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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消逝的紅圍巾(12) 曼麗出招我接招

(2019-09-26 12:03:08) 下一個
廣告部的高效絕非徒有空名,我們翌日便收到其答複便足以證明其工作效率可見一斑。他們對那對人見人愛的雙胞胎讚賞有加,並發出了橄欖枝,邀請她們回美試鏡,看到他們有望成為新模特,這消息讓我們倍感欣慰。
 
文通國際部總經理薛峰主動來電表達了對我們的感謝,他暗示他會竭盡全力促成校服合同,但決定權在於他父親薛石清,他父親向來喜歡穩紮穩打,所以中國部校服選擇了國內龍頭迅風,而國際部極有可能選擇綜合實力位居第一的傑達斯。
 
一席話如烏雲壓頭,我的心掉進了數九冰窖,時間緊迫,我們必須在薛石清作出決定前勸服他接受我們的產品,可我們沒有任何渠道能搭上他這條線,看來除了請寧山出山外我們別無選擇。昨日剛同他吹噓要自力更生的我有點兒掛不住麵子,明知關係重大,手指卻始終無法在他名下按出綠色發出鍵。
 
秘書送來的郵件裏有一張精致的金色請帖,裏麵用柳體字寫著“豐盛國際投資公司兩周年紀念日”,明天上午九點在凱悅飯店。一般這類請貼隻會送予公司高層,納悶以我的職位怎麽會收到請帖,不過此念頭隻是一掃而過。
 
堵塞加事故,我和李儒強晚了十來分鍾,我們低頭欠身在後排落座,我偏頭環視回周,會場布置得簡潔高雅,四方銀屏高高掛起,紅色粗體字打出會議主題,燈光明亮充足,大約有四十多名來賓,手持攝像機的記者和金發藍眼的白人鑲嵌其中,我低頭用手機忙裏偷閑處理郵件,坐在旁邊的李總側身對我說道,
 
“今年的慶功會由他們新任運行總監曼麗主持。”
 
我在屏幕的手指一頓,風平浪靜的表象下內心波濤湧起。曼麗?嗬嗬,看來和這位小姐還真是有緣,我迅速在網上搜尋有關信息,驚異地發現迅風居然是豐盛的少數股東,我本能的側頭將視線移出來,馬達似地在前排上掃射。
 
果然在來賓間尋到了他的身影,幹練的黑西服、精心剪理的短發,他低頭欠身聆聽鄰座低語,而那鄰座勿需多言,那倩麗背影非她莫屬,淡藍香奈兒職業套裝、亮麗黑發如瀑布披肩,燈光下她的側顏格外生動,俏鼻櫻唇、明眸皓齒,她抬手五指伸直護在嘴邊與寧山耳語,那塗滿蔻丹的尖尖五指分外晃眼,她時而抿嘴微笑、時而纏綿細語、時而用她芊芊細手撩撥一下發梢、時而身體“不小心”地斜靠在他肩頭。
 
自從和他有了親密關係,我便了解了他的心意,不會再有衝過去揪住她衣領揍她兩拳的衝動,但這並不妨礙我心裏的厭惡之情湧起,她輕浮的舉止和隱晦的挑逗挑釁著我的忍耐極限,我眼珠盯視著她的每一絲舉動,完全忽略了台上嘴巴張張合合的主持人。一陣熱烈的掌聲猛地拉回了我的神思,但見在鎂光燈的追逐下,曼麗優雅起身,踩著五寸高的高跟鞋,像個霸氣的女王款款走向主席台,筆直纖細的雙腿裝在透明的肉色絲襪中,緊身的職業裝把她的窄骨豐胸襯托得恰到好處,她笑容可掬地接過主持人的話筒,麻利地在講台上的電腦上一陣操作,屏幕上顯現出了藍天白雲下的比薩斜塔。
 
“衷心感謝在座諸位撥冗出席豐盛兩周年生日,希望今後與各位精誠合作。感謝王總剛才精彩的開幕致詞。我和寧總剛剛從浪漫之都巴黎考察回來,我們確實打算收購一家巴黎輕奢時裝公司,正在考察中,我們先來看一組照片。”
 
