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檢合一”—— 重建實驗室
水生動物病重點實驗室成立後,工作非常順利。在解決英國的SVC事件、意大利的沙門氏菌事件和澳大利亞苛刻的檢疫條款等各種問題上發揮了重要的技術支撐作用,在研究方麵也有不小的進展,一片如火如荼的局麵。
突然傳來消息:為了簡化通關手續,促進進出口貿易,九八年國務院要進行機構改革,原來的進出口商品檢驗局、動植物檢疫局、衛生檢疫局要合並成一個部門,合並後稱為出入境檢驗檢疫局。由海關總署管理,簡稱“三檢合一”。很快,到年底在國家局層麵上就開始合並了。下麵各省市局則從九九年開始也逐個合並,到二零零零年初基本完成。根據文件規定,合並後人員分為兩類:公務員編製和事業單位編製。實驗室是屬於事業單位。
這無疑在深圳局引發了一場地震。幾乎每一個人都想去當公務員,實驗室被大家避之不及。工作幾乎完全停頓下來。我則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問了好幾個人:“你們為什麽一定要去當公務員?”出乎意料的是,各人的說法並不一致。有的說:“公務員穩定”,有的說“公務員將來退休好。”,也有的說:“公務員將來工資會高些。”……。但總的意思都是一個:當公務員肯定比事業編製好。
真的是這樣嗎?我不由得仔細觀察和思考這個問題,好像也不一定啊。對於喜歡或者熟悉官場的人來說,這也許是適合他的位置。但對隻有技術專長的人而言就不一定了。你如果不從科長、處長、局長這條道走下去,可能一輩子也就是個小職員了。僅憑技術是無法走通這條道的,而技術職稱和行政職務在我國這種官本位的情況下無法一一對應。如果我轉向去當公務員,能當什麽?科長?處長?局長?顯然是不可能的,我也沒有這個領導能力。穩定?好像也不一定啊。農業部不就是朱鎔基總理一聲令下:公務員數量減少一半,那一半不就乖乖地轉成事業編製了嗎?
我把這些分析和想法講給同事們聽,沒有一個人同意我的看法,都拚著命地要往公務員裏麵鑽。甚至有實驗室的人提出要提前幾年退休,條件是要以公務員的名義退才行。怎麽勸告都沒有用,隻好照辦,結果退休工資比原來技術人員退休要低一截。十幾年過去了,也沒見到有什麽好處。還有的人怕被分配到實驗室來,居然來找我,希望我不要點名要他們。看著這些烏合之眾,我感到惡心極了。怒罵道:“你給我滾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麽水平。即便領導把你硬塞進來,我也會把你轟出去。不要把我的實驗室給糟蹋了!”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小鄭和小陳也不想留在實驗室,而想去當公務員了。局裏給每個人發了一張表,叫大家自己填願意當公務員還是搞技術。雖然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形式而已,決定權是在上麵。但是幾乎每個人都填的是公務員。據說幾千人中隻有我,和還在日本培訓的劉葒兩個人寫的是留在實驗室裏搞技術。
我能理解他們此時的心情。在這種大環境的影響下,要想安心在這裏工作是不可能的,強留也留不住。他們對我說想去當公務員,我都說:“同意”。我知道目前我能做的事情就是盡量維持實驗室的基本運轉,保留毒種和菌種,等待新的人來後再重新開始,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很快,實驗室裏隻剩下我和小楊。她是工人編製,隻能在實驗室裏上班,不可能當公務員。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檢查細胞是否正常,隔段時間就要傳代一次。病毒倒是可以在超低溫冰箱裏保存幾年沒有關係。但細菌,由於我對保存方法不熟悉,不得不每隔一個月就傳它一次……。我就這麽一個人在實驗室裏堅持了將近四個月,每天一聲不吭地在無菌室裏默默工作。孤獨倒是次要的,我擔心的是:誰會來我的實驗室工作?來的人行不行?
