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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消逝的紅圍巾(25) 相親說教

(2019-10-18 08:56:34) 下一個
最近被安排了一場相親,讓我頗為惱火。
 
事情是這樣的:瑪麗莎將三十元的賬戶餘額錯記成了三百,所以我不得不幫她墊上了她跳了票的五十元違章停車罰款支票,這樣她便欠我一頓高大上晚餐。
 
燭光盈盈,我以為的兩人晚餐卻是四人。除了瑪麗莎和男友,還有位叫傑克的金發碧眼的美國人。短暫介紹後東道主借故離席,我和傑克麵麵相覷後頓時恍然大悟,他尷尬地清清嗓子,
 
“被騙了?”
 
“你也是?”我點點頭反問,
 
“好吧,那就不拂好人心。好在不是美式相親,還算給我麵子。
 
見我不解他說到,
 
“要是拽了一大波男人,我第一輪便被淘汰掉,那多沒麵兒,至少現在我直接贏了決賽。”
 
我咯咯笑了起來,說道,
 
“其實比許多中式相親也強許多,想想啊,若你帶了你爸媽來……”
 
他也嗬嗬地笑了起來。
 
總結: 傑克,男,二十八,陽光幽默,服裝設計,尤擅東方係。
 
和瑪麗薩理論時她卻理直氣壯,
 
“你說你有男友,你回美後他來找過你幾次?給你打過幾回電話?你流了孩子,不還是奈特在照顧?”
 
我被噎得啞口,她挨我坐下,
 
“不是往你傷口上撒鹽。愛麗絲去中國和男友分了手,上個月我給賈萊德下了最後通牒,三個月內他不從加州搬過來,我們便散夥。你又能撐多久呢?想和他吃碗越南麵得坐飛滴,想和他睡一覺先要在飛機上窩一晚。”
 
她停了停接著說,
 
“你若不考慮其他男人,不妨看看身邊,別總姐夫姐夫的,他不過是英俊多金、睿智豁達,把你捧在手心的單身男人。”
 
“愛情是急功近利的東西,哪能容你這樣透支,我怕你得不到中國的,又錯過了美國的,那時你哭都來不及。”
 
她最後說的這話讓我想了許久。
 
姐姐離世的第八個年頭在寒冬中悄然而至。除去年的每年那日,我和奈特都會來到事發地祭奠。
 
奈特去法未歸,我便獨自前行。長途跋涉後將車刹停在那棵孤樹旁,寒風迎麵劈來,掛雪的枯枝如老人無助的手臂。姐姐曾站在這棵樹下,把她的紅圍巾高高係在枝頭,飛揚的紅芒最終吸引了救援的人們。
 
我將娟花編的花束圍繞樹幹盤旋紮好,那淒涼的一幕在腦海裏回放。
 
八年前的此刻,姐姐駛進這杳無人煙的山間小路,突降的鵝毛大雪鋪天蓋地,似不吞噬這世間生靈便誓不罷休。車軲深陷積雪中,我們寸步難行。
 
“不怕,姐姐在呢!”
 
她邊說邊將我安置到後座,把我包裹得像個隻會搖頭的粽子,她艱難地爬到後備箱,把吃的和水搬到我身邊。
 
“聽話,乖乖的,姐姐去主路攔輛車,呆在車裏別動,我一會兒就回來。”
 
那年她二十二,我十五。
 
我用指尖將車窗水霧抹去小塊,窗外,白羽絨服與齊膝高的大雪融為一體,那飄揚的紅圍巾似跳動的紅芒,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我的視野裏……
 
手機顯示下午三時。天空灰茫卻報說無雪。我看了一眼那棵枯樹後毅然駛向對麵茫茫山巒,姐姐生命的終結點成了我行程的起點。
 
路況在半山腰上出現異樣,薄霧擋眼、車輪打滑,淒厲的動物啼叫聲在驟然拉開的夜幕中讓人毛骨悚然,我心狂跳不止,公路在拐角處毫無標識的分叉讓我無從選擇,思索片刻準備打道回府時前輪卻深陷泥濘無法脫身。
 
心慌意亂中前方似有光亮刺得我眯起雙眼,抬眼望時霎那間被震到九霄之外,一輛車竟施施然地擋在我麵前,車燈如閃電般劈向茫茫黑夜,無警車的霓燈閃爍……
 
車門豁然打開,隨著一隻黑皮鞋踩到地麵上,黑漆漆的人影也一躍而出。天賜良機!我火速加油想從那車側溜走時,卻見那人張開雙臂擋在我車前,光影將他麵容遮住,身後的光注卻將他的輪廓清晰地勾勒,那姿勢,那體格……
 
是幻覺嗎?是他!千真萬確!我一怔後便跳下車跑過去接受他敞開的懷抱,將手臂穿過他臂彎,耳旁響起他的柔聲細語,
 
“不怕,我在!”
 
