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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單耳傾聽》第20章 - 心的墜落

(2025-10-30 18:11:17) 下一個

四月的北京,楊花似雪。顧辰站在辦公室窗前,望著漫天飛舞的柳絮,心頭卻是一片清明。這些日子,家中重新有了笑聲,若溪眉宇間的陰霾漸漸散去,夫妻間的溫情讓他倍感珍惜。

然而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並沒有讓他忘記肩上的責任。那個設在神農的局,不僅傷害了他的妻子,更暴露了一個驚人的事實——有人正在暗中蠶食著國家的礦產命脈。

夜深人靜時,他鋪開稿紙,將前因後果細細梳理。次日一早,他帶著這份沉甸甸的材料,敲開了王局長的門。

"局長,這是我愛人遭遇陷害的詳細經過。"顧辰將材料放在寬大的辦公桌上,"但我認為,這不僅僅是一起針對個人的報複,其背後很可能牽扯到國有礦產的重大腐敗問題。"

王局長戴上老花鏡,一頁頁仔細翻閱。辦公室裏靜得隻能聽見紙張翻動的聲音。良久,他抬起頭,眼神銳利:"看來上次,我們幹的不徹底!"

三天後,部裏的小會議室裏坐滿了人。煙霧繚繞中,公安偵緝處的李處長掐滅手中的煙頭:"對方經過上次審計,現在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常規的突襲檢查,恐怕很難抓到實質性的證據。"

顧辰緩緩開口,聲音沉穩:"李處說得對。但在討論如何取證之前,我們必須先解決一個更根本的問題——內鬼。"他環視在場每一個人,"上次我和愛人回神農架,行程隻有處裏大致了解。可對方不僅知道我們要去,連具體時間、落腳點都一清二楚。這個內鬼不除,我們的一切行動都可能提前暴露。"

會後,李處長特意留下來,與顧辰並肩走在部委大院的長廊裏。海棠花開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

"顧處,既然你懷疑有內鬼,咱們就從排查開始。"李處長壓低聲音,"你先給我幾個重點懷疑對象。"

顧辰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信封:"我已經擬了一份名單。"

一個星期後的傍晚,李處長再次造訪顧辰的辦公室。夕陽的餘暉透過百葉窗,在牆上劃出一道道明暗相間的條紋。

"顧處長,有個情況你可能不知道。"李處長在沙發上坐下,語氣平靜,"你的助理柯俊,交了個女朋友。"

顧辰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頓:"年輕人談戀愛,很正常。"

"問題是,這個姑娘在神農工作。"

茶杯與托盤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顧辰抬起頭,眉頭微蹙:"小柯是北京人,對象卻在神農?他從來沒提起過。"

"去年九月,你帶他去過一趟神農架,記得嗎?"

顧辰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到那個悶熱的初秋。他想起有一天晚上,小柯外出辦事,回來得特別晚。當時他還批評了小柯,說異地他鄉,不該在外麵逗留到那麽晚。

"老李,"顧辰的聲音低沉下來,"這事,確實有點蹊蹺。"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一個針對柯俊的"釣魚"計劃,就此悄然展開。窗外的楊花依舊漫天飛舞,而一場沒有硝煙的較量,已經拉開了序幕。

***

晨光透過百葉窗,在顧辰寬敞的辦公室裏灑下一道道明亮的光束。小柯剛做完晨間工作匯報,正要轉身離開,卻被顧辰叫住。

"小柯,手頭的事先放一放,你跟我來。"

顧辰的語氣平靜如常,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他領著小柯穿過走廊,來到一間小會議室前。門側站著個穿西裝的平頭青年,身姿筆挺,眼神銳利——一看便知是便衣警衛。

警衛無聲地為他們推開門。會議室裏隻有一個陌生的中年人正在翻閱文件。

"邱科長,這是我的助理柯俊。"顧辰的聲音在密閉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晰,"他今天的任務就是協助您審閱這些檔案。小柯,這位是部裏紀檢科的邱科長,身負特殊任務。請你全力配合。"

邱科長起身與小柯握手,笑容得體:"小柯同誌,今天要辛苦你了。"他指向桌上攤開的卷宗,"這些都是神農案件的檔案,聽說你參與過上期調查,對案情比較熟悉。我會有很多問題需要請教。"

"這個案子不是已經結了嗎?"小柯不動聲色地問。

"表麵上是結了,"邱科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但誰知道水底下還藏著什麽?"

