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溪挪進屋,像個等著發落的丫頭,僵立在門邊。
侯母的目光冷如寒刃,從若溪的頭掃到腳。她從牆角拖來一把椅子坐下,不料那椅子壞了一條腿,忽地歪向一邊,整個人連帶著摔在地毯上,手肘磕出一聲悶響。
“媽!”
“阿姨!”
侯闖與林若溪同時上前。林若溪剛觸到她的手臂,便被狠狠甩開。
“別碰我!”
那聲斥責帶著一種近乎生理的厭惡,林若溪手指一僵,連忙退回原處,抱臂而立。
侯闖趕緊換來一把穩固的椅子。侯母整了整衣襟,緩緩坐下,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又輕輕放下。杯底與玻璃桌麵相撞,發出一聲清脆的叮響。
林若溪的肩頭微微一顫。
“我們侯家三代人,”侯母盯著茶麵上漂浮的茶葉,聲音低緩卻鋒利,“才培養出這麽一個北大的苗子。”
她輕輕吐出一片殘葉,神情淡漠,“年輕人嘛,在外頭逢場作戲,也不算什麽大錯。”
林若溪眼中閃過一絲微光,唇瓣微動,像是抓到了一線希望。
但侯母忽地抬眼,目光陡然如火。“可你不一樣。你是有家室的女人。”她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聲聲如鼓點,“現在收手,大家都還體麵。你真要死乞白賴,等話說絕了,恐怕你受不起那份羞。”
那話像一記耳光,結結實實打在林若溪臉上。她踉蹌後退,羊絨圍巾從指縫滑落,輕輕墜在腳邊。
侯闖連忙彎腰去撿,正要遞還,侯母的眉頭忽地一皺。
“有……什麽味道?”
她像嗅到了什麽不祥的氣息,夢囈般地開口:“是這條圍巾的味吧!”
“媽!”侯闖急忙聞了聞,辯解道:“哪有什麽味?明明是香的!”
林若溪這才明白。她被罵“髒”!那種隱含的侮辱,比任何謾罵都更刻薄。
她臉色發白,一把奪過圍巾,轉身衝出門外。
“若溪——!”侯闖追了兩步。
“站住!”侯母厲聲喝止,走上前,親手關上門。
門鎖“哢”地一響,她背靠門板,望向兒子,目光裏既有痛又有怨:“幸虧我來得及時。你看看她那副樣子——眉眼帶桃花,神色漂浮,跟你那短命的小文一模一樣!”
“我就喜歡她這樣!”侯闖梗著脖子,語氣固執,眼底的光帶著年輕人的反叛。
“你還不醒悟!”侯母捂住胸口,氣息不穩,“當年那個小文,我一眼就看出她命薄!你不信。結果呢?好端端的人,說沒就沒了!”
“我不信這些!”侯闖的聲音沙啞而顫抖,“我是真心喜歡若溪!”
“真心?”侯母的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她今天能為你背叛丈夫,明天就能為別人背叛你。你以為那叫愛?那叫劫數。”
“那您要我怎樣?”侯闖痛苦地抓著頭發,“我找哪個女朋友您都不滿意!”
“我早就替你安排好了!”侯母一拍桌子,青瓷杯猛地一顫,“跟我回北京!那姑娘家世清白,相貌端莊。你爸已經在法院給你鋪好路。你還想留在這鬼地方當黑戶,去搶別人家的老婆?”
她的目光淩厲而堅定,一字一頓:“回去,當你的法官!坐在審判席上,而不是被人審判!”
侯闖的肩膀緩緩垮下,整個人仿佛塌陷。他低頭坐在沙發上,唇角微顫,心底默念:迷妹,我盡力了。
“最後問你,”侯母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好奇,“家裏什麽時候短過你的錢?你去打那種黑工,是為了什麽?”
侯闖沉默良久,喉結滾動,低聲道:“我想……攢夠錢,就帶她私奔。”
“你——”
侯母踉蹌後退,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指著他,眼淚止不住地湧出。
“你這是要氣死我們……氣死你爸啊!”