我縮頭佯裝撥弄手機,耳朵卻尖尖地豎起。
 
一陣突發的笑聲和騷動聲打亂了一室肅靜,場上氣氛變得活躍起來,我心中納悶,不禁好奇地探出腦袋,抬眸刹那間便不期然與那台上的目光空中相對,溫柔藏鋒芒,那眼神如把利劍直刺我胸膛,她率先挪開了眼神,換上了甜美的微笑,
 
“實在不好意思,讓大家見笑了,我拿錯照片了,既然錯了,那就將錯就錯吧。”
 
聞聽此言我心裏一怔,本能地感覺這女人在耍什麽妖蛾子,憑借我那無敵的2.0視力,我迅速把眼睛挪到了那照片上,那一襲粉色紗裙、側身靠在枝葉茂盛的法國梧桐上的女人顯然是曼麗,那一身幹爽白色夏裝的男士顯然是寧山,他們肩並肩站在波光粼粼的湖水前,遠處有座高聳入雲的建築物。白雲朵朵下有情人含情脈脈,互注的眼神如此專注以至絢麗風景都成了襯托,難怪引起哄笑,這張照片足以讓人遐想無窮。
 
她臉上泛起潮紅,扭捏地清清嗓子,
 
“遠處的這座高樓是那家公司的總部,公司休閑型輕奢品中摻雜了華麗的浪漫因素。巴黎被譽為浪漫之都當之無愧,浪漫因素滲透在在方方麵麵。”
 
我敢用腦袋打保票,比起遠處那座模糊的高樓,他和她才是這照片中的主角。用這張照片做樣片絕對居心叵測。
 
我頓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以我小小的職位收到請帖的原因已不言而喻,我甚至能想象到她寫下我名字時得意洋洋的神態。
 
她需要我這個觀眾為她的戲喝彩。
 
“曼麗小姐,塞納河邊是不是也浪漫?”白人小夥說笑般的提問將人們的視線在笑聲中重新聚到了那張照片上。
 
“請原諒我暫不回答涉及個人隱私問題。”她垂下眼瞼,羞澀的眼光故意四處躲閃。
 
我一個冷哼,如此曖昧的回答還不如不說。
 
“這女人心眼兒多得像篩子。看來隻有寧老板能對付她。”李總在旁冷冷嘟囔道。
 
聞聽此言我不禁朝寧山望去。他雙眼毫無焦距地看著前方,麵上波瀾不驚,無人能猜出他的所思所想。
 
中間休息時,我看見曼麗對她的圍觀者微笑著一欠身,踏著高跟鞋優雅地轉身離去。我連忙起身悄悄跟上,趁她在洗手間隔間的功夫,我迅速調出我和寧山的擁吻照並把它設為屏保定格在手機屏幕上,把手機放到洗漱台上後轉身離開,聽到馬桶的抽水聲,我等了約莫兩分鍾便急慌慌的跑進廁所,果然看見她拿起了我的手機,捧在眼前仔細端詳,
 
“對不起,我把手機給落了,那應是我的手機。”
 
我衝她嫣然一笑,見她嘴角顫抖、臉色蒼白愣呆呆地站在那裏,我直接從她手裏抽走手機,正要放回手包裏時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小嚴的來電,我迅速打開接聽,在他開口前脆生生地堵住了他的嘴,
 
“對不起啊小嚴,我下午不能回公司了。我男朋友剛從法國回來,在塞納河邊著了風,我準備燉些雞湯給他送過去補補身子。”說完掛掉手機轉身離去。
 
既然沒了心情,不如直接回公寓,低頭想著心事的我因心不在焉,在拐角上幾乎撞到一個人,我抬頭愕然,
 
“伯父?”
 
他簡單的白衣黑褲,臉上掛著親和的微笑,
 
“紀小姐是否有時間?可否到家裏小敘?”
 
“當然,如果不打擾的話……”我心裏遲疑,嘴上卻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要不要叫上寧山?”他遲疑了一下問道。
 
“不用,”我搖搖頭。“伯父隻約了我一個人,不是嗎?”
 
