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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西行(2)——西藏,凝眸七年(連載三)

(2020-08-22 15:46:16) 下一個

第一章  如歌西行(2)

入夜,列車離開西寧,沿柴達木盆地緩緩西行。車窗外夜色籠罩的 大地顯得深不可測。遠處的青海湖變成一條細長的白線,在蒙蒙月光下漸漸離去。由於此趟列車是試運行,也就意味著在這條鐵路線上這是唯一的一趟客運列車,因此車速極慢。而且缺乏列車上最起碼的服務,必需的一切都在這個“試運行”的名義下被省略和簡化。車廂內早已嚴重超員,所有的過道及空間都擠滿了人,提著竹籃叫賣各種劣質飲料和食品的小販腳踏在座椅背上,從坐著的人頭上或肩膀上跨過,在空中穿越整個車廂。昏黃的燈光下人們大聲吵嚷著,濃烈的煙草味和汗臭彌漫在所有的角落,使原本就很糟糕的空氣變得更加混濁。這種在中國長途旅行中司空見慣的情景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在我4年的大學生涯中,我每年都要經曆至少4次這種磨難。而且即使在20年後的今天,這種狀況在中國的鐵路運輸中也還在被稱為“春運”的名義下繼續存在。乘坐這趟列車的大部分人都是前往西藏從事如建築之類體力勞動的打工者,他們大多是來自四川、貴州等地的農民。在每年的農忙季節之後,農村中那種貧窮困窘的生活境況迫使他們收拾起簡單的行李,到那些所有可能獲得一點收入的地方打工掙錢。而恰好1984年中國政府為慶祝西藏自治區成立20周年,投入了大量資金在西藏興建43項大型工程,因此這些貧困的農民便成為修建這些工程的主要勞動力。事實上當這些打工的農民在不顧艱辛和苦難前往西藏時,他們並不知道在那裏是否能夠找到一份工作,是否能夠掙到錢。他們更不知道的是,西藏漫長旅途上的惡劣自然條件在隨時威脅著他們的生命。在那一年,許多進藏的農民打工者為節約路費而乘坐在運貨汽車的貨廂上,當途經唐古拉山一帶時,因高山反應或嚴寒導致死亡。而在那一段路途中,方圓數百公裏渺無人煙,更談不上有醫院或任何治療搶救設施。但盡管如此,仍有無數的農村青壯年義無反顧,前赴後繼地奔向那塊前途莫測的地方。那時奔赴西藏的農民打工者可能是中國在“文化大革命”結束後最早的一批自發地到異地尋找工作機會的人,他們往往無視政府不準自由遷徙的禁令,在同鄉的幫助下結伴悄然離開故鄉。由於是非法外出務工(中國是在1988年才承認了農民進城尋找工作的合法性 並因此自那時開始了持續至今的民工潮),因此他們沒有任何受到保障的權利,也沒有任何人為他們盡任何義務。一條不確切的能在某地掙到錢的消息往往吸引並促使他們長時間的在中國廣闊的大地上來回奔波。在他們中間,也許有許多人的兒子在今天也像他們的父親那樣,手提著簡單的行李,沿著這同一條路,去尋找他們生活中那不可知的希望。

列車行駛的這條青藏鐵路是中國政府為推進和保證對於西藏的政治統治和鞏固邊境防務的需要而於上個世紀70年代開始修建的。從西寧市開始,全長約800餘公裏,穿越整個荒無人煙的柴達木盆地直至毗鄰西藏的青海省海西藏族、蒙古族自治州的格爾木市的南山口。後來也許是因為缺乏資金以及無法解決在唐古拉山一帶長年凍土上鋪設路軌的技術問題,就沒有繼續往前修建。但客觀上這段鐵路的建成對柴達木盆地豐富油氣資源和鉀鹽資源的開發帶來極大的好處。而2001年開始修建的青藏鐵路,就是這段線路的延續。不過,令人始料不及的是,當年這條鐵路的第一批旅客,竟然是那些急切到異鄉去謀求生計的貧窮的農民。

我在列車車輪撞擊路軌單調的“哐當”聲中時醒時睡。當陽光從車窗中透射進來,所有的乘客或是打著嗬欠,或是在有限的空間中伸展著疲憊的身軀。窗外是一片淺灰色的茫茫戈壁,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在高原太陽強烈的照射下,空氣向四周散發著灼熱。時近中午,列車在一個名叫德令哈的小站停下。這裏的小鎮因為石油和天然氣的開采而逐漸繁華。由於列車上無飲用水供應,因此站台上一字排開許多冒著熱氣的水桶。車上的乘客這時都蜂擁下車,大家急切地把缸子伸進水桶,而全然不顧滾燙的水會燙傷自己的手。站台上一片混亂,那情景與歐美二戰影片中難民或戰俘列車到達時的場麵頗為相像。

