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買了一台新的小型老式手動打字機。秋季返校前去她家後院坐坐,她搬出來,我如獲至寶,在燦爛的陽光下,劈劈啪啪地在上麵打了幾行字,腦海裏便全是有一天坐在後院邊喝著茶邊打著寄向不知哪裏的遠方的信,多年前聽過的一首歌的歌詞還忽而閃現。。。
很想給你寫封信
告訴你這裏的天氣
昨夜的那一場電影
還有我的心情
很想給你寫封信
卻隻是想想而已
我已經不能肯定
你是不是還會關心
種草一台老式打字機,或許得追溯到我第一次使用吧。大學畢業那年需要打英文資料,跑到街頭的打字社,花錢自己打出來。一年後計算機打印機慢慢開始普及,也就再也沒有機會使用手動打字機,可是每次換行時那清脆的響聲留在腦海裏一直揮不去。直到很多很多年後在巴黎莎士比亞書店成堆成堆的書櫃下的小桌上看到了那台黑色的古老打字機,擁有一台打字機的心願再次潛入心間。而朋友的這台打字機徹底敲開了我沉睡的心靈,讓我開始尋找,一台夠老,夠舊,還要夠functional的打字機。
而我竟然完全沒有想到,它竟然能有這麽老,它竟然還能這麽functional。
舊物交易見麵前,買家賣家完全不認識,僅靠圖片和廖廖數語憑借著對彼此的信任達成見麵交易。不過幾次購買老物件的經曆告訴我,多半賣家是個老人家。賣家不願我們去家裏取,選擇了一個大plaza的Tim Hortons見麵。臨走前,和賣家通話確定具體地點,對方仔細詢問了我們的高速路線,然後仔仔細細地告訴我們在哪個出口下來,還叮囑千萬不要下錯口否則找回去很麻煩。這一番話基本就可以確定賣家是個老先生,嘮叨到我家領導一再表示:“不必擔心,我有GPS”。掛電話前,老先生說:“你們慢慢開,我現在就在咖啡館裏喝咖啡等你們來。”
雖然我原本希冀買台夠老的打字機打一封信寄一份夠老的心情,可我完全沒有想到這是一台1911年生產的老機器,而我們決定要了它也是因為它夠老,於是便不再指望它夠functional。
半個小時後到了咖啡店,憑著直覺我們把車停在老先生的車旁。果然是老先生,John看起來有八十出頭的樣子,個子不高,稀疏的白發已經蓋不住頭頂。John讓我們把車後備箱打開,他就從自己車裏搬出一個大紙箱。領導趕緊上去要幫忙,老先生擺擺手,執意要自己來,把紙箱放在地上,把機器拿出來放在我們車後備箱上,一氣哈成。然後老人家開始一一給我們講解如何使用,哪個鍵不好用,回車鍵不好使如何手動換行,詳詳細細仔仔細細認認真真一遍一遍演示。天氣有些冷了,對能不能正常使用遠沒有什麽期望值的我們覺得我們可以接受打字機的這個狀態,可老人家完全沒有結束的意思,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信封,抽出裏麵事先準備好的白紙,放到打字機上,像個老頑童一樣,說:“來,打上我的名字,大寫的!” 說著打上了John,然後打上了Hello。接著老人家說:“來,打上你的名字,James!” 可是字母a鍵有些問題,打不上去了。領導半開玩笑地說:“Come on Mr John, 我需要我的名字能打出來呀,要不我就不能買了!” 老人家說:“不行了,不行了,太老了!” 領導說:“我能修!我回家修吧!就這樣吧!” 老人家馬上擺手:“No no no, too much headache! Don’t!” 領導說:“我不怕” 老人家一聽,趕緊拽著a字母鍵開始修,許是裏麵需要清潔有那麽一點粘滯,反正弄了弄a字母鍵居然好使了,老人家高高興興地打上了James, “諾,你現在必須得買了!” 我們高高興興把錢給了老人家,老人家看了一眼遞過去的錢,收好後戀戀不舍地摸了摸打字機的兩側,接著說:“不要修了,頭疼!就這樣吧。” 他指著上麵的商標牌子告訴我們:“不要用手摸這個牌子,這個牌子好值錢的啊!還有底座前麵這排字盡量不要用手碰。後麵的序列號你可以在網上廠家的產品庫裏查到他的注冊號。”
一個曆經一戰二戰兩次世界大戰依然能工作的一台老打字機就這樣換了那麽一張小小的鈔票,在確定它就這樣屬於了我們的瞬間,我眼眶有點濕。老人家老了,保存了這麽多年的老物件就這樣必須放手了,想想我們這樣收羅來收羅去,也終有一天要放手的。至少現在這台打字機有了一個暫時的歸宿,這就是緣份,John, Hello, James。
我會留著那張紙的。。。
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