒氣衝衝,似要補償錯過的演出。
八妹的身影矯捷地擋在高歌麵前,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求情:“鐵柱,他隻是開個小玩笑,你放過他吧。” 鐵柱看著八妹護著高歌,火氣更大了,不過八妹站在那兒,他也不好真動手。
就在此時,一隊雪貢士兵如狼似虎地到來,將戲場團團圍住,喊著讓戲班的人都聚到台前。八妹的心蹦蹦跳,眼神快速掃過高歌,連忙遞給他一個花臉麵具:“快戴上,別讓他們認出來。”
戲班的眾人見狀,也都趕緊帶上麵具,心裏七上八下的。大家被趕到前院,士兵讓大家摘掉麵具,並未對人麵的高歌特別關注。他們把戲班的男人趕到觀眾一邊,而對女藝人則逐一審視,如同選花鳥一樣挑剔。
八妹和三名姐妹被挑中,士兵們口中的“去兵營唱戲”顯然另有所指。衛姑姑感到不妙,上前阻攔,卻被一個士兵粗暴地推倒在地。八妹見狀,內心的憤怒瞬間化為霹靂掌,將那個士兵擊倒,隨即扶起衛姑姑。鐵柱和戲班的男人們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爆發,與士兵們打開了。
高歌沒見過這樣的陣式,有點不知所措,隻是揮著銅笛子阻嚇士兵,不讓他們接近八妹。
火娘在人群裏看熱鬧,眼神中帶著旁觀者的嘲弄。她見那些自詡為勇士的雪貢士兵在戲班人的挑釁下如同驚弓之鳥,覺得這一幕不失為一出滑稽的鬧劇。
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高歌身上,這個因笛子與她結下不解之緣的豬娃。近來,每當他吹奏她贈與他的銅笛子,就在無意中向她輸送著大量陰氣。她甚至有點喜歡這個天真的孩子。看他和士兵打鬥的那點花把式,沒有一點他爹的功夫。她想,應該是自己在他頭心裏下了一根針的緣故。
正在情勢危急的時候,高歌對八妹嘀咕道:“你小心點,我出去了。” 他轉眼溜出去了,不見了蹤影。鐵柱看到這一幕,便問八妹:“這樣的慫包,你喜歡他什麽?”
突然,高歌騎著一匹馬,又拉著一匹,勇猛地衝入人群,如疾風驟雨般橫掃而過,將幾名士兵撞倒在地。他的馬驟然停在八妹麵前,八妹敏捷地抓住韁繩,靈巧地翻身上了馬。
一個士兵舉刀向高歌奔去,人群裏的火娘扔出一個石子,擊中那兵的手腕,刀“鐺”地落到地上。高歌帶著八妹衝出了人群,但他卻勒馬回首,搖出豬麵,對著兵們嗷地一聲大吼。士兵定神望去,隻見馬上坐著憎麵獠牙、豬麵人身的妖怪!
他們瞬間忘了搶掠之事,隻聽兵頭大喊:“上馬,抓住那妖怪!”
士兵走遠後,衛姑命戲班裏還能動的人趕快救人,自己回到屋裏去拿錢,打算分給大夥兒,讓大家各自逃命。
進屋後,她見到穿一身紅袍、麵帶骷髏麵具的女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用手裏的一支筷子攪著桌上的一碗茶水。殘疾的丈夫已倒在桌下,不見一點動彈。
衛姑一下子明白了來人是誰,她當心的一天終於來了。她不是擔心自己,而是八妹。
“衛姑,你讓我找得好辛苦。” 火娘冷笑著說。
衛姑慢慢走到火娘的對麵坐下來,平靜地回道:“我知道你恨我,以為我賣了你。你想想,沒有我,你的結局還是一樣,王宮本是你死我活的人生戲台。”
火娘斜睨她,“先別說我,那女孩是公主吧?”
衛姑心裏一涼:“不不,她是我的......”
火娘打斷她的話,笑聲中夾雜著冷漠:“哈哈,你想說是你和國王的?我看她像國王,但更像王後呢,你的影子在哪兒呢?”
衛姑膝蓋一軟,跪落在地。她曾答應過在逃難中死去的王後,一定要保護好公主,將她撫養成人。
衛姑語氣中帶著哀求:“你饒過這孩子,她不知道自己是公主,我也從沒告訴她任何事。她好可憐,自小靠唱戲為生,受過多少委屈。她不會傷害你,她從不傷人。她連名字都沒有,隻有一個‘八妹’的藝名,她跟王族沒有一點牽掛。”
火娘冷笑:“難道我是慈悲的菩薩?那些未曾傷害過我的人,我一樣下過手。”
衛姑的聲音更加哽咽:“但你怎能下得了手?你心中有大王,你若傷了他的血脈,他又怎會在九泉之下安寧?”
火娘目光閃爍,似乎被說中了心事:“呀!你說得也不無道理,捏到了我心裏的軟處。好個奴才!不如跟我吧。”
衛姑呼吸急促:“不,王後對我不薄,你就讓我今日隨她去吧。” 衛姑起身,在火娘的注視下,端起桌上的碗,一飲而盡,倒在丈夫的身旁,宛如一滴淚落入塵世的湖水,悄然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