在蒙古語言中,格爾木稱之為“高魯木斯”,意思是河流密集的地方。因為在它西邊的昆侖山脈融化的雪水,順著山穀荒灘,往東奔流直下,注入柴達木盆地中的大戈壁,逐漸形成四處奔騰的河流。而對於整個的人類曆史而言,格爾木是一個極為年輕的城市。上個世紀50年代末期,一批內地青年來到這裏,當時這塊由昆侖山脈的雪水衝積而成的廣袤的荒灘是藏羚羊和白唇鹿的天堂。雖然偶爾也有一兩支前往西藏的商隊或為數不多的牧民途經這裏。但土地的荒涼貧瘠和充斥著風沙和嚴寒的氣候條件證明這不是非常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

這些青年和當年美國西部的拓荒者一樣充滿熱情,但支撐這種熱情的理想並沒有當年美國人那種建立自由與民主生活的內容,而是想把這片荒漠建成共產主義的伊甸園。於是他們組建成生產建設兵團(一種類似於軍隊的生產組織),大規模開墾荒地並種植糧食。許多年過去,把此地變為豐饒糧倉的夢想已經破滅。但由於青藏公路和鐵路的修通,供應西藏物資的80%和大部分人員都要經由這裏進藏。因此這裏成為進入西藏最重要的中轉地,城市也就得以迅速形成並發展起來。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座城市完全是為西藏而建立的,它的大部分功能都在為西藏服務。

正因為如此,格爾木當時駐紮著大量隸屬於西藏的單位和部門,當然大部份是為西藏提供後勤保障的交通運輸和物資部門,也有一些如地質勘查和對外聯絡的部門駐在這裏。為長期駐此的近萬人員服務,還 建立了相應的學校和醫院。據當時統計:格爾木的市民80%以上屬於西藏的人員;所駐結構80%隸屬西藏。這個城市也因此被分為兩個部分,稱為河東的區域主要是格爾木本地的機構和人員,由隸屬於青海省的格爾木市管理。稱為河西的區域主要是西藏的機構和人員,由西藏駐格爾木辦事處管理。在很長的一段時期,格爾木的經濟增長和社會生活都依賴於西藏。因此凡是需在當地頒布實施的政府法令,都要由格爾木當地政府和西藏駐格爾木辦事處聯合簽署發布,否則無法實施。在此狀況之下,雖然格爾木市在行政區劃上屬於青海省,但實際上已成為西藏的一塊飛地。

當然,這種狀況在隨後的幾年中得到了改變。隨著附近麵積超過1500平方公裏,儲量超過1.5億噸的察爾汗鹽湖中鉀鹽資源的大規模開發和可可西裏地區采金熱潮的高漲,此地的經濟和建設也得到了飛快的增長。現在的格爾木經濟很大部份已靠自身的發展,不再單純是為西藏服務,同時初步具有一個現代城市的麵貌和規模,並且成為中國目前轄區麵積最大的縣級市。

不過當我第一次到達那裏的時候,我仍然為那個城市的破舊和簡陋感到吃驚。城市很小,年久失修的街道兩旁多是灰暗低矮的磚房和木板房,與好萊塢電影裏100多年前的美國西部小鎮有幾分相相似。街上車輛及行人稀少,不時可以看到一些穿著長袍的哈薩克族牧民騎馬漫步。由於城市的曆史極短,幾乎沒有什麽文化積澱,因此到處呈現著一種內地大都市所沒有的魯莽與粗野的氛圍,當然同時也就沒有那些虛偽和冷漠。特別是當地人對經由這裏進藏的大學生極為熱情,他們不管這些學生來自何地,一律稱為“北京來的學生”。每次當我在飯館或其它地方遭遇到這種自然而純粹的熱情時,我都會有一種發自心底的感動。

西藏駐格爾木辦事處位於河西一個幽靜的大院內,接待我的是一位與我同屆,畢業於山西師範大學的小夥子。他由西藏教育廳派到這裏負責進藏大學生的接待工作。他把我安排到辦事處招待所住下,同時對我講述了許多路途上需要注意的問題,諸如嚴寒及高山反應等。由於進入西藏的客車極少,他答應幫我聯係一輛西藏運輸公司進藏的貨車,約定在兩天後出發。

在出發的日程安排好之後,我決定瀏覽一下格爾木的市容。在高原明亮的陽光下,我沿著路邊高大茂密的白樺樹漫不經心地走著,不過一會我就驚詫地發現在前方約2公裏的地方,從地麵到空中豎立著一堵黃色的幕牆,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向我撲來,整個天空已是一片灰黃,太陽也因此變得昏暗。我急忙向路人詢問,他們告訴我這是一股強大的風沙,在西北荒漠的春天是常見的現象。我趕忙尋找躲避的地方,慌亂之中發現路邊有一個電影院,於是買票入內。當我兩個小時後走出影院時,天空已恢複晴朗,但氣溫驟降了許多,使人感到濃濃寒意。陽光下依稀可見風沙肆虐後的痕跡,較小的樹被吹倒,路上和屋頂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黃土。路旁有人議論,說剛才的風沙和突如其來的寒冷使一個在水邊捕魚的人不幸死亡。

