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癢無痕 (8).除卻雲邊月,誰人知我心

(2020-01-11 11:52:19) 下一個
醫院的不期而遇讓在宏達審計中有過一麵之交的靈芝和苑傑重新認識了彼此。苑傑從她隨性率直的隻言片語中便知悉了她和林苗的表親關係,而靈芝質疑他們同學表象後更親密的關係緣於苑傑眸光投向林苗時那專注的眼神。現實生活中人人不畫皮,都習慣把真身藏在笑容和容妝後,唯有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術後翌日晚林苗便拖著虛弱的身子回家了。靈芝請假數天陪伴。博軒這兩天找不到林苗心急火燎,轉而向靈芝發起了攻勢,接他電話接到手殘的靈芝以五花八門的借口搪塞。當博軒從視頻上看到家中客廳景致時起了疑心,堅持要求靈芝掃視房間給他看。靈芝無奈隻得喚醒林苗。林苗抬身靠臥在床頭,掛上笑臉應對他那帶有質疑的探究眼神,博軒溫柔似水的關切問候觸動了林苗尚未愈合的傷疤,委屈和寂寞襲身而來,她小嘴一撅潸然淚下,梨花帶雨的哭泣讓博軒心疼得無以複加,博軒以為那眼淚源於孤寂和思念,於是二話沒說要求她立即辭職回中國與他團聚,林苗以默許做了回答。
 
心瑤踢開高跟鞋,失魂落魄的跌坐在辦公室的沙發裏,久久未從剛才的畫麵中緩過味兒來。她去廠房簽單路過洗手間時,正巧與懷抱林苗向門外疾馳的苑傑擦身而過,她近在咫尺,他卻視而不見。他邊走邊疊聲呼喚著“苗苗,苗苗”,眼神中流淌著的急切與疼愛將他內心世界展露無遺,也揭開了困惑她心中已久的謎團。他倆的肢體言語和眼神互動絕非如他們所說的僅限於同學關係,而她竟傻到相信這說辭來麻痹寬慰自己。可若知揭開這麵紗是如此心痛,她寧可選擇自欺欺人將自己蒙在鼓裏。苑傑把溺愛與寬容送給她,可他給林苗的卻是讓任何女人都羨慕的東西。情愫,那是男人對女人最原始最純真的感情。
 
該來的總會來,既然天降對手,那麽就擂鳴戰鼓沉著應對。她反複掂量著手中的幾張牌後信心油然而生。她的實力不容小覷。年輕聰明、漂亮未婚,優渥的高知家境更為她錦上添花。果果已被她用糖果玩具輕易收買,與苑傑母親的幾次遠程視頻中老太太對她的喜愛之情溢於言表,這一點之所以至關重要是因為苑傑是對母命唯尊的孝子。
 
苑傑有一女卻瑕不掩瑜。不過未婚鑽石王老五的身份即便再有殺傷力,羅敷有夫的林苗也絕不可能憑借一腔熱血拋輿論與倫理不顧而肆意妄為。那麽這樣看來,苑傑頂多算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如同熊熊烈火燒到一團濕透了的棉花,時間久了便會自然而然地熄滅了。嗬嗬。林苗的已婚身份對她來說是天賜良機,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愛早已是過眼煙雲,她根本不必庸人自擾。
 
嘴角扯出一絲笑容,攏攏頭發理理衣襟,她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房門。高跟鞋敲著走廊地板的瓷磚,堅定而決絕,踏著月色一路遠去。
 
遠離紅塵世間的那輪圓月,在天空高高掛起,冷眼瞅著人間的世態炎涼,麵無表情地傾聽著她的心聲。
 
自遠在中國的遠房姑媽去年將剛在美大學畢業的靈芝托付於她的那日起,靈芝便一直生活在她的照拂下。靈芝天真爛漫,對人從不設防的個性讓即將回中國的林苗憂心忡忡。腳步跟著心走,漫遊車河的她神思在天際遊走,等察覺時,車子已經停到了靈芝兼職的那家飯店門前。
 
飯店富麗堂皇,精典的裝修盡顯殷實典雅國風的同時詮釋歐式風尚。林苗穿過悠靜的前廳,在拐角處那架流光暗盈的鋼琴前稍停片刻後直奔餐廳。非用餐時間的飯廳客人寥寥無幾。服務小姐笑盈盈地端著盛有水杯的托盤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在旁等候點餐。林苗沒看菜單,直接要了凱裏酸湯魚。見小姐稍遲疑,林苗解釋說她對朋友推薦的這道菜非常喜歡,所以今日親自來品嚐。小姐低頭思忖片刻後恍然大悟,說菜單上本無這道菜,琴師小姐那回的點餐是經徐總特批的。前廳經理徐總?林苗不動聲色地反問。小姐聞罷掩麵撲哧一笑,笑道徐總是總經理,這家飯店的業主,因他的地產飯店投資多在國內,他本人其實極少光顧這裏。林苗的好奇心被撩起,心裏無端萌生一點前所未有的綺念,想一窺他的廬山真麵目。可側麵向服務小姐打探虛實又覺不妥,於是她胡亂點了另款菜肴後匆匆離席回家。
 
