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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寓言(7)——西藏,凝眸七年(連載四十九)

(2021-06-01 16:15:12) 下一個

第六章   灰色寓言(7)

1988年的藏曆新年似乎比往年寒冷,由於中共在去年騷亂發生之前,宣布恢複中斷已久的藏曆正月十五大昭寺和八廓街的傳召法會及酥油燈會。不知是履行諾言還是粉飾太平,中共決定仍然按期舉辦。但為了防止再次在法會上出現抗議活動,大大加強了戒備,我們也被指定擔任八廓街內的戒嚴任務。

所謂戒嚴,指在天黑之後的一段時間,八廓街不準普通民眾進入,因為這時段是留給十世班禪喇嘛和中共上層官員們觀賞酥油燈的,我們的任務就是在八廓街入口阻止老百姓進入。寒冷的夜裏我緊裹皮大衣手提警棍,百無聊賴地在燈火輝煌但空空蕩蕩的八廓街上遊逛,也乘機把那些難得一見、有數層樓高且製作精美的酥油燈仔細欣賞個夠。

晚上十點,普通民眾方可進入八廓街賞燈,這時洶湧的人潮急不可耐地衝了進來,把那些高大的酥油燈架子推擠得搖搖晃晃,據說因為人群太擁擠還踩傷了幾個老人和孩子。這時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但所有同伴都已淹沒在人山人海之中,我隻好獨自穿過如蛛網般密布的小巷回到法院。

新年過後似乎整個這一年都顯得平靜,其間雖然不時有喇嘛發動的抗議活動,但都局限於極小範圍,並沒有對西藏的整個社會產生太多的影響。同時中共也總結發生這些事件的教訓並調整了自己的統治策略。對宗教活動的無限支持改為有節製地參與,宗教活動中已很少像過去那樣頻繁出現中共高層官員的身影。寺院和喇嘛的數量受到了政府的控製。

針對在騷亂中有部分下層平民失業者參與的情況,中共也對拉薩特別是八廓街一帶老城區的貧困民眾,采取了扶助和解決就業措施,試圖從技術層麵化解在中國和西藏都已初現端倪的,因經濟發展與政治體製衝突引起的社會分裂。再後來,中共甚至免去時任西藏黨書記伍精華的職務,由後來成為中共新領袖的胡錦濤(當時任職中共貴州省委書記)取而代之,據說因為他具有對付突發事件的經驗。

不過中共進行的策略調整,並不能解決幾十年累積的矛盾。僅僅一年之後的1989年3月5日,拉薩又再次爆發了大規模騷亂。 這次騷亂據說是為紀念三十年前在拉薩發生的那次最終導致達賴喇嘛流亡的起義。由十三名喇嘛和尼姑們開始的抗議活動,很快波及整個八廓街的舊城區,並演變成多數缺少組織的群眾運動必然產生的“打砸搶”活動。參與騷亂的人群瘋狂地向圍觀者扔石頭,把停放的汽車推翻並焚燒,沿街的門窗被砸碎,中共的機構受到圍攻,許多店鋪的東西被一搶而空,房屋被焚燒,整個拉薩處在一片混亂當中。

中共派出的公安和武警到達時,雙方衝突演變成了一場槍戰,被中共稱為“分裂主義分子”的抗議者從樓房向外開槍射擊。武裝反抗使中共加強了鎮壓的決心。幾天之後,中共宣布對拉薩實行軍事戒嚴,從中國緊急調來的軍隊進駐拉薩,控製了寺院前往拉薩的道路,以及所有可能發生抗議活動的地點,並開始對過往的路人和車輛進行檢查。

根據中共公布的數字,騷亂期間,中共公安和武警被槍打死一人,受傷四十餘人。騷亂參與者和圍觀民眾死亡十人,傷五十餘人,被毀損汽車二十餘輛,二十多家私人商店被砸、搶。還有諸如中共城關區委、城關區公安分局、八廓街派出所、居委會、吉日派出所、治安服務站、雪域旅館、亞旅社、城關區糧店、吉日小學和丹吉村居委會(上述這些機構和商店都基本位於以八廓街為中心的拉薩舊城區內)等被圍攻和砸、搶。

這次的拉薩騷亂,本可以對中國和整個國際社會產生巨大影響,但不湊巧的是,僅僅一個多月後,發生在北京的大規模學生和民眾的民主抗議活動,和隨後而引發的“六四”天安門流血事件,吸引了中國和世界的注意,與此相比,拉薩發生的事情似乎不再引人注目。

“六四”導致了中共在北京實行了繼拉薩之後的第二次軍事戒嚴。中共也因此受到了世界的譴責,屠殺自己的人民使中共的統治合法性完全消失,其在國際社會的聲望和可信度也開始破產。在這期間,拉薩的學生和民眾,也舉行了大量的對北京學生的聲援抗議活動。世俗民眾廣泛參與的爭取民主自由的願望和運動,掩蓋了喇嘛們“西藏獨立”的口號,使他們在當時所作的努力顯得有些黯然失色。

拉薩兩次騷亂的原因是由諸多複雜因素混合而成的。它既有深層的曆史因素也有表麵的現實因素,同時還摻雜有中共、西藏的流亡者、喇嘛們和普通民眾幾方麵的因素。中共的前現代野蠻製度,導致了社會的分裂,這是拉薩騷亂的重要因素之一,在這一點上,拉薩騷亂與北京“六四”天安門流血慘案有著某些類似。從流亡的達賴喇嘛和噶廈政府方麵來說,他們否認策劃和主使了拉薩騷亂,達賴喇嘛並因強調他的“非暴力運動”的主張而獲得了1989年的諾貝爾和平獎。但不可否認的是,流亡者們在境外和西藏的活動對騷亂的發生還是施加了相當的影響力,當然從他們的角度來說是可以理解的。

不可忽視的變化是:過去的西藏是一個被宗教意識形態控製的世俗社會,因此喇嘛們的政治作用是巨大而無與倫比的。但在中共三十年統治期間,宗教日益淡出社會主流生活並邊緣化,必然使得世俗的力量和感召力日益強大,仍然以喇嘛們為主體,來號召發動政治性的抵抗活動就可能力不從心。從當時拉薩大多數藏族民眾即便內心支持,但行為持觀望態度就可證明。即使是參與騷亂的普通民眾,也多是出於因失業、生活貧困或社會分裂造成的不公等現實原因,對中共發泄不滿和憤怒。對喇嘛們的同情支持,隻是對其遭遇的不平而非過去的服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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