回到招待所天色已晚,我急忙穿上棉大衣,在凜冽的夜風中與一群人站在露天的院子裏觀看電視播放的台灣歌手候德健的演唱,動聽的校園歌曲在戈壁荒灘的夜空中回旋,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

20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那天我在格爾木遭遇的風沙稱為沙塵暴。 而在今天,中國的整個北方地區的人們在每個春天裏都不得不與它頻繁地相遇。

後來我又多次到過格爾木,在大雪飛揚的寒夜住在十分破舊的小旅店內並為它那火牆(把牆分為兩層,在夾層裏形成火爐用煤燃燒取暖)的巧妙構思使室內外產生巨大的溫差而感到欽佩。也曾在前往大柴旦的路上走過那條我讀小學時教科書上介紹的世界上唯一用鹽鋪築並長達32公裏的公路,路的兩邊察爾汗鹽湖碧藍透明的鹽水中突起一座座晶瑩剔透的鹽丘仿佛是縮小的北極冰山。

兩天以後,一輛明黃色的日本產五十鈴大貨車來到招待所。我懷抱著花3元錢買來的竹殼 5磅暖水瓶(我在路途上的飲水)爬進高大的駕駛室,開始我前往西藏的最後一段旅程。

從格爾木至拉薩的公路全程為1070公裏。由中共將領慕生忠將軍 率軍由青海進入西藏時於1954年修通。那時這條公路並不像現在那樣是一條平坦寬闊的柏油路,可以保證車子在一天內到達拉薩。1984年的青藏公路雖然運行了30年,但由於要穿過藏北的大片永久凍土地帶,凍土每年不斷的凍漲和融沉使得它仍是一條簡陋的沙土路。路況極差,車子一般要3天以上才能到達拉薩,而且至今還是中國最危險的公路。沿路經過的多是不毛之地,食宿地點很少,條件極差,連飲用水都無法供給。不過這種行路的艱辛加上壯觀的風光,對於一個人來說也是不可多得的體驗。當然在以後的幾年裏,這條路經過不斷地投資整修,基本上建成一條通暢的瀝青公路,小車一天可跑完全程。而且我後來又多次來往過這條路,但第一次走這條路仍然是我在西藏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曆。

汽車在拂曉時出發,穿過空無一人的街道,隆隆轟鳴著向遠方連成一線青灰色的昆侖山脈駛去。路邊院落裏偶爾傳來幾聲狗吠,顯示這空曠靜寂的世界還有生命的存在。出城後是一片漫無邊際的沙灘,據說是昆侖山千百年的雪水泛濫衝積形成,公路在上麵仿佛是一條灰白的細線,礫石的路麵使得汽車上下跳動。從車窗往外看,有一種乘坐太空探險車在月亮或火星表麵行走的感覺,隻是遠處幾隻站立向我們眺望的牛羊才使人打破這種想入非非的幻想。從這裏開始便看不到綠色的樹木或者任何稍稍高大的植物,而這種沒有綠樹的風景將要隨著這條路一直延續下去,直到拉薩。

司機老鄭是一位40多歲的中年人,漢族,山東人,但家安在拉薩。 也許是長期行車養成的習慣,嘴上總是斜叼著一支點燃的香煙。黝黑的臉膛和壯實的身體都顯示出他在高原上的時間已經不短。果然,他在青藏公路上已經往返了10多年,對這條路上的一切都十分熟悉。他操著一口濃重的山東腔對我說:別叫俺師傅,就叫老鄭得了。接著他便開 始擔心我在格爾木沒有進行身體狀況檢查,是否會產生高山反應,能否順利通過被稱之為“鬼門關”的海拔很高的唐古拉山口。而我則一再向他保證,我的家鄉在雲南省,那裏也是高原,我從小就在高海拔地區生活,因此應該沒有問題。不過這一路上老鄭讓我不停地陪他抽煙和聊天,抽得我嘴發苦。他說為防止我在路上打瞌睡,否則我打瞌睡也會令他感到困倦,影響行車安全。後來幾年在西藏我遇到的許多司機都這樣,我想這大概是高原上開車的一個約定俗成的規則。

從格爾木到納赤台僅有80多公裏,但海拔卻升高了1000多米,所以汽車一直都在吃力地爬坡。當我們終於走完漫長的沙原,公路沿一條清徹湍急的河流一頭鑽入山穀。兩邊水平沉積的岩層形成的山體如用利斧劈出,前擁後擠呈鋸齒狀排列,山體色彩紅綠黃褐黑相間,顯得怪異崢嶸。路邊的河流時緩時急,時寬時窄。山穀間已是一派冬天氣象,河灘和路麵上以及背陰的山坡上都有大片的積雪,在陽光下發出蒼涼的白光。在經過了一係列被稱為如“61道班”“西大灘”等地方後,穿出山穀爬上一個長長的緩坡,老鄭停車,對我說昆侖山口到了。

