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個同屋,是個特友善的基督徒,英國白人,五十出頭,小小的個頭,總是笑容滿麵,說話特溫柔,我們這一屋子十個月,大部分是二三十的年輕人,都是她的love:
"How's your day, my love?"
"Are you ok, my love?"
What's the matter, my love?"
"Do you need a hand, my love?"
“You look fabulous, my love!"
Oh, I am so happy for you, my love!"
......
她具體是哪個教派,我不太清楚。
她是醫院的護士,離異了,住在我樓下的一個很大的房間裏。我們那個house原來是做B&B的,她那個房間原來應該是飯廳,是整個house底層的右半邊。
我在她樓上,我那間也很大,原來應該是用做樓上的TV room的,我房間後麵的那個房間才是標準的不帶洗手間的雙人臥房,比我的房間小一半。
她用珠簾把她的房間隔出來自己的客廳和臥房,周末的時候喜歡邀請同屋的小夥伴們去她的客廳喝一杯。
我那時在上學,周末忙著打工,偶爾他們喝得晚了,我下班回去的時候他們還沒散,就站在她房門口閑聊幾句。
有天看見她右腳打了石膏回來, 忙問她怎麽了,她說Lidl 外的人行道上有塊地磚鬆動了,她腳一崴,斷了根小骨頭。掏出手機來給我看她拍下的那塊鬆動的地磚,說要給council寫信,要他們趕快去處理,免得再傷到人。
也許是因為知道我念法律的關係,她悄聲跟我說,其實她是可以跟council要賠償的,但她不想要,council也不容易。讓我增長了見識,原來這裏的council也是要買保險的,以備轄區內諸如道路、公共場所等出現安全問題。
後來有天下午,我正在房間裏寫論文,一個老板(我那時在幾個老板那打零工)臨時有事讓我去幫她守一個小時的店,我匆匆下樓,去living room裏取我的自行車。
這個living room基本上被我們用成了雜物間,因為洗衣機和烘幹機都在這裏,十個人的大house,它們好像都沒怎麽停過,總是鬧哄哄的,沒人願意呆在那。廚房比較大,也有桌椅,所以聊天情願呆在廚房。
我的自行車在房間的後壁那靠著窗旁的儲物櫃,看見她在進門的右手邊蹲在洗衣機前麵,把我剛放進洗衣機不久的衣服全掏了出來,把她自己要洗的衣服放了進去,我遲疑了一下,想著反正都被她拿出來了,隻能裝作和平常一樣和她打招呼。聽見聲響她站起來轉過身麵對著我,說不知道是誰的衣服,既然已經洗完了,她就幫著先拿出來攤在桌子上免得堆在洗衣機裏時間長了有味道。
我隻能繼續,裝作也不知道是誰的衣服,附和著她,推車出門,晚上隻得把衣服重新洗了一遍。
沒兩天,下午放學回家,看到她正陪著房東在搗鼓洗衣機,說是壞了,我第一反應就是,不知是她按錯了什麽鍵給掰壞了。
房東滿臉不高興,因為這台洗衣機剛換不久。聽她說,可能是用的人太多了,基本上沒怎麽歇著才壞的,然後問我 “how do you think, my love?"
我隻能點頭,借口作業多,跑上樓溜之大吉。
第二天房東給送來了兩台新洗衣機,不得不承認是她的功勞。但她那天掏我衣服的影子總在我心裏揮之不去,想著那天要是沒看到那一幕該多好。
其實對她的糾結並沒有多久,畢竟一年後我就搬走了,大家也就沒了多少交集。
隻是現在回頭看,如果當年自己已經認識到人無完人的真意,也就不會對她苛求讓自己糾結那樣一段時間了。
但如果沒有經過那些讓你糾結的人和事,有可能一開始就明白人無完人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