"你們先忙,有任何需要隨時給我電話。"顧辰說完便轉身離開,會議室的門在身後輕輕合上。

邱科長這才壓低聲音,神色嚴肅:"今天的任務必須嚴格保密。我們已經啟動對神農礦業的二次調查,調查組今晚就會進駐。在人員抵達前,請你遵守保密條例,不得與外界有任何聯係——包括打電話。即便是去洗手間,也會有警衛陪同。"

小柯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我……也在審查範圍內嗎?"

"柯俊同誌,你誤會了。"邱科長的語氣緩和下來,"讓你參與進來,正是組織對你的信任。"

中午時分,盒飯送到了會議室。用餐後不久,小柯突然臉色發白,手指緊緊按住腹部,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邱科長立即通知了顧辰。

"怎麽了?"顧辰快步走進會議室,關切地俯身詢問。

"對不起處長,可能是飯菜太涼,老胃病又犯了……"小柯的聲音因痛苦而微微發顫。

"我陪你去樓下衛生所看看。"顧辰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在衛生所裏,醫生正在詢問病情時,門外突然有人呼喚:"顧處,樓上有您的緊急電話!"

顧辰略顯為難地對小柯說:"我去接個電話。你檢查完就盡快回去。"說完便快步離去。

就在顧辰身影消失在門外的瞬間,小柯急切地對醫生說:"大夫,能不能借電話用一下?我得給家人打個電話說一聲。"

電話接通後,小柯隻壓低聲音飛快地說了一句:"告訴大姨,我舅舅今天要去看她,今天就到。"隨即掛斷了電話。

小柯取了胃藥回到會議室。下午的檔案審閱照常進行,直到下班時分才告一段落。

小柯未能走出小會議室。

麵對公安部門提供的無可辯駁的監控證據,他很快麵色灰敗地交代了實情——原來在去年的那次神農審計中,他被人設下美人計拉下水,由於把柄被對方掌握,不得不一次次泄露審計行程和機密信息。

***

顧辰推開門時,廚房正飄出熟悉的飯菜香。林若溪係著碎花圍裙,在灶台前忙碌著。他挽起袖口,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菜,一邊擇菜一邊狀似隨意地問:

"若溪,你們做記者的,最懂得如何挖掘真相。如果有個單位剛被查過,他們變得格外警惕,把見不得光的事藏得更深。這時候,突擊檢查已經不起作用,你會用什麽方法拿到真憑實據?"

林若溪手中的鍋鏟頓了頓,敏銳地轉頭看他:"你是打算查神農?辰哥,那裏水太深,你別親自去冒險。"

"再深的渾水,也得有人去趟。"顧辰的語氣平靜卻堅定。

林若溪將火調小,沉吟片刻,眼中忽然泛起靈動的光:"我倒有個主意。你們何不找一家信得過的私人礦企,讓他們去和那些人談合作,開出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優厚條件,做成一筆實實在在的'黑心買賣'?讓那些蛀蟲在你們眼皮底下,把受賄、分贓的每一步都走完,所有的證據不就能順理成章地到手了嗎?"

"你這腦袋瓜子是怎麽長的?"顧辰不禁為妻子的機智感到驚喜。

"在礦上待過,這些門道多少都聽說過。"她淺淺一笑。

"可這樣的私人礦企,上哪兒去找?"

"趙寒。"林若溪不假思索,"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顧辰略顯詫異,"他憑什麽願意幫我們?"