我沿路邊的山崖一口氣奔到標誌昆侖山口的石碑前,注視著石碑上斑駁的紅色油漆描出的“昆侖山口,海拔4767米”幾行大字。這時我的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豪情和惆悵。也許對於中國人來說,昆侖山早已不是一個地理概念,而成為一個理想或者說是一種英雄夢幻的象征。公元13世紀元代文人熊夢祥在其論著《析津誌》中雲:“天下山皆出昆侖,其高一千裏,猶人之有頂也。”。自古中國人即把昆侖山視為天下眾山之首。而我是從從金庸、梁羽生的武俠小說中熟悉這座山的。但當我身臨其境,我又覺得它不該是這個樣子,沒有想象中的雄偉高大,眼前一片泛黃的山坡顯得平緩單調,缺少英雄夢幻中所應具有的豪壯與瑰麗。

不過,當我在一天之後遠離了昆侖山在茫茫戈壁上回首看去,驀然發現這時它展現出了令人震驚的美麗。在向遠方無限延伸的藍天的邊際,昆侖山似一麵綿延數千裏的高牆聳立,山頂的積雪在蔚藍的蒼穹下顯現出炫目的神聖光芒。我頓時領悟了從古至今其實能夠登上山頂的人都是為數甚少的,大多數人還隻能在遠離它的平地去仰望它,因此才會敬畏山的高大。這就是俄羅斯作家柯切托夫在他的小說《州委書記》中的所說的一句話:“雪山隻有從遠處看才是美麗的”。

過了昆侖山口,便進入了凍土地帶,路況比起前麵也差了許多。為了趕路,我們錯過了中途吃午飯的地方,直到下午,老鄭才在路旁發現一個小飯館的招牌。於是停車,我倆一起沿著沒過腳麵的積雪走進去,發現這個所謂的飯館其實是一間用木板簡單搭成的約10平方米左右的棚子,刺骨的寒風從四壁豁開的巨大裂縫中灌進來,使屋內寒冷難耐。屋頂是一塊草綠色帆布搭在木架上,融化的雪水順著帆布的幾個角往下滴淌。屋裏沒有任何桌椅和飲具,也沒有夥計,隻有飯館的主人蜷縮著蹲在地上,旁邊放著一個汽油噴燈和一口高壓鍋,似乎就是這家飯館用以經營的全部家當。老板看到我們,便一邊站起身來,一邊用四川話大聲向我們聲明他這裏隻有麵條一種食品。老鄭點頭,叫他煮兩碗麵條。隻見他迅速點燃噴燈,架上鍋為我們煮麵。同時他告訴我們,他是四川人,家在農村,到這裏一年多,由於無法找到工作,在老鄉幫助下搭了個棚子,開了這家小飯館。所需食品全由在格爾木的老鄉托過往便車捎來,因幾天沒有車捎東西來,現在隻剩下他自己食用的少量麵條了。至於飯店的經營狀況,由於過往車輛和行人稀少,生意極為不好, 營業所得僅夠糊口,當然也談不上掙錢養家了。

因為今天必須趕到五道梁住宿,吃完飯後我們便馬上起程。這時天空飄起了片片雪花,而路卻越來越糟糕。老鄭告訴我已經進入了可可西裏無人區的邊緣。由於每年5月這片中國麵積最大的凍土地區總是雨雪霏霏,常常是一天之內連下四五場雨雪,再加之春季氣溫逐漸回升, 凍土表層開始融解,原本堅實的路麵在幾天之內變成了爛泥沼。當地人常說的“正二三,雪封山,四五六,泥沒足。”就是指的這種路況,而現在正是這泥沒足的季節。車外寒氣逼人,隔著車窗隻見泛著混濁泡沫的泥水在茫茫雪幕中從四麵八方往道路上滲透著,流淌著,汽車大聲呻吟著緩慢地爬過一個個泥水坑,前進速度極慢。路邊不時看到陷入泥潭的車輛,人們在泥地裏滾爬著推拉汽車,那模樣就像一隊泥塑的長江岸邊的纖夫。在這種時候任何過路的車輛都不敢貿然停下來幫忙,除非是馬力足夠強大的四輪驅動越野車,否則你可能救不了別人,自己也將陷入泥潭不能自拔,同時將已經非常狹窄的路麵堵塞得無法通行。司機老鄭一邊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泥濘一片的路麵,一邊對我說:咱們別急,慢慢走,這路每年這個時候都這樣,習慣了。