侯闖雙手捂住臉,哽咽的聲音被掌心悶住。
屋裏陷入死寂。
窗外的雪,無聲地落著。
***
天色依舊沉著臉,昨夜的寒意還滯留在空氣裏,無聲地懸著。
顧辰到店裏很早。空蕩的屋裏隻有他孤獨的身影,和砧板上利落的刀聲。那節奏幹淨、分明,也近乎漠然。他看起來一切如常,隻有手背上那道未愈的傷,替他訴說著埋在心底的疼。
沒過多久,曲遠的車在門前停下。
王惠從副駕下來,裹著深色羽絨服,圍巾嚴實地圈住脖頸,隻露出一雙清亮沉靜的眼睛。
“顧大哥。”
她進門,脫下外衣,露出便於做事的米色毛衣。目光靜靜掃過空空的前台,又掠過略顯散亂的桌椅,心裏似乎明白了什麽:“需要我做啥,你盡管說。”
顧辰看著這個動作利落、神情安穩的姑娘,心裏那根繃得太久的弦,莫名鬆了一絲:“前台都交給你:點單、收銀、招呼客人。後廚……我一個人行。”
“好的,顧大哥。”她一口應下。畢竟在別的小店也做過,她很快進入角色,徑直走向前台,整理菜單,檢查收銀機,動作裏有一種不聲張的熟練,像在收拾自家的店。
餐館準時開了門。
她那沉穩的笑意、妥帖的問候和自然的應對,竟讓一切如往常般有序流轉。
後廚裏,顧辰沉默地忙碌。鍋鏟與鐵鍋的撞擊、油火炙烤的滋啦、蒸汽混著香氣的彌漫……這些成了他唯一的語言。
她話不多,也沒旁敲側擊誰的去向。兩人之間,漸漸生出一種默契。
客人稍少的間隙,王惠端來一杯熱茶,溫度剛好,輕輕放在他手邊。
趁他停下的片刻,她忽然拉過他那隻手來看:纏著舊紗布,血跡已隱隱透出。顧辰下意識想抽回,卻被她穩穩按住。
“別動。”她低頭為他清理傷口,碘伏的褐色在他皮膚上暈開,她手指的力度很穩沉。上藥、包紮,不帶多餘的情緒,卻有種實在的關切。
他低聲說:“謝謝。”抬眼時,目光裏有一瞬藏不住的恍惚。
王惠合上藥箱,語氣平靜,卻像往深潭裏投了顆石子:
“顧大哥,這世上,沒有淌不過去的河。”
顧辰沒應聲。他隻是猛地轉身,重新攥緊鍋鏟。
火舌舔上鍋底,油星劈啪炸開,蒸汽撲上他的臉,也悄悄潤濕了他發紅的眼角。他借著這片滾燙的煙火氣,把幾乎湧出的情緒,又咽了回去。
***
林若溪踉蹌著推開沈星瑤公寓的門,還未看清屋內,一聲淒楚的"星瑤姐——"已先脫口而出。
空蕩的客廳裏,隻有她的回聲在回應這份絕望。
她蜷進沙發最深的角落,雙膝緊緊抵住胸口,仿佛這個姿勢能護住那顆早已支離破碎的心。淚水無聲滑落,在衣袖上洇開深色的痕跡。羞恥、悔恨、失落如潮水般輪番襲來,讓她幾乎窒息。
不知過了多久,門鎖傳來輕微的轉動聲。沈星瑤推門而入,目光在觸及沙發上那個蜷縮的身影時驟然柔軟。她放下包,默默走進廚房。溫水注入玻璃杯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先喝點水。"她在若溪身邊坐下,將溫熱的杯子遞到那雙冰涼的手裏。
窗外最後一抹天光漸漸隱去,房間沉入溫柔的昏暗。沈星瑤沒有開燈,隻是起身拉開一扇窗簾,放進一絲朦朧的散光。她重新挨著若溪坐下,聲音裏不再有往日的鋒利,反而帶著曆經世事的蒼涼:
"若溪,現在知道痛了吧?有些路看著是好玩,走下去才知道是懸崖。"
若溪抬起頭,淚眼婆娑:"我......我真是瞎了眼......"