"於公,他骨子裏有股正氣;於私,他也是受害者,心裏憋著一團火。"林若溪分析得條理清晰。

"找他幫忙?"顧辰半開玩笑地挑眉,"我跟他,算不算是情敵?"

她嗔怪地輕捶他一下:"別胡說,什麽情敵不情敵的,根本八竿子打不著!"

這個計劃很快得到了上級的認可。一個由部公安局牽頭、審計司配合的專項調查組秘密成立。顧辰親自飛赴陝西,與趙寒進行了一次深入的長談。

聽完顧辰的來意,趙寒朗聲大笑:"顧處長,不瞞您說,這活兒我早就幹了一大半了!所有的談判、交易,我都留了後手——錄音、錄像、轉賬記錄,該有的證據基本都齊了。現在隻差最後一步:等第一筆'好處費'送過去,看他們內部怎麽分贓,就能把這條線上的蛀蟲一網打盡!你們隻需要在外圍布控,等他們分錢的時候收網就行!"

"太好了!"顧辰重重拍了拍趙寒的肩膀,"看來若溪確實沒有看錯人!"

趙寒嗬嗬笑著,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的神情。那句"若溪沒有看錯",仿佛是對他最高的肯定。

臨別時,趙寒神色轉為嚴肅:"顧處長,還有一件事。唐詩涵在我手下做事,也在神農那邊……算是深入虎穴。她處境很危險,但作用關鍵。希望行動的時候,你們的人千萬別誤傷了自己人。"

***

神農那邊,唐詩涵與錢副總的"關係"日漸親密。她如同精心織網的蜘蛛,在一次次溫存私語中,終於將話題引向了那個敏感的秘密——當年陷害趙寒和林若溪的照片底片。

錢副總起初矢口否認。

然而不久後,一疊他與唐詩涵的私密照片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的公文包裏。看著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麵,他終於意識到,趙寒是有備而來。權衡利弊之下,他選擇了妥協。

"喏,你要的東西,全在這兒了。"錢副總掏出一個信封。

唐詩涵抽出裏麵的底片,目光在其中一張林若溪的"不雅照"上停留片刻,輕聲感歎:"嘖,真是個美人胚子......"

錢副總一把摟過她,油膩地笑道:"在我眼裏,你才是最迷人的那個......"

***

第一筆分贓款高達百萬現金,全是嶄新的百元大鈔,張張連號,裝在一個礦物采樣袋裏,表麵覆蓋著黑煤屑作偽裝。唐詩涵冷靜地撥通苗華的電話:"苗處長,您要的'煤樣'在我這裏,有點重,煩請您親自過來取一下。"

這袋"煤樣"如同照妖鏡,神農礦業內部那些被貪婪吞噬的高管紛紛現形,被一網打盡。

他們被統一關押在一個深入地下、早已廢棄的礦井裏。井下空間錯綜複雜,廢棄的機房、鏽蝕的選煤車間、空曠的更衣室,成了臨時的看守所。

公安處長老李對顧辰說:"這些人的心比煤還黑,讓他們在這裏呆上個把星期,好好'感受'一下礦工的環境。我看,不用我們多提審,他們自己就會搶著交代。"

顧辰點頭,語氣沉重:"我完全相信你。"

老李靠近他,壓低聲音:"顧處,抄家時,我們找到了你提及的那些......關於趙寒和你妻子的照片和底片。"

顧辰一驚:"什麽?趙寒明明說,那些東西已經徹底銷毀了!"

"顯然,他們留了備份。"老李語氣肯定,"你放心,我已命令加密保管,絕對避免隱私泄露。"

"讓我看看。"顧辰的聲音有些發顫。

當那幾張不堪入目的"床照"拿到手裏時,顧辰的心劇烈地抽搐起來。照片上妻子與趙寒裸身糾纏在一起的樣子,像滾燙的烙鐵灼燒著他的眼睛。"這些畜生!"他咬牙切齒,低聲嘶吼,"還用得著審訊嗎?簡直可以直接埋了!"