到達五道梁已是深夜,窗外漆黑一片,車燈掃過路邊,我看到幾個穿著紅色羽絨服的身影在一些儀器旁忙碌著,好像是氣象人員正在進行觀測。這裏仍屬青海省管轄,海拔高達 4800多米,是青藏公路沿線海拔最高的住宿點,也是這條線路上氣候最糟糕的地區之一,常年不是大風沙就是雨雪連綿,所以人們流傳著一句話:“過了五道梁,難見爹和娘”。小鎮人口極少,隻有一個軍隊的兵站和一個由西藏交通廳設立的食宿站,專門負責解決進藏人員和來往運輸車輛的食宿問題。車到食宿站院內停下,司機老鄭讓我自己去登記住宿,而他將睡在駕駛室裏。這是他多年青藏線上行車的習慣,一是為節省住宿費,同時也為了看守車上的貨物。我來到登記室,出示了西藏駐成都辦事處為我開具的進藏通行證,便獲得了在西藏工作的人員所享有的每晚3元錢的住宿優惠(外省人員則要付出比這高出一倍的價格)。由於這裏根本沒有電,所以工作人員打著手電帶我到一排土坯平房前,指著一扇門說:你進 去看哪一個床空著你就睡。我答應著進屋一看,約50平方米的屋裏大約排列著10多個高低雙層床,除此而外沒有任何其他家具,也沒有任何取暖設備,因此房內氣溫極低,仿佛走進一個冰窖。大多數床都有人睡著,黑暗中我摸索到牆邊一張空床,便和衣躺下,將冰涼發硬的被子拉到胸前。睡夢中感到寒風刺骨,有冰冷的東西落到臉上。抬頭一看,原來對著我頭部的牆上有一個臉盆大的洞,雪片從洞口直吹進來。我趕忙用棉大衣包住頭又昏昏睡去。

淩晨5點,同屋的人便大聲嚷嚷著起身準備上路,這時我發現昨晚 同屋居住的竟然有許多是女的。驚訝中我也翻身起床,收拾行囊出門尋找我搭乘的車輛和司機老鄭。

汽車一輛尾隨一輛開上公路,喧鬧聲和四處晃動的車燈打破這荒原小鎮上的靜謐。雪已經停了,夜晚的嚴寒使得路麵堅硬了許多。而我在這海拔4800多米的地方呆了一夜,除了感覺呼吸稍顯急促,還沒有任何高山反應的跡象,這也解除了司機老鄭對我的擔心。不久,太陽從身後的天際衝出,並且很快追趕上來,路上凍結的水窪冒著白汽,空氣也溫暖起來。這一帶地勢較為平緩,遠處看去一排車子在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奔跑,揚起一片黃色的塵土。湛藍的天空中一隻兀鷲在白雲邊緣盤旋,不時呼嘯著俯衝過我們車前,展開的寬大翅膀足有2米。隨著漸漸升高的地平線,夾雜著片片積雪的枯黃草灘迎麵撲來,顯得光怪陸離。一群藏羚羊信步漫遊,天地間空曠和蒼涼,仿佛到了大地之盡頭。

中午時分到了沱沱河,藏語稱為“瑪爾曲”。這裏是長江的上遊,離它的源頭格拉丹東雪山不遠。河上一座不長但蒼老的水泥橋,橋頭用紅漆寫著“萬裏長江第一橋”幾個字。漂著浮冰的河麵水流泛黃而緩慢,沒有了心目中那種宏偉壯闊的氣勢。河道中顯現的沙灘說明河水並不深,令人難以想象這河到了下遊如何會變得那樣寬闊,那樣洶湧澎湃。所以你也不可能把它與虎跳峽的險峻和三峽的雄奇聯係起來。不過在這廣漠無垠的天際之下,這些涓涓細流能夠以開天辟地之勢孕育出磅礴壯美的江河仍使我激動不已,因為我畢竟親身站立在我自小就耳熟能詳的亞洲最偉大的河流源頭,親眼目睹了它生命的成長。

前方的路直插一覽無餘的大戈壁,筆直得宛如一絲細線,可以一眼看到幾十公裏以外。在遙遠的地平線上,濃重的白色和灰色的雲層前擁後擠的堆積在一起,然後又急速向四麵八方無窮無盡地展開。路況已沒有昨天糟糕,這使得車速快了不少。車過雁石坪後,公路進入一道寬闊的山穀,兩邊的山由於距離較遠,看來並不高大,或圓或尖的山峰不時變幻著各種姿態,白皚皚的積雪從覆蓋著的山頂一直延伸到公路上,與路同行的河流在一片純白的背景下似一道深黑色的劃痕。這時我們已進入唐古拉山脈,由於這裏是永久凍土帶,堅硬銳利的大風以超快的速度一年四季不停地切削著大地上裸露的一切,所以看不到任何稍高如矮灌木或牧草之類的植物,僅有一些地衣,苔蘚類的低等植物頑強地依附在地麵上,使單調的風景有些許斑駁的色彩。凍土的另一個麻煩就是因春季氣溫升高而導致公路路麵形成高低不一的縱向起伏,這種起伏的最大高差可達近一米,汽車行駛在上麵不停地前俯後仰,像乘船在波濤洶湧的大海裏航行。

