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我舊金山住所不遠,有兩家中餐館。一家的店堂相對寬敞,隔著玻璃,可以看到裏邊的食客。那家曾經是粵菜館,菜單有英文的,也有中文的,去過幾次,口味不錯,價格也合理。可不知為什麽,幾年前換了店主,專營“上海包子”(Shanghai dumplings) 了,這是非常生硬的英譯,原意是小籠包。實際上,小籠包哪那麽容易做?做出來的更像是小號的肉包子,味道比自家做得還差,就懶得去了。然而,自從成了上海包子店,這家的生意紅火起來,來吃飯的,清一色其他族裔的美國人,華人顧客逃得無影無蹤了。
這家易主之後,我開始注意起對街的一家中餐館,那家從外表看,像是外賣店。兩層樓的房子,原來的車庫改成了店堂,兩扇玻璃門,加一個窄窄的櫥窗。櫥窗裏掛著烤鴨烤雞和叉燒,對著玻璃門的是一個小小的收銀台,望進去,收銀台的後麵放了桌子,上麵是打包的外賣,兩扇半截的推門通向廚房。這家外賣店生意興隆,進進出出的人不少。
有一天,信箱裏有這家餐館發來的廣告,自稱是家常菜(home style),最引人矚目的是“三件套”,可以隨意點三個菜,飯店奉送湯和米飯,價格合理到令人不可思議的地步,十年前才20刀。這可不是一般的快餐店,大鍋飯,隨便給你盛幾勺菜。三個菜,是一個一個單獨炒出來的。
我走進了“外賣店”,才發現在左手的角落裏,有三個台階,上了台階急轉彎,一道樓梯通往二樓,原來這家的店堂在二樓。第一次的外賣,蒜蓉四季豆、豉汁斑球、油淋雞就征服了我們,色香味俱全,經濟實惠。
我們也去這家堂吃,上了樓,發現有點亂,桌子之間間距小,出入不太方便,裏邊永遠擠滿了食客,華人為主。店裏的男女招待,像是在家裏,自管自喝水聊天,食客常用廣東話大聲招呼,他們才把茶水重手重腳地扔到桌子上。食客呢,也像在家裏,一家老小圍著桌子邊吃邊談,小孩子隨便站起來夾菜,更小的孩子鑽到桌子下麵,從這桌鑽到那桌。
雖然菜做得好吃,但是因為習慣了美國一般飯店的井井有條,這亂七八糟的就餐環境讓我們成了這家外賣的老主顧。LG是這家難得的非華人顧客,又每次不忘給小費,收銀員對他格外照顧,隻要他去買外賣,一定給他加倍的湯和米飯。兩人在路上遇見,也忘不了笑著打招呼。
這家生意紅火的餐館,有一天突然關門了,門口貼著舊金山衛生局的告示,該店違犯了衛生標準。因我們隔幾周才去一次舊金山,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上網去查,才知道了原因。
一天,廚房裏的一位阿伯(這家餐館的工作人員幾乎都是四五十歲的廣東人),拿著幾塊凍在一起硬邦邦的豬肉,跑到廚房後門的街上,在水泥人行道上,猛力摔打,正巧有一白人小哥,步出上海包子店,見到猛摔豬肉的阿伯,目瞪口呆,隨手拍下一段視頻,作為“奇聞”放上網,一下子引發了網友的討伐。
不少人認為,如此不講衛生,實在是令人惡心,把豬肉摔到那麽髒的人行道上,誰還敢去吃?一名女網友特意提醒,人行道上有螞蟻!不知為什麽,這位“螞蟻”女士讓我忍俊不已。有幾位網友,從姓氏看,像是亞裔,弱弱發聲:這家餐館是我父母最愛,每個月定去那裏全家聚餐;這裏的椒鹽蝦真好吃啊;我喜歡這家的幹煎龍利……
又隔了幾周,再去舊金山,飯店又開門了,換了店名,門口貼著“開業酬賓”的廣告,估計是易主了。往裏看了看,收銀員沒變,依然是那位手腳麻利、態度和藹的女士。門口貼著的菜單,除了店名的改換,賣的是同樣的菜,唯一不同的是三件套漲了五塊錢。
於是我們繼續去那家餐館買外賣,味道跟以前一模一樣。跟收銀員聊天,得知一切如舊,唯一改變的是店名和店主,店主從父親改到了兒子,可是兒子不過掛個名,實際店主還是老父親。
顧客一如既往,光顧餐館,華人為主。大家並不太在乎在人行道上摔凍肉,經過了水洗,還有中餐館高溫的烹調,那些細菌螞蟻早死光光了。再說,不是不幹不淨,吃了沒病嗎?
幾年前,這家餐館又易手了。老店主退休了,估計兒子不想接手,餐館賣給了外人,換了店名,重印了菜單,所有的菜都提價百分之三十,三件套取消了。當地社區小報還特地介紹,新店主曾在唐人街的“嶺南小館”擔任大廚。嶺南小館是唐人街著名的中餐館,裏邊人滿為患,華人西人都愛光顧。如此偉大的大廚,一定會帶來更美味的食品吧?
果然,樓上比以前整潔多了,餐桌上還鋪上了潔白的台布,但依舊是人聲鼎沸,大人小孩把店堂當成了自家的客堂。所有的菜,跟以前一樣的味道。出入廚房店堂的,還是那些高聲大氣說廣東話的阿伯阿嬸。唯一改變的是,再也沒有人在人行道上摔打凍豬肉了。
舊金山的中餐館比我們這裏正宗,疫情期間我們去出差點過幾次外賣,沒敢堂食:))
城裏的中餐的確好吃, 每次去都像老鼠跌進米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