他強壓怒火,對老李說:"李處長,我想......問問那個拍照的小子,當時到底是什麽情況。"

一個穿著灰色號衣、剃著光頭的年輕男子被帶進審訊室,看上去二十出頭,眼神躲閃。老李揮手讓其他人都出去,並關閉了錄音設備。

顧辰坐到他對麵,"你是怎麽下的藥?"

"趁......趁著火警那會兒,人都跑出去,我把搗碎的安眠藥沫子倒進他倆的杯子裏,攪了攪。然後就躲起來等他們回屋。"光頭不敢抬頭。

"你躲在哪兒?"

"壁......壁櫃裏。"

"然後呢?"

"他們......他們回了房間,抱在一起又親又吻,然後就上了床。我......我拍了照......"光頭的聲音越來越小。

顧辰盯著他,目光如炬,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你確定,他們……是自願抱在一起,然後上的床?"

"是……是的。"光頭被他看得發毛,眼神躲閃。

"他們沒喝你的藥?"

"沒......沒有。"光頭含糊其辭。

顧辰走出審訊室,周圍人投來複雜難言的目光。他心中那團被刻意壓抑的懷疑和怒火,因光頭那句"抱在一起,然後就上了床"而轟然爆燃。他被欺騙了?若溪和趙寒之間,並非全然無辜。

他丟下所有工作,立刻返回北京。飛機剛落地,他就撥通了林若溪的電話,語氣異常平淡:"你回家一下。"

林若溪正在上班,十分意外:"有什麽事嗎?"電話那頭卻已掛斷。

她回到家,見他獨自坐在沙發裏,臉色平靜得可怕。她放下挎包,習慣性地想靠近他,挽住他的手臂,柔聲喚道:"辰哥......"

他卻猛地挪開身體,與她拉開距離,聲音冰冷:"若溪,我再問你一次。上次在趙寒宿舍,你到底是被藥迷倒的,還是......自願上了他的床?"

林若溪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辰哥!我上次說得清清楚楚!我怎麽可能自願?!"

"那你和他,到底發生關係了沒有?"他的眼神銳利得像要剖開她的心。

"沒有!沒有!你到底要我怎麽說才信?!"她激動地站起身,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沒有?我真想帶你去和那個拍照的對質!"他也猛地站起,額上青筋暴露。

"你把我當犯人審嗎?!我已經被傷害過一次了,你還要這樣傷我第二次?!"她聲音顫抖,帶著哭腔。

"那我心裏的傷害呢?!啊?!"他積壓的怒火、嫉妒和屈辱瞬間爆發,"你這個......婊子!"

"你叫我什麽?婊子?!"這個詞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林若溪的心髒。所有的委屈、憤怒和絕望轟然決堤,"我從小到大,潔身自好!在你眼裏就成了婊子?!我也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小肚雞腸,陰晴不定......"

話音未落,"啪!"一記帶著全力的耳光狠狠摑在她臉上!

林若溪隻覺頭"嗡"的一聲,眼前發黑,天旋地轉,踉蹌著跌進沙發。臉頰火辣辣地疼,耳朵裏嗡嗡作響,她下意識地捂住左耳,指尖卻觸到一絲溫熱的粘膩——血,像一條細線,正從耳廓內緩緩流出,滑過頸窩,染紅了她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藍布衫。

他重重摔上門走了。空蕩蕩的房間裏,隻剩下她一個人,和臉上那抹刺目的鮮紅。

她蜷縮在沙發裏,像一隻被暴風雪摧殘後奄奄一息的羊羔,瑟瑟發抖。她的"辰哥",她全心投入的愛戀,她視若珍寶的純真,都在這個無法辯白、痛徹心扉的時刻,碎裂成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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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樂即安 回複 悄悄話 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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