唐古拉山口是一塊平地。一大片五顏六色的經幡在很遠就告訴你那裏是山頂。經曆了無數風霜雨雪的經幡有的已經褪色,代表很早以前人們的祝福,有的色彩仍很鮮豔,表示這是信徒們最新的祈禱。經幡下麵是一個巨大的瑪尼堆(圓形的由石塊堆起的石堆),這是由無數路過的信徒們每人一顆石子年複一年堆積而成的。在這人類幾乎無法生存的高寒冰雪之地,這些經幡和瑪尼堆似乎是人類神秘的原始意識和自然中生命頑強生存的展示。路邊同樣立著一塊石碑,同樣以紅色的字跡鐫刻著“唐古拉山口,海拔5231米”。這塊石碑是這條艱苦卓絕的青藏公路上最具象征意義的標誌,因為這裏是西藏與青海的分界線,跨過這裏向西就進入西藏。在中國農耕傳統文化意識中,遷徙即意味著喪失家園,喪失生存的安全感和歸屬感,因此人們內心深處便具有一條明確的生活區域的習慣心理界線,古代這條界線往往是指漢人自己修築的舉世聞名的萬裏長城。長城的最西端位於甘肅省的嘉峪關下立著一塊古代石碑,上書“出十還一”四個大字,即是說自古10人出此關隘隻有1人可能生還。所以“走西口”、“闖關東”、“下南洋”之類的遷徙活動被賦與了不得已的悲涼色彩,也就有了古人常說的:“春風不度玉門關”、“西出陽關無故人”之類名句。人們一旦跨過這條界線,走出自己世代生活的地區,便會產生一種極強烈的苦難意識和悲壯感。從這個意義上講,唐古拉山口正是近代以來這樣一條文化上極具暗示性的心理分界線。

能夠在西藏的冰峰雪嶺間體驗一種生命的底蘊,進行一次人生終極意義的追問,並非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當我站在這裏,看著那一片片在寒冷刺骨的狂風中飛舞的經幡如生命的旗幟,召喚著我們在物欲橫流的世界中已變得卑微的靈魂。周圍無言的雪峰在低垂的灰色雲層後麵冷靜注視著我,令我感覺到一種壓迫,仿佛從我出生以來形成的所有意識和表象價值,都像置身於耀眼陽光下的冰層,開始慢慢崩塌。

從跨過唐古拉山口踏上西藏的那一刻,一種純粹的來自自然的生命感悟使我的靈魂從未如此真實地貼近腳下的大地。數千裏之外那個喧囂,混亂的現實世界中人們用鬥爭和殘殺去爭取的一切認為有價值的東西,如金錢、權力、社會地位等都沒有了任何意義。在這裏你隻需要用真實的生命去領悟存在,領悟宇宙神秘的本質。隻有在極盡苦難和孤寂的漫長旅途之後,被放逐的思想漫遊者才會接近所想所夢的精神家園。那種行進於莽原大川與深淵溝澗中的眩暈使人領略到紛繁複雜的生命體驗的神秘魅力,是今天那些以旅遊為流行時尚的人們所無緣體會的。

天色近黃昏,遠方的山峰如黑色剪影貼在落日餘暉明亮的背景上,公路在低斜的陽光下像一條金色的河,蜿蜒流入昏暗的群山之中。我們沿著下山路前行,在濃重夜色中趕到唐古拉山腳下的安多縣城。安多縣屬西藏那曲地區管轄,因這裏靠近唐古拉山,氣候十分惡劣,常年低溫高寒,雨雪不斷。縣城很小,隻有幾排平房和土坯藏式房。這裏依舊沒有電,黑暗中路邊的大片草灘上可以隱約看到幾頂牧民的帳篷。城的邊上仍然設有一個接待過往人員的食宿站,當我們到達時,裏邊早已熙熙攘攘停滿了過夜的車輛。一間寬大的白鐵皮屋頂的房子是這裏的食堂,裏麵煙霧彌漫,影影綽綽的燭光下有許多人圍坐在簡易的桌子邊大聲的說笑著和叫喊著,其中大部分是身穿厚重光板皮袍,腰懸長刀,發辮用紅線纏成“英雄結”的藏族漢子。我買了一份燉羊肉和米飯,在桌旁坐下,發現所謂的羊肉隻是幾根精光的骨頭,上麵附著些許發紅的肉絲。我苦笑著搖搖頭,一手持骨頭,一手劃拉米飯,把這頓晚餐勉強應付完事。坐在我邊上的是一個高大的,長著一付黑紅臉膛的藏族漢子。他一邊大口喝著烈性白酒,一邊友善地對我微笑,我肯定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我是一個初次涉足戈壁荒漠的內地人。這漢子抹抹嘴,把手伸向我,用藏話說:“他媽,他媽”。我一頭霧水地看著他,這時司機 老鄭對我說,他向你要一支香煙。我急忙掏出一支煙遞給他,他高興地點燃,笑著拍拍我,把酒碗遞過來,堅持讓我喝酒。當然從此以後,我便知道了香煙藏話稱作“他媽”(其實至今我都不知道這是不是正規藏語中香煙的說法,還是後來流行的一種對香煙的戲稱)。不過這也算是我踏入西藏後學會的第一句藏話。

