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區位於南邊，在通往鹽池的坡道之上。隨著運城的發展，老城區成了這座現代化城市比較窮困的郊區。這裏沒有柏油馬路，馬路兩邊的土坯磚瓦平房，鱗次櫛比，房子和馬路都呈黃褐色。這裏沒有混凝土建築或居民樓，隻有一座座老式四合院。房子的門窗都衝著院子中間，一扇大木門防止外來者的闖入。
老城區給人的感覺與運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這裏沒有霓虹標誌，也沒有夢幻般的燈光。該地區沒有享受到現代規劃的恩澤，隻是一個令人感到困惑的狹窄街道蜘蛛網。
白天，孩子們在自家的屋簷下玩耍，女人們則在大門口看著孩子，嘴裏一邊說長道短、手裏一邊打著毛活，剝著蒜瓣或者剁著大蔥。
夜晚，家人都聚在屋裏，厚重的院門上了門閂，門上貼著門神像。這些神像是過年時貼上去的，一直保留下來為保家人平安，現在開始褪色、剝落。一個學生曾告訴我，這些神像是“農村封建迷信”。現在取而代之的往往是中國軍隊的英雄——陸軍、海軍和空軍戰士，畫像上的人物經常是一位宇航員，以表示會給大家帶來好運。夜晚，大木門關上之後，黑暗籠罩了街道，偶爾可以看到鎖著的大門縫隙中偷偷溜出來的縷縷燈光。
新老城區的交界處，有一處雄偉的古老建築，我猜想那可能曾經是一位老地主的住所。在中國大陸，這一階級已經被共產黨徹底消滅。當年這裏一定是一座相當不錯的建築——房屋高大，而且跨度長，呈長方形，像一座教堂，梁柱都是采用整根樹幹，牆上還殘留著斑駁的紅色油漆。現在這裏是一座五金商店，這或許是它躲過了現代化洗禮的原因。鑄鐵爐子、鐵鍋、鏊子靠著精巧的木格窗戶堆放著，窗戶破裂的地方用廢舊報紙給糊上了。
一次我去逛商店時，看見這棟房子的木料已被拆掉，我馬上意識到整棟房子將會很快被人推倒。我飛快跑回學校公寓，拿起照相機趕了回來。要想轉到房子後麵，我必須進入某個單位的大院。在大院裏，我對著一些破瓦和木料拍了幾張照片，引得一些當地人驚訝地前來觀看。有人把單位的一位領導喊了過來，他是來調查我這個陌生的外國人到這裏究竟想幹什麽。當他了解到我是運城的一名老師而不是間諜時，他對我的態度變得溫和了許多——盡管他仍然很明顯地對我的照相機心存疑慮。
“這棟房子很漂亮，”我解釋道。“這房子有多少年了？”
他向人群中的幾個人詢問了一下，然後轉過臉對我說：“五百年了。”
他把我請到了他的房間，他讓我放心，說我在這裏一切安全，一邊給我端茶遞煙，一邊問了我許多問題。
他第五次向我遞上了香煙，我又一次謝絕了。到中國我很快便學會了，男人以遞煙代替握手。事實上，這通常是開始打招呼的前奏。他堅決不相信我不抽煙——我是男人，難道不是嗎？所以是男人的話，我就必須得抽煙。
“不要太客氣！我們是朋友，不必拘禮。”他說著把一盒香煙強塞到我手裏。
“不，真的——謝謝——我不會抽煙，”我說道，但這看起來我還需要進一步證明。“我喜歡鍛煉身體，抽煙對身體沒一點好處。”
他並不完全相信我，我們的談話以我拒絕了教他五歲女兒英語而告終。
“或許等她再長大一點，”我客氣地建議道。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與幾個外國朋友再次去看了那棟老房子，房子並沒有拆除，而是被改造成了一座教堂，房頂上豎著一個鐵十字架。信不信由你，基督教在中國是一個少數人信仰的非常小的教派，排在共產主義、佛教、道教和伊斯蘭教之後。教堂內部的裝璜是一種稀奇古怪的中西合璧風格。教堂四周發著亮光的圖畫展示著耶穌受審的各種情形；聖壇上蒙著黃布和一條條白色紗網，一位金發碧眼的耶穌慈悲地注視著我們腳下。
我們正在四處觀看時，一個穿著鬆鬆垮垮西裝的年輕人打斷了我們。我們得知他是這裏的牧師，他邀請我們到前廳喝茶。出於大方好客並帶有對外國人的好奇，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經常會邀請我們到他們家中。前廳裏的布置與任何一家現代中國人家中的客廳一樣，沙發上罩著塑料布，以及其他一些陳設。幾名信徒麵帶微笑歡迎我們，並給我們講述這個教區的曆史。
“基督教四百年前傳到了運城。一個意大利人來到這裏傳播福音，打那以後便有了一小群教徒。這棟房子以前屬於一個有錢的地主，他娶了一名基督徒。去世之後，他媳婦繼承了房產並把這座房子改成了教堂。後來教堂關閉了，直到不久前，我們才又從不遠處的一個小房子搬回到這裏來。”
他說話的當兒，一位婦女拿著一個帶有耶穌像的小塑料十字架走了過來，十字架上的耶穌看起來更像一個在舉手賜福的金發菩薩。牧師接過十字架，幾乎沒做停頓，念過頌揚禱告之詞，又把它還給了婦女。婦女躬身離去，牧師繼續講話。
“我們與世界其他地方的天主教不同。除了羅馬教皇是我們的教主之外，我們還有黨，這是中國的法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