話音未落,一陣酸楚猛地湧上心頭。那個曾讓她不顧一切的男人,在現實麵前連一句辯解都不敢為她說。所謂的愛情,原來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的幻夢。
直到這幻夢徹底破碎,真實的痛楚才讓她漸漸清醒。那些被她在狂熱中刻意忽略的畫麵,此刻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顧辰總是默默地把工資支票遞到她手上,支票上還殘留著他胸口的溫度;他頂著烈日在外奔波勞作,臉頰被曬得脫皮發紅,卻從不抱怨;就連她隨口說的一句"想吃皇後果果",他都記在心上,特地去郊外農場采摘......
這些細碎的溫柔,她曾經視而不見,甚至覺得理所當然。如今站在失去的邊緣,才驚覺自己親手丟棄了多麽珍貴的東西。
"我後悔,可還有什麽用?"她喃喃低語,聲音輕得像是在問自己。
"知道後悔,就還有救。"沈星瑤輕輕握住她顫抖的手。
"那我該怎麽辦?顧辰他......一定不會要我了......"
沈星瑤的目光複雜難辨,既有"早知如此"的無奈,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疼惜:"你現在要想的不是他還要不要你,而是你林若溪,從今往後要怎麽做人。"
***
翌日清晨,沈星瑤早早去了學校。林若溪在茶幾上留下五百加元,叫了輛出租車回到"單耳小吃"。
正午的餐館人聲鼎沸,食物的香氣從門縫裏飄散出來。她推開門,看見王惠正在前台熟練地招呼客人,笑容得體,一切井然有序。
王惠見到她,眼神微滯,隨即恢複平靜:"嫂子回來了。"她轉向後廚輕聲交代了一句,便拿起外套準備離開。
"等等。"林若溪叫住她,目光透過繚繞的蒸汽,不由自主地飄向忙碌的丈夫。她近前低聲問清工錢數目,將現金仔細裝進信封:"謝謝你。辛苦了。"頓了頓,又補充道:"車錢我出。"
王惠接過信封,輕輕點頭,沒有多餘的話。
林若溪深吸一口氣,挽起袖子走向前台。夫妻倆一裏一外,配合依舊默契,隻是這份默契裏,已經摻雜了說不清的隔閡。
晚上回到家,推開門,再沒有往日的溫馨。這個她親手布置的小屋,此刻像是散了架似的,處處透著淒涼。
洗漱時,她故意放慢動作,期待他能像從前一樣推門而入,與她肩並肩站在鏡前。哪怕隻是不經意的觸碰,也能稍稍融化這令人窒息的冰冷。
但浴室門外始終寂靜。
當她走出浴室,看見他正從櫃頂抱下那床許久未用的單人被時,心髒仿佛被狠狠揪住。
他連責備和爭吵都不願,直接選擇了最決絕的疏離。
"別——"她幾乎是撲過去的,從背後死死環住他的腰,臉頰緊貼著他僵硬的脊背,"別這樣......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他的身體像一尊正在冷卻的石像。這沉默比任何指責都更讓她心慌。她習慣了他的包容和退讓,習慣了他無限度的溫柔。可這一次,他真的不一樣了。
她固執地不肯鬆手,他終究拗不過,被她半推半就地拉回臥室。這個"勝利"讓她想哭——他到底還是心軟的。她奢望著,這份心軟能成為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黑暗中,兩人冷冷地躺下。
