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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有你(13) 情思斷腸

(2021-03-23 09:21:39) 下一個

我漂浮在白色海洋上,聖潔的荷花是那跳躍的海浪,俯身嗅聞那淡雅的芬芳,濃重的消毒水味卻把我從夢中驚醒。

桌旁的銀色器具閃著冷光,我立即想到洗手間地板上的那片鮮紅。我的手顫抖著伸向腹部,那層層紗布剝奪了我最後的希望。

腹痛終於消失,我的心卻在滴血。

門嘎吱一響,大夫走了進來,他手拿病曆表,俯下身來,關切地問詢。

他的詢問我無心應答,隻是淡淡地問道,

“我的孩子,沒有了?”

他猶豫片刻後,終於點了點頭,

“宮外孕造成了大出血。我們截掉了右側輸卵管,你年輕,或有生育需要,對左側我們做了保留,但其堵塞程度不雅於右側。”

“我日後受孕的概率有多大?”

醫生看了看我,大概意識到我不是那類以善言安慰便可搪塞的病人,於是他直言道,

“輸卵管嚴重堵塞,自然受孕的概率很低,我建議你先觀察一段時間,若兩年之內無法受孕,立刻實施試管嬰兒,不要浪費時間,如果等到卵子老化,那麽隻能用她人卵子達成做媽媽的願望。”

苑傑悄然站在床邊。白襯衫上還浸著血跡,我們的眼光透過窗外,同時望向那叢綻開的迎春花。

無需言語,安靜是我的祈求。

他懂的。

兩天後,我拖著虛弱的身子回到家裏,靈芝請假數天陪伴。據她說博軒這兩天找不到我,心急火燎,便找到她那裏,她電話接到手殘,她找盡各式理由來搪塞,可能瞞不下去了。

正說著,博軒果然打來視頻電話。我強撐著坐起,臉上掛上微笑。他探究的眼神、關切的問候觸動了我尚未愈合的傷疤,想到他離開後的孤寂日子、那不幸流掉的孩子,委屈襲身而來,我再也裝不下去了,嘴一撅,潸然淚下。

電話彼端一陣寂寞,唯有滋電流聲,良久,低沉男音終於傳來,他讓我辭職回中國,馬上、立刻!

他不知我懷孕的事,他一定以為我那眼淚源於孤寂和思念。

我開始準備回國事宜,有兩件事我放心不下: 一是靈芝,二是母親。

自遠在中國的遠房姑媽將靈芝表妹托付於我,她在美大學一畢業,我便將她招到我們審計所,從此她便在我的照佛之下。她天真、對人不設防,她這個性讓我憂心忡忡。

腳步跟著心走,漫遊車河時滿腦子裝著靈芝,一抬眼,車子已停在她彈琴的飯店前。

飯店富麗堂皇、裝修精致,國風和歐式巧妙地融合在一體。繞過那架黑亮的三角鋼琴,我穿過大堂,直奔餐廳,沒看菜單,我直接要了凱裏酸湯魚。

小姐麵帶疑惑,我解釋說我朋友在這裏彈琴,推薦了這道菜,所以我今天過來嚐嚐。

小姐恍然大悟,說菜單上本無這道菜,琴師小姐那回的點餐是經徐總特批的。

“徐總?前廳徐總?”我不動聲色地反問。

小姐撲哧一笑,稱徐總是這家飯店的業主,他的地產飯店多在中國,他本人極少光顧這裏。

我心裏萌生出前所未有的綺念,想一窺他的廬山真麵目。可這樣直白的打探實覺不妥,於是便做罷。

回家後,我發動無數人肉搜索引擎,竭盡所能卻無功而獲。看來這位徐老板隱私做得極好。事業有成、投資遍地開花的富翁應有一定年齡和閱曆,他會不會已經有家室?我本想提醒靈芝,但在撥號前改變了主意,我並不知靈芝的想法,若她無意赴約,我豈不弄巧成拙?於是,這事便放了下來。

溫暖的春風吹拂過大地,太陽也變得暖洋洋的,綠葉們則托出了一個個嬌嫩浴滴的花骨朵。在春天的渲染下,古樸淒涼的紅磚樓多少有了些生氣。

回國前日的下午,我驅車來到養老院,同母親辭行。

母親坐在客廳的角落裏,閉目養神。陽光透過紗窗,在她的臉上暈出銀色光澤。

我坐在她身邊,輕聲呼喚。摘下半月形綠寶項鏈,捧在手中端詳,那鮮活的翠綠,在陽光下彰顯其蓬勃的生命力。

我將項墜放到母親右手中,母親幹癟的左手食指滑過綠寶邊緣,她輕輕摩擦著凸凹不平的徑麵。

我一眼不眨地盯著,生怕漏過她任何一絲的情緒變化,

“媽媽,我才知道在這世上我還有個姐姐,告訴女兒她在哪裏,女兒這就去找到她。讓我們姊妹倆一起來孝敬您。”

母親傻傻地笑著。我的訴說隻換回她漠然的眼神。我無奈站起身來,準備收回綠寶項鏈時,發現她的左拳緊緊握著,輕輕掰開那抗拒的拳頭,一枚汗涔涔的白板跳躍而出。

我搖搖頭。

看來除了苑傑,留在母親記憶中的,便是這曾讓她紙醉金迷的麻將牌了。

天空下起了瀟瀟春雨,雨掉在屋頂上的“嘀嗒嘀嗒”,就像奏著打擊樂,落下時濺起一朵朵小水花,地麵上的小水坑裏,花紅柳綠倒映其中。

出走大門,我眯眼望向不遠處的停車場,將手包舉過頭頂,深呼一口氣,抬腳,像隻敏捷的小鹿衝進蒙蒙雨霧。

步子邁出去了,胳膊卻被一隻手牢牢抓住。

“還是老樣子,雨天從不帶傘。”伴著男人無奈的嘟囔,一把超大雙人傘蓋在了我頭頂上方。

“苑傑。”我回頭,驚喜地叫了出來,“你過來陪我媽媽?還陪她打麻將?”

“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老太太的牌技,不服不行。”

“麻將害了她一輩子。”我把目光移向遠方,若有所思。

“是啊。不過人到了這個歲數還有個念想,豈不是兒女之幸?”

我點頭默認。

“你,你還好嗎?”苑傑遲疑的口氣中帶著探究。

“嗯,很好。”

“你呢,你好嗎?”我輕聲反問。

“嗯。很好。”

“她呢?她……會回到果果身邊嗎?果果需要媽媽。”

“會的。”

“我明天回中國。”

寂靜橫亙在空氣中,良久,他打破了沉默,

“你放心。我會常來探望你母親。你還會回美國嗎?果果,她,很喜歡你。”

我眉梢一揚,燦爛的笑容躍於嘴角唇邊,心情立刻變得愉悅。

“我也喜歡她,她問怎樣才能生出酒窩,我告訴她酒窩是笑出來的,她便允許我檢查她的笑容是否足夠好。她許的特權我當然不會浪費掉。”

苑傑聽罷,嗬嗬地笑了起來,快樂因子落在了他的眼角眉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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