在上碧落下黃泉的搜索精神下,林苗發動無數人肉搜索引擎,可鑒於她信息有限和這位神秘徐總對隱私的嚴格保密,她竭盡所能卻無功而獲。林苗對事業有成、投資遍地開花的富翁其年齡和家室有所顧慮並不足為怪。本想提醒靈芝的話在撥通電話前的最後一刻收了回來。一則若靈芝無意赴約她反而弄巧成拙,二則生活的曆練對涉世未深的靈芝應該算是一筆財富,她不該擅自剝奪這機會。林苗思前想後決定把這件事先放一放。
 
回國前日的下午,林苗驅車來到養老院同母親辭行。溫暖的春風吹拂過大地,太陽也變得暖洋洋的,綠葉們則托出了一個個嬌嫩浴滴的花骨朵。在春天的渲染下,古樸淒涼的紅磚樓多少有了些生氣。
 
母親安靜地坐在客廳的角落裏,背靠沙發閉目養神,陽光在她布滿皺紋的臉上暈出銀色光澤。林苗跪在母親腳下,輕聲地呼喚著媽媽。她摘下頸上的半月形紅寶項鏈捧在手中仔細端詳,火一樣的鮮紅熱烈如同跳躍的心髒,在陽光下彰顯其蓬勃的生命力。
 
她將項墜放到母親右手中,母親用枯枝般幹癟的左手食指滑過紅寶順滑的弧形邊緣,在凸凹不平的半圓直徑麵輕輕摸索。林苗抬頭一眼不眨地盯住媽媽,生怕漏過任何一絲情緒變化。她邊觀察她邊自顧自說道,
 
“媽媽,我才知道在這世上我還有個血脈至親,你定是怕我孤獨便生了她來陪我。告訴女兒她在哪裏,女兒這就去找到她。讓我們姊妹倆一起來孝敬您。”
 
可她苦口婆心的訴說換回的除了寂靜,便是母親似笑非笑表情下漠然的眼神。林苗失望地站起身來,收回紅寶項鏈時才發現母親的左手緊握成拳,她輕輕地將那抗拒的拳頭掰開一看,一枚鮮亮的麻將白板汗涔涔地呈現在眼前。林苗搖搖頭,看來除了苑傑,留在母親記憶中的便是這曾讓她沉迷喪誌的麻將牌了。
 
走出養老院時下起了瀟瀟春雨,落到地麵上濺起一朵朵小水花,掉在屋頂上的“嘀嗒嘀嗒”,就像奏著打擊樂,林苗眯眼望向不遠處的停車場,將手包舉過頭頂,深呼一口氣,抬腳像隻敏捷的小鹿衝進蒙蒙雨霧,步子邁出去了,胳膊卻被伸過的一隻手牢牢抓住。
 
“還是老樣子,下雨天從不帶傘。”隨著無奈的嘟囔聲,超大的雙人傘嚴嚴實實地蓋在了她頭頂上方。
 
“苑傑。”她才一轉頭便驚喜地叫了出來,
 
“你過來陪我媽媽?還陪她打麻將?”
 
“嗯。老太太牌技倒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不服不行啊。”
 
“麻將可是害了她一輩子啊。”林苗把目光移向遠方,若有所思地說道。
 
“是啊。不過人到了這個歲數能有個愛好換得快樂,那是兒女之幸啊。”
 
林苗點頭默認。
 
“你,你還好嗎?”苑傑遲疑的口氣中帶著探究。
 
“嗯,很好。”
 
“你呢,你好嗎?”林苗關切的目光中帶著柔情。
 
“嗯。很好。”
 
“她呢?她會回到果果身邊嗎?”
 
“她很好,會的。”
 
“我明天回中國。”
 
沉默……
 
“你放心。我會常來探望你母親。你還會回美國嗎?回來時看看果果吧,她很喜歡你。”
 
林苗眉梢一揚,漂亮的小酒窩忽閃忽現,燦爛的笑容躍於嘴角唇邊,
 
“果果很可愛。我也喜歡她,她問怎樣也能有酒窩,我告訴她酒窩是笑出來的,她便允許我檢查她的笑容是否足夠好。她許的特權我當然不會浪費掉。”
 
苑傑聽罷也跟著嗬嗬地笑了起來。輕鬆愉快的氛圍在空氣中流淌,快樂因子在不經意間悠悠地落在了眼角眉梢。
 
風停雨歇,苑傑望著在視線中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有片刻的恍惚。女人如花這話莫非為她貼身打造?
 