若溪小心翼翼地靠近,手指輕輕搭上他的肩膀,可回應她的隻有一個冰涼的背脊。
在這無邊的黑暗裏,她終於嚐到了被遺棄的滋味。
***
大半年過去了。春天催生了萬物,夏日溫暖了每一寸土地。可無論若溪如何耐心、如何謙卑,顧辰的心似乎再也捂不熱了,就像他的心永遠留在了那個隆冬。
這像極了生活的輪回,一如在北京時的冷戰日子。他們之間的對話日漸稀少,最終隻剩下"吃飯"、"關門"、"錢在抽屜裏"這類幹癟的交代。他的語氣裏再也聽不出絲毫溫度。
床上,早已劃下無形的界線。那條鴻溝如此分明,連偶爾翻身時輕微的肢體摩擦,都會讓兩人同時僵住。然後默契地、更加小心翼翼地挪開,生怕驚擾了這脆弱的平靜。
後來,連這種同床異夢的"陪伴"也成了奢侈。顧辰開始以餐館盤賬、準備食材為由,越來越頻繁地晚歸。起初還會在淩晨時分帶著一身寒氣回來,後來索性不再歸家。
林若溪知道,他寧願在後廚那張硌人的折疊床上和衣而臥,也不願回來麵對她。這種認知,讓她在絕望中越陷越深。
某個深夜,她精心準備了宵夜,走到餐館門口。隔著玻璃,看見他並沒有在忙碌,隻是獨自坐在空蕩的餐廳裏,對著一台小小的收音機發呆。微弱的光映著他疲憊而麻木的側臉。
她伸向門把的手,絕望地停在半空。
忽然明白,他需要的不是宵夜,不是歉意,甚至可能......已經不是她了。他隻是在用這種方式,為自己瀕臨崩潰的精神尋找一個可以喘息的空間。
***
日子在壓抑中緩緩流逝,林若溪望著餐館裏日複一日的景象,忽然萌生一個念頭:再這樣耗下去,他們的婚姻隻會走向死胡同。或許,換個環境能帶來轉機?
這天打烊後,她沒有急著收拾,而是從顧辰手中接過賬本和存折。當翻到最後一頁時,她的眼睛突然亮了。
"老公,存折上有十萬加幣了!"她故意提高聲調,想讓語氣顯得雀躍,"我們把餐館賣了,回國發展好不好?"
也許,這是讓他們的婚姻重新開始的機會。
顧辰正低頭看著客人落下的英文報紙,連眼皮都沒抬,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你帶我回國吧。"她又重複了一遍,期待能激起他一絲反應。
"現在形勢不同了。"他慢條斯理地翻過一頁報紙,"這點錢回去,怕是做不成什麽事。"
報紙背後,他的眉頭微微蹙起。那個無賴小子的麵孔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這麽急著回國,莫非還在惦記那個人?
他的無動於衷讓林若溪的心直往下沉。這段時間以來,他表現得太過平靜,對她客氣得像個陌生人。學英語、讀報紙、對回國失去興趣——這一切都在暗示,他正在構建一個沒有她的未來。
***
趁著顧辰出門進貨的空檔,若溪撥通了沈星瑤的電話。
"星瑤姐,我一心想把日子過下去,可好像越來越看不到希望了。"
"怎麽?他也跑了?"
"還沒有,但我感覺他有這個打算。"
"怎麽說?"
"他不再碰我了,整天待在餐館裏。"
"這是個危險信號,不過還有救。"
"還有什麽辦法?"
"若溪,按理說姐沒資格給你出主意,我的情況比你還糟。但這些年來我犯過太多錯,也悟出些道理。趁他還沒走遠,你得先把他哄回你的床上。上了床才有希望,才是夫妻。老人常說,床頭吵架床尾和。"
若溪爭辯:"不瞞你說,自從我回來之後,他就沒碰過我。我不是沒試過,可希望渺茫。"
"妹妹,非常時期要用非常手段。你明白的!"