晚上司機老鄭照例睡在車上。這裏的住宿條件與昨晚的五道梁相差無幾,一間屋內男女同宿。不過我已不再驚奇,反而覺得可以理解。首先藏族對於兩性之間的觀念是自然而健康的,沒有漢族那些畸形的禁忌;另外西藏氣候寒冷,旅途中人們都是和衣而臥,自然不必有那麽多的提防與回避;同時為了更合理地安排利用緊缺的房間床位,這也就顯得十分正常了。在我今後的幾年中,我無數次的下鄉出差,就更加習慣了這種住宿方式。

第二天一早,東方的天際剛露出一絲淺紅,屋外便響起一片汽車的轟鳴聲。在似乎凍得凝固住的空氣中,人們忙亂著收拾東西,做著出發前的準備。可能因為這裏距拉薩已經不遠,人們似乎都有著一種回家的急迫心情,而今天的路看來會比較順暢。前行不久,氣溫逐漸升高,可以看到兩邊的草場已經開始返青,草原上散布著牧人星星點點的帳篷,不時有大群犛牛和綿羊越過公路,這時汽車隻有減速或停下,讓它們優先通過。

安多至那曲有99公裏。那曲是中國政府的那曲地區行署所在地, 管轄著該地區40餘萬平方公裏的遼闊區域,也是藏北最大的城鎮。自古以來這裏就是商旅往來中國內地的重要驛站,也是當年達賴喇嘛的噶廈政府駐藏北管轄機構所在地。那曲藏語的意思是“黑色水流的河”。自1959年中共政府直接統治西藏後,這裏改為漢文名稱“黑河”。但一段時間後,因其與中國黑龍江省的黑河重名,造成郵政通訊和貨物運輸的不便,所以又改回來,仍以藏語名稱那曲為準。那曲雖在1751年就成為進藏路線上的重鎮,但一直處於中國清王朝的管轄之下,西藏噶廈政府自1915年才在此任命行政官員正式對那曲行使管轄權。雖然那曲與曆史上許多事件有關,也起過許多重要作用,但真正作為一個城市也隻有20多年的曆史。那曲地區地廣人稀,總人口隻有30 餘萬。在我第一次到達那裏的時候,它還顯得相當冷清,唯一的一條大街上行人稀少,隻看到幾隻狗臥在路上。街邊的商店很少,擺放的商品不多。城裏的建築大多為白鐵皮屋頂的土坯平房,屋旁路上隨處可見牛羊悠然遊蕩。

那曲的前麵是當雄草原,唐古拉山脈延伸數百裏到達這裏後稱之為念青唐古拉山,它是西藏四大著名神山之一。上百座偉岸的雪峰順著當雄草原蜿蜒排列,群峰在太陽下散發著青色的光芒,大堆白色的雲朵從峰頂湧出,然後飛快地掠過我們的頭頂。念青唐古拉山的主峰當拉山,海拔7117米,在群峰中顯得高峻奪目,儼然一副王者風範。當雄草原地勢平緩,常年刮著大風,稱之為“當雄雄風”。但由於念青唐古拉山脈雪水灌溉,所以水草豐茂,加之青藏公路通過此地,交通十分便利,畜牧業發展得較快,居住的人口和牲畜數量也就比較多,草原上隨處可見帳篷和一群群滾動的牛羊。

第一次到西藏的人會感到天特別低,特別藍,飄浮在頭頂的雲朵似乎伸手可及。而當我來到羊八井的時候,這種感覺格外奇異和強烈。這裏是世界罕見的地熱區,有著眾多的溫泉群,水溫極高,爆發時噴出的熱水柱高達3至4米,在冰雪環抱之中熱氣團翻滾騰躍,直衝藍天,瞬間與白雲融為一體,生出天之傾斜,與地相接的印象。後來有一些來自內地的旅遊者曾為看到這裏的廁所是用溫泉水來衝洗而感到驚訝不已。正因為如此豐富的地熱資源,羊八井自1977年開始開發,是目前中國最大的地熱發電站。1981年11月,又一座 6000千瓦級的電站建成運行,成為拉薩電力的主要供應來源。

羊八井距拉薩90公裏。公路在河流的引導下從寬廣的草原急轉進 狹窄的山穀,頓時風景大為改觀。兩邊的山壁呈現五彩繽紛的色彩指示著岩層的扭曲和斷裂,頭頂懸空的巨石猙獰地俯視著下麵的行人與車輛。狹穀中的河床被山崖擠壓,水流十分湍急。河水撞擊在河中堆積的嶙峋怪石上變成白色浪花,急速衝過淺灘,然後形成一個個飛快轉動的漩渦。山坡上已依稀可見小塊的農田和村落,房頂插滿五色經幡,在風中獵獵作響,村莊的旁邊常常聳立著幾座白色的佛塔。農人們在拉犁的犛牛後麵緩慢走著,牛的身上裝飾著色彩斑斕的布條,以示慶祝一年一度的春耕。更令人驚訝的是這裏有著泛著青綠的樹木,在經曆了1000多公裏無樹的風景後,這是令人感到振奮的發現。