“紀小姐,你很有悟性。”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伯父謬讚了。我接觸的都是生意人,如老爺一樣睿智明慧,我不過耳熟目染而已。”說完我跟著他走向車場。
 
在車中收到寧山短信,
 
“一起午飯?”
 
“不了,我下午有個談判。”
 
“祝馬到成功!”
 
“借你吉言!”
 
簡單午餐後傭人奉上了茶,寧伯父往沙發後一靠,邊低頭吹茶邊口氣疏閑地問道,
 
“紀小姐年輕活潑,愛好一定廣泛吧!不像我們這些老古董,隻能家裏打打麻將什麽的。”
 
“聽說中國麻將是有很多奧妙的。運氣和智商的結合。不少美國人也很喜歡打麻將的。”我畢恭畢敬地答道。
 
“哦?紀小姐也會嗎?”
 
“不好意思伯父,我隻見過麻將一次。印象深刻的隻有那枚空格鍵。”
 
“空格鍵?”
 
“就是那個什麽都沒有的小方塊。”
 
“白板?”他聽了哈哈笑起來,“這倒是很恰當的比喻。紀小姐思維方式真是與眾不同,難怪寧山喜歡你。”
 
我臉一紅低下頭去,聽不出好話賴話,就當讚美先接下吧。
 
“紀小姐與寧山認識不到一年吧?”
 
“是的伯父,快了,但確實不到一年。”
 
他“嗯”了一聲便放下茶杯站起身來,從旁邊寫字台的抽屜裏拿了個紙袋遞到我麵前,
 
在他肯定的目光下,我半信半疑地打開了紙袋,一把花花綠綠的照片立瑪呈現在眼前,我胡亂扒了一下,那一刹我傻了眼,全部都是我和寧山的合影,樹下擁吻、搭肩摟抱、有半夜我去他公寓開門……
 
“紀小姐不必緊張,我們已花錢買斷了這些照片,想必紀小姐也不希望這些照片外流吧。”我茫然的望向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看了這些照片後,我有必要向你解釋一下我們的家庭背景以供紀小姐思考。按理說,作為父母的不應幹涉兒女婚姻,不過寧山的情況非常特殊,他將來會是迅風的繼承人,我不希望他婚前緋聞纏身,而且他其實有婚約在身。”
 
盡管我極力去掩飾,臉上還是帶上掛了相的驚訝。
 
“寧山出生時我父親病入膏肓,父親對我們世家許下諾言,若他家生女便結成百年之好,一年後那家生出個女兒。我們兩家唇齒相依相互輔佐。兩個孩子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我們做家長的的確實有意促成他們的婚姻,以圓老人當初的夙願。我想紀小姐生在美國長在美國,未必能適應中國的文化背景和風俗習慣,想必最終還是要回美國的。不過若是真鴛鴦,我無意棒打拆散。我隻是希望他小姐在與寧山交往過程中,能把我剛才所說的因素考慮進去。”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大拇指劃過茶杯光滑的邊緣,借著短暫的沉默,迅速的調整心態斟酌語言,抬頭正要開口時,門外響起了當當敲門聲,寧伯父正要起身開門,門已被人從外麵推開,
 
“曼麗,這裏有客人,不要沒禮貌。”寧伯父嗔怪的語氣中夾雜著縱容。
 
我微笑著從座位上站起,我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打量我。她微微張開的櫻桃小口顯示她驚訝的程度一點也不遜色於我,隻是片刻,她便掛上了一臉公式般的笑容,並率先伸出手來,
 
“紀小姐,我從照片上認識了你。”
 
“彼此彼此!”我笑。
 
“紀小姐不是給朋友送雞湯去了嗎?”她臉色一沉,發出一聲冷哼。
 
“伯父約我來小敘。雞湯隻能改為夜宵了,看來又要住在他那裏了,這樣也好,他晚上更需要人。”
 