掛了電話,若溪反複琢磨著沈星瑤的話。所謂的"非常手段",無非是色誘。這點小聰明她還有,況且對象是自己的丈夫。不過從前這些都是兩廂情願、水到渠成的事,如今卻要費點心機。
***
一個夏日的黃昏,天氣預報預警將有暴風雨,餐館提前打烊。
烏雲壓境,突然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緊接著驚雷炸響。若溪正端著一疊盤子,嚇得渾身一顫,順勢撲進身旁的顧辰懷裏。盤子應聲落地,碎瓷四濺。
顧辰下意識地摟住她,讓她那隻完好的耳朵緊貼在自己胸前。自從她聽力受損後,總是辨不清聲音的遠近,特別害怕突如其來的巨響。他就這樣護著她,直到雷聲漸漸遠去。
依偎在他懷裏的這一刻,若溪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暗下決心今晚一定要帶他回家。
突然停電了,室內瞬間陷入昏暗。
顧辰蹲下身收拾碎片,若溪點燃蠟燭,端出溫著的飯菜。
兩人在燭光下默默用餐。她給他夾了塊紅燒肉,他回了一塊她愛吃的臭豆腐。窗外暴雨轉成細雨,他們收拾好碗筷。
"我該回去了。"她輕聲說。
"好,你開車小心。"他平靜地回答。
"我害怕,路上、家裏都沒電。"
"我送你。"他拿起車鑰匙和雨傘。
鎖好店門,她自然地挽住他的腰,躲進他撐開的傘下。風依然很大,雨點斜掃進來,很快打濕了她的裙擺。一個踉蹌,高跟鞋在濕滑的路麵上失去平衡,她"意外"地摔倒在泥水中,發出一聲驚呼。
顧辰立即伸手去扶,她卻疼得直抽氣:"我的腳!"
他扔下雨傘,任它在風中翻滾。單膝跪地,用雙臂將她穩穩托起,抱進車裏。
回到公寓樓下,他還要抱她上樓。看著他濕透的衣衫,她心疼地說:"我扶著你就好。"
"別動,不知道傷得怎麽樣。"他轉身蹲下,"我背你。"
原本隻是想假裝摔倒,沒想到高跟鞋真的扭傷了腳踝。
房間裏,兩人都濕透了,隻好脫下外衣。他摸索著點上蠟燭,幫她快速衝了個澡,將她安置在床上,仔細檢查她紅腫的腳踝。
"我去拿紅花油。"他說著轉身翻找藥箱。
她的心暖暖的,身上隻裹著睡衣,期待著他接下來的溫柔。
他揉得很認真,整整十五分鍾,仿佛全世界隻剩下她這隻受傷的腳。
她的腿白皙勻稱,胸脯在衣襟間若隱若現,不經意間掠過他的鼻尖。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反應,可他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她隻好主動開口:"腳不疼了,你上來吧,我想你。"
"我去洗個澡。"他起身走向浴室。
她褪去睡衣,鑽進被窩,心跳微微加速。
"吱呀——"門開了。她疑惑地豎起耳朵,是去倒垃圾嗎?等了許久都不見他回來。她猛地跳下床,披上睡衣衝到客廳窗前,正好看見他們家那輛紅色轎車駛入雨夜。
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心寒的感覺如此強烈,幾乎要讓她從窗口縱身躍入那片模糊的夜色。
***
林若溪漸漸發現自己總是心神不寧,有時甚至會把客人的訂單搞混。她意識到,自己需要一個地方靜靜療傷。
她終於鼓起勇氣,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老公,給我五千加幣吧,我想回國看看父母。"
顧辰從賬本上抬起頭,目光平靜無波。沒有質問,沒有怒火。
"五千怎麽夠?"他的聲音很平穩,"路途遙遠,還要給長輩帶禮物。我去銀行取五萬。"
"用不了那麽多。"她心裏一慌,語氣不自覺地尖銳起來,"又不是要分家。"那不是她想要的。
"用不完的就留給爸媽。"他重新低下頭看賬本,"我一直想好好孝敬他們,結果什麽也沒做到。"
她頓時啞然。明白他說的不是錢,而是作為女婿的責任和承諾,都已經被她的背叛摧毀。也許這五萬,是他對這段失敗婚姻最後的交代。
他果然取了五萬加幣,整齊地裝進信封交到她手上。而她,也收下了。
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呐喊:收下吧,你根本不知道回國後會麵對什麽,不知道自已會做出什麽決定。萬一,萬一需要這筆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