終於,公務員基本就位,人員開始分流了。一天晚上。蛇口局的高隆英給我打電話:“江老師,我要分到你那裏工作了啊。”小高和她愛人都是華中農業大學畢業的,兩口子都在深圳局工作。根據規定不能同時都當公務員,所以她來實驗室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看來她是有思想準備的,應當會比較安心工作。嗯,能安心工作,這點很重要。不然,辛辛苦苦帶了兩年又想走,那就麻煩了。
我問她:“你在蛇口搞過多久?做了些什麽?有些什麽成果嗎?”小高不好意思地說:“我在蛇口實驗室裏工作八年了。什麽成果也沒有啊,就是混了八年。”我很認真地對她說:“歡迎你到我這實驗室來。但是我必須告訴你:在我這裏幹活是不能混的,一定會很辛苦。但我也肯定的告訴你,在這裏,你一定能得到豐厚的回報。前提是要辛勤的工作。行嗎?”小高回答:“江老師,我一定努力工作,希望你能好好帶我。”
深圳局成立了動植食技術中心,下屬動檢實驗室、植檢實驗室、水生動物病實驗室和食檢實驗室。幾天後,小高辦好手續,到這裏報到了。我安排她做細胞培養和病毒實驗。這可是我們這實驗室的看家本事,必須要有得力的人來做。我想先讓她試試,看她能否勝任。
接下來,局裏通知劉葒也將分到這實驗室。劉葒的水平還是不錯的,但現在還在日本學習,至少半年後才能回來。遠水解不了近渴啊。細菌這一攤子還沒有人來接手。
小高來後一個多月,五月初的一天上午,剛上班不久,突然進來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小姑娘。他看著我問道:“您是江老師嗎?”我點點頭,看看她:“是,有什麽事?”她很小心地說:“江老師,我想到你這裏上班。”我不禁一怔,到我這裏上班?怎麽回事?於是指了指椅子說:“坐下說吧。”
那女孩坐下後說:“我叫史秀傑,三年前從西北大學微生物專業畢業後,來到深圳找工作,就到了商檢局的食品檢驗實驗室。主要搞一般的食品檢查,和微生物幾乎沒有一點關係,所以感到專業完全不對口。現在三檢合一後,食檢實驗室跟動植檢的實驗室合並成了一個技術中心,我就想趁機改變一下現狀。聽說你這裏是搞病害的,一定有很多微生物方麵的工作。所以我就要求來你這裏,你能同意嗎?”
聽到這話,我不由得對她仔細打量: 這個女孩高高的個子,一雙大大的眼睛一點也不回避地看著我。一看,就是個一點心計也沒有的孩子。我相信她說的是真話,不由得另眼看待:在這個年代,不為舒適和錢多,僅僅是為了“專業對口”而要求調換工作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於是,我對她說:“我很高興你要求到我這實驗室來。我們這個實驗室水平是比較高的,你來後一定能學到很多東西,這點沒有問題。但是我必須事先告訴你:這裏工作一定會很忙,很辛苦。當然你也一定會有很多收獲。如果你希望舒適,這裏肯定沒有。如果你希望多學東西,有更多的收獲,就來這裏。你自己決定吧。”小史點點頭:“這裏的情況我已經聽別人介紹過,我希望能來這裏。我一定會努力學習的。”
這樣,實驗室裏又多了一個人。我帶著小史到實驗室到處看了看,介紹了實驗室的情況後就對她說:“你的工作主要是在細菌方麵。首先,你要把鄭堅川留下的細菌清理登記,把它們保存起來。然後把細菌檢測方麵的規程進行整理,沒有的就進行編製,這裏的工作需要標準化。你搞好了就告訴我來看看,好嗎?”
經過幾個月的沉寂,這個實驗室終於又開始運轉起來。我把工作大致分了一下:小高主要維持細胞培養,並作病毒檢測方麵的實驗;小史主要管理細菌,並做細菌檢測方麵的實驗;小楊負責實驗前的準備和實驗後的清理,搞好後勤。我的主要工作是對他們進行培訓,以及對實驗把關。同時研究用PCR方法鑒定SVC病毒的細節,以便製定標準和實驗室工作規程。
新來的小史和小高
由於SVC病毒是RNA病毒,所以做PCR前需要有逆轉錄的過程,把RNA轉換成DNA。PCR在做對蝦白斑病檢測時已經很成熟了,但逆轉錄以前我們都沒有做過,需要探索一些實驗的細節。我帶著他們幾個一步步的試驗,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教他們如何分析問題,解決問題。在閑下來的時候,還要帶著他們學習英文,提高他們查閱外文資料的能力……,還真是挺忙碌的。但看到實驗室逐漸恢複運行,心裏就別提多高興了。
逆轉錄PCR摸清楚了,我們立刻把它用於其它病毒的檢測。很快,我們從自台灣進來的對蝦中檢測到桃拉病毒。這是危害對蝦的三大病毒之一,也是我國首次報道檢出桃拉病毒。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到了年底。我看到小史每天工作很有條理,把各種分離到的細菌也整理得清清楚楚。想到我交給她的另外一項任務:整理細菌檢測方麵的規程和標準,就問她:“你把規程整理的怎麽樣了?”我以為一個新來的大學生,別說可能動不了這個,就是做也做不了多少。誰知她早就把一些細菌檢測的標準和規程都整理好了,就等著我來檢查。我看到她整理出來的一份份資料,很有條理。看來她頭腦非常清晰,知道該做什麽,該怎麽做。
我很慶幸實驗室來了一個很得力的助手。在細菌方麵,我可以不用太操心了。小高在管理細胞方麵也很細心,很快就上手了。看來我還算是一員福將,這麽多年來助手都很得力。在水生所有李正秋,剛來深圳有小陳和小鄭,現在又有了小高和小史。我最擔心的細胞工作都有人管理得很好,這是做病毒研究和檢測的看家本領。有了細胞,做什麽事情都好辦,水平也就上去了。
這時,我才鬆了一口氣,實驗室又恢複到原來的水平了!
公務員編製
事業單位編製
企業單位編製
市民
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