走出山穀,便到了屬於拉薩市管轄的堆龍德慶縣境內。這裏可以看見大塊的農田和成片的樹林,田裏的春耕也更顯繁忙,河邊路旁和樹林裏也有了越來越多飄拂的經幡和大小不一的瑪尼堆,足見這裏人煙稠密。司機老鄭在路旁一條水渠邊停車,告訴我離拉薩已經不遠,我們應該清洗一下千裏奔波的風塵,幹淨地進城。於是我倆起勁地將已變成泥塑的汽車和自己洗涮得大致可以看出本來麵目,然後興高采烈地起程。

夕陽下,可以看到在藍得發暗的天幕下巍峨輝煌的布達拉宮金頂 那高貴的金子般的光芒,而且它在我的眼裏變得越來越高大,越來越耀眼。我終於開始意識到:我到達了魂牽夢縈的拉薩。

令人難以忘懷的是在我到達拉薩時第一個歡迎我的竟然是一個站在路邊素不相識的年青美麗的藏族姑娘。當我下車的時候,她走上前來,看著蓬頭垢麵,嘴唇青紫的我問道:“你是從北京來的學生?”我點頭,她隨即從提著的暖瓶中倒了一碗冒著熱氣的奶茶(當地人稱為甜茶)遞給我,嫣然一笑說:“歡迎你!”

當曆時20多天的漫長旅途終於結束時,我慶幸一路上遇到了許多幫助我的善良的人們。我從心底裏感激他們使我順利來到了遙遠的西藏,因為當我到達拉薩時,我的身上隻剩下了5元錢。(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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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縱橫客 回複 悄悄話 感覺你除了文學功底外,還有畫師的心靈。
當年的豪情,經過現實的泥水淋潑,沙塵暴的洗颳,還未萬念皆空,回歸如來本性嗎?
風版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嚴惠姍' 的評論 : 過獎,謝謝!
嚴惠姍 回複 悄悄話 難得一讀的好文,史詩一般。
風版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hinomango' 的評論 : 因此文寫於十年前,在現在看來難免有些不合適宜,仍在修改中。
chinomango 回複 悄悄話 "這些青年和當年美國西部的拓荒者一樣充滿熱情,但支撐這種熱情的理想並沒有當年美國人那種建立自由與民主生活的內容,而是想把這片荒漠建成共產主義的伊甸園。於是他們組建成生產建設兵團"這種說法是不準確的。建設兵團並非是自主的而是轉業的部隊為主體由現役軍官領導的,由曆史上的軍隊墾邊延續而來,左宗棠幹的。文革前也號召過知青屯邊,軍歌裏“奔赴祖國的邊疆”就是使命,伊甸園之類的小資情懷多半是沒有的。《軍隊的女兒》說的是這一段曆史,忘了說的是西北還是西南,都曾有計劃的移民開發。
chinomango 回複 悄悄話 “為推進和保證對於西藏的政治統治和鞏固邊境防務的需要”,49年後中國就開始建橋開路修水庫,為此犧牲的人不少。78年後修了無數的路橋,比全世界新修的都多。以前習慣於吧項目掛上政治的銘牌,公路多叫戰備公路,避免與經濟扯上聯係。但你這話中的政治偏見是不必要的,因為中印戰爭過後那邊反而安定了。
風版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znr0505' 的評論 : 謝謝!因為歲月久遠,很多事情在具體時間上有些模糊,隻能確定的是年份和季節。
znr0505 回複 悄悄話 好文筆!
可以考慮在重要的節點注明年月嗎?謝謝!
風版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xxq2001' 的評論 : 謝謝!
xxq2001 回複 悄悄話 去年9月去了一趟西藏,在去那木錯的途中經過念青唐古拉山,羊八井和當雄。 途中多次聽司機提到那曲地區,說現在那裏很多藏民因為挖蟲草發了財。 我在地圖上查了這些地方的地理位置,有了更深的印象。 現在這些地方都有了高速公路,和你當年走這條路的情況肯定是大不一樣了。 文章寫的很好,很感人,讓我對西藏的過去和現在有了更深的認識。
風版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Sandiegan' 的評論 : 謝謝!
Sandiegan 回複 悄悄話 文章如詩如畫,好功底。
風版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嵩山南路' 的評論 : 謝謝閱讀,的確是長,有時不太好劃分。
Redcheetah 回複 悄悄話 好文
嵩山南路 回複 悄悄話 你的文字特別好,看著很有畫麵感,跟著你的文字一路從西寧來到拉薩。很羨慕年輕的時候可以有這種經曆,現在很難再有這種沒有商業化的環境了,寫的非常棒!!!不過的確是有點長.......還好你的文字有意思,可以看下去:)。
風版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飛李' 的評論 : 謝謝!當時也拍了許多照片,都是膠片,現在都舊了,掃描了一些,隻能放一些少量的,因為文章本身就很長了。
飛李 回複 悄悄話 好文章!閱讀時,想起幾十年前的舊景(比你寫的更破敗),很是感慨。跟著你的節奏,慢慢欣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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