小學初見時她聖潔清秀如荷花,初中害羞嬌媚似杏花,高中嫵媚鮮麗如桃花,大學明豔麗醉人似玫瑰。而今天她那逆境中頑強不屈的氣節如風雪嚴寒中傲然綻開的梅花。
 
這嬌嬈多姿的女人花,曾幾何時,在他的手心中扭腰甩臂盡顯芳華,再將那鬱鬱悠香注入他心田。可如今,他卻隻能眼睜睜地任由她隨風飄散,去尋找她的傲土。而這一切的突變都發生在他茫然不知中。
 
博軒笑容滿麵地接過林苗的手拉箱,在她額頭輕輕落吻,結實長臂摟過她肩頭,兩人同步走出機場大門。白色奔馳在茫茫雨霧中直奔林苗夫家在郊外的老宅 - 博家大院。博軒父親特意為林苗安排了接風宴。
 
紅牆白瓦的老宅別墅坐落於碧波蕩漾的湖畔,群巒圍抱,依山傍水,千年古樹茂盛蔥蘢。博軒和林苗走進餐廳時博父已在主位坐好。博家講究,正式家宴均依從舊禮,眾人各就其位後傭人畢恭畢敬地上前布菜。主位右側位置上擺的一副空碗筷讓林苗頓感酸楚淒涼,那是博軒大哥的位置。曾經鮮活的生命氣泡般頓時消失怎能不讓人痛心疾首。妹妹慕楠一如既往的神龍見首不見尾,她風風火火的個性與林苗有雲泥之別,不知是源於性格迥然還是其他的什麽原因,林苗紓尊降貴的屢屢示好,博軒旁敲側擊的斡旋調和隻換來她慵懶一笑,她今日缺席不足為怪。
 
博父花白頭發疏理得整整齊齊,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留下的皺紋。老人風雨經曆無數,慈祥目光中透露著鋼鐵般堅韌的鋒芒。他親切地向林苗問詢寒暄後起身,舉杯環望四周,眾人附和同舉,他手腕一轉默默地朝地下倒下一點酒,用低沉悲痛的聲音道,
 
“這一杯緬懷至親。林兄可安好?此杯共飲。”
 
林苗大吃一驚,質疑的眼神投向了博軒,博軒俯身過來正欲解釋,就聽老爺子鏗鏘有力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苗苗。我們已經知道你父親過世的消息了,我們發布了訃告,補辦了葬禮。當時你在悲痛中獨自處理這些事情實在是難為你了。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家裏有難,我們便是堅強的後盾,千萬不要同我們客氣。”
 
林苗麵帶感激地點頭示禮。久違了的家庭溫暖清泉滋潤著她那因悲痛而撕裂的心。
 
“未收到綁匪的贖金電話是個好兆頭。博潔失蹤一事我們已報警,警方正全力追查。博家雖流年不利,但什麽樣的滔天巨浪我們沒經曆過?我們的心髒足夠強大。風雨過後終會見彩虹。讓諸位和我一道,重鑄信心共同努力。”說吧,老爺子仰頭一抿,一幹而盡。眾人附和舉杯共飲。
 
晚上林苗與博軒留在老宅過夜。透過窗簾的縫隙,遠處連綿群山依稀可見,傾室而入的朦朧月色在窗前灑下一片銀白。
 
林苗躺在博軒懷裏水般溫柔,小別勝新婚,博軒不安分的大手火源般在她身上肆意遊走。林苗驚慌出手抵禦,她細微的掙紮始終被他鉗緊的手掌所消弭。於一個激情中的男人而言,這種欲拒還迎無異於火上澆油,他擒住她的腰肢,三兩下化解掉她的攻勢,大手很快突破衣服的障礙……
 
忙亂中他的表情突然僵化,眯成一線的眼神專注而迷惑,他立刻停下了手下的動作,抬頭盯進她的眼睛,掛上一副嚴肅麵孔,
 
“怎麽回事……”
 
顯然那尚未痊愈的疤痕引起了他的警覺。微創手術傷口再小也一目了然。
 
林苗的傷心事再次被撩起,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她無處可藏。在心愛人麵前,她抽泣著將事情原委全盤托出。
 
博軒撐起身靠坐在床頭,蹙額皺眉默言恭聽。見他四處張望,林苗便側身從床頭櫃上取過煙和打火機遞給他。滯悶沉重的空氣中流淌著悲哀的氣氛,兩人默默無語,各自想著心事。博軒將第三支煙死死地撚滅在煙灰缸中,煙頭冒著火星滋滋作響。他長臂一伸將林苗圈在懷裏,嘶啞的聲音衝擊著林苗的耳膜,
 
“苗苗對不起。你最難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
 
林苗仰頭,他溫柔地吻住她的前額,用指腹撣去她臉上的淚水,
 
“即便沒孩子,我們也會過得很好,我不會給你壓力。不過你若一定要,無論多難,我定會配合。過兩天我找個婦科大夫給你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好的治療方法。”
 
林苗縮到他懷裏,伸手抱住他的腰,烏黑的秀發在他胸前習慣性的左蹭右蹭,傷心中疲倦排山倒海般湧來,不久她便跌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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