八年前的今天姐姐在此救我一命,今天他重複了她的行為。
 
他將我拉開一臂之距,低頭用指腹擦拭我的淚水,把我牽到他車裏落座。
 
前行到岔路口時,他從儲物箱掏出手電和手槍,停車開門,長腿一伸邁了出去,
 
“呆在車裏別動,我一會兒就回來。”
 
冥冥之中是否真有定數?讓我疼了八年的姐姐臨行前的那句話一字不差地再次響起。
 
這次,我跳下車。
 
他拉住我的手走向岔路口,
 
“看到岔路不要慌,路口一定有牌子,”手電鎖定在樹枝叢中模糊的字跡上。
 
“會不會用這個?”他把玩著那把軍綠手槍,外形硬朗,槍身鋥言,看上去非常威武。
 
我點點頭,“我有左輪手槍和散彈獵槍。”
 
“好,這附近就有獵場,春天打火雞,冬天打野豬,以後一起去。”
 
“沒看過“茜茜公主?帶女人打獵怕是要空手而歸。”身後轉來一聲輕哂,我的低聲嘟囔沒逃過他的尖耳朵,
 
“那就靶場,我要看看你的槍技 。你遊泳還不錯,槍法同要重要,關鍵時可保命。”
 
心中一震,不知是否源於瑪麗莎的相親說教,一絲甜甜的感動湧上心頭。
 
後來我問他怎知我在這裏,
 
“今早我趕回紐約,本想約你同來,電話轉到你公司前台時我便猜出幾分,果不其然說你去了紐約,看到花束和輪跡後,便知你走了這條路。”
 
“奈特,你好聰明!”
 
“和你比?”他笑了笑說到,
 
“怕不怕?”
 
搖頭間不經意地向上一撇,頭剛轉回又驚蟄地望了回去,
 
“奈特,向上看!”滿天星鬥銀珠般密麻地鑲在黑幕上,觸手可及。
 
他揚頭望向天空,幽暗的車燈打在他臉上,光影斑駁間有種淡然的孤寂。
 
“姐姐是不是其中的一顆?”我打破了沉寂。
 
“不會。”
 
“為什麽?人們說每顆星都是逝去的靈魂。”
 
“她是月亮,純美皎潔。”
 
“那我呢?”
 
“你是太陽。”
 
“切,哄我。”
 
“你是星星。”
 
“為什麽?”
 
“還是顆孤星,敏感而多疑。”
 
“這麽糟糕?”
 
“可我喜歡你的光,特別有味道。”
 
出了山,奈特聯係了拖車公司。
 
到他紐約家中,浴後我渾身發燙開始咳嗽,恍惚中有隻手在眼前忙碌,送藥、插溫度計,再睜眼時,有人正將懷中的我輕輕放在床上,
 
“你在我旁邊我才放心。”
 
思維混沌中我心存感激。
 
奈特,你知道嗎?你幫我圓了個夢。八年了,我做夢都想把那山踩在腳底,做完她未能做完的事,終於夢想成真了。
 
那夜我跌進了甜美的夢鄉,奈特和姐姐、寧山和我圍繞在父親周圍,一家人談笑風生,好不熱鬧,就連從未逢麵的媽媽也來了,她坐在父親身旁傾聽不語,嘴角滑過的微笑溢滿了溫柔。
 
翌日早手機振鈴擾人清夢,李儒強聲音響起時我睡意頓失,
 
“珍妮,你有沒有看到總部廣告部的終稿?將在兩小時後的晚八點央視播出。”
 
我趕緊打開連接視頻,一妙齡少女身穿美琪亞標誌的白裙從故宮台階上款款而下,塗滿紅豔丹寇的手指劃過白玉欄杆上的石獅頭顱。
 
我驚得打起了結巴,
 
“公園坐著秋千的白衣少女何時去摸了獅子頭?”
 
“廣告部做了修改,終稿我們也是才剛拿到,華裔模特臉上的兩粒麻子都曾引起糾紛,我擔心此則廣告涉嫌排華歧視,請你速報總部看能否暫停廣告。”
 
人微言輕的我央求奈特幫忙,皮特聽完電話後歎口氣說為時已晚。
 
我心一沉,擔心此廣告不僅會引起軒然風波,還將影響我期待已久的私島渡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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