她咬咬嘴唇,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那蕩漾在眼底的笑容裏傳遞一絲陰冷。
 
“認識就好,年輕人有共同語言。曼麗,你要的那幅畫裱好了。”寧伯父顯然沒注意到隨時可擦槍走火的微妙氛圍,邊說邊從櫃櫥裏拿出了一個卷軸。
 
我和曼麗同時伸過腦袋,再開口時,她換上了一副全然不同的口氣,
 
“寧伯伯,您的桂花樹畫得真是逼真!您的畫越來越有名家風範了,趁您後悔給我之前,我要趕緊收藏上幾幅。”
 
“這丫頭,嘴上抹了蜜,你寧伯伯可不吃這套啊!”他用指頭虛指著曼麗,嗔怪的語氣掩不住那滿滿的笑意。
 
“寧伯伯,這畫中的桂花樹便是門前的那株吧!很多人喜歡那桂花樹,卻不知它後麵的故事。我五歲那年寧山把那株桂花樹苗當生日禮物送給我,我們一起挖坑澆水種下樹苗了,這棵苗五年以後才開花。我的臥室裏還放著當年我們種樹的合影,我們約定每年的那天都會在那樹下合影,去年留學沒趕上,不過回來馬上就補上了。”
 
“嗯,我記得你不小心用鐵鍬鏟到了腳,寧山在旁邊急得不知所措。”寧伯伯沉思片刻補充到。
 
“是啊。寧山還把我背了回來。”曼麗沾沾自喜地回味道。
 
“有沒有留下疤?”我大煞風景的插話招來曼麗狠狠的一個白眼,我沒去理會,接著笑盈盈地說道,
 
“曼麗小姐說的正是。我就很喜歡門前的那棵桂花樹,我把那樹上的桂花熏幹曬幹,做成幹花放在櫃櫥裏熏香,做成桂花茶送給朋友,大家都喜歡。俗話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看來我是托了曼麗小姐的福了。”
 
她眼裏竄出兩股狠戾的火苗,緊繃的嘴唇抿成微不可見的一條白線,趁寧伯伯出門打理畫的功夫,她的憤怒衝破臨界終於爆發了,
 
“我認識他二十多年了,去年去美國留學的功夫就被你撬了去,沒有家教就沒有底線,你太陰毒了!”
 
在這世上迄今為止,讓我耍過脾氣的除了寧山和奈特還沒有別人。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子呢,不耍脾氣不是沒脾氣,我定了定神,靜靜地說道,
 
“可惜即便百年也隻能是妹妹,我寧可做他一天女友,而不要當什麽妹妹。不過你放心,我會和他一起對你這個妹妹疼愛有加。”停了停,我又說,
 
“曼麗小姐,我今天可替你捏了把汗啊。明明你是不小心發錯了照片,可賓客卻誤解了,明年寧山婚禮上的新娘子若不是曼麗小姐,那可就不好玩兒了。”
 
她正要發飆時我手機響起,寧山的名字不停地閃動,我向她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沒接聽電話,而是晃著手機對對她說道,
 
“不好意思,我朋友等不及了,我先告辭了!”說罷我便起身。
 
寧伯伯正好推門進來聽到了這句話,他關心的問道 ,
 
“你的朋友怎麽了?”
 
“噢,他在河邊遛彎著涼感冒了,脖子遭了風,轉動不方便,我每晚便幫他做按摩。誰想那河邊的風那麽陰,想必他不會再去了。
 
“紀小姐對朋友蠻好的”。老爺嘖嘖稱讚。
 
我直接去了寧山那裏,一進門便被他圈到懷裏,
 
“談判怎麽樣?”他問。
 
“還好,不過被個不速之客給打斷了。”
 
我說罷走進廚房迅速架起鍋,真的開始熬起了雞湯,等待的時候,我把寧山按到椅子上,冰涼的手指觸碰他脖頸的那一刹,他跳了起來,
 
“幹嘛?”他捂著脖子叫了起來。
 
“按摩!”我畢恭畢敬地向他做了個請的姿勢,衝他促狹一笑。
 
那些照片讓我打消了原本打算留下的念頭。
 
到家時已近午夜,我推開陽台的門,一股冷澀的風襲來,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時間如手中的細沙在不知覺中流淌,盛夏謝幕,一種孤獨寂寞感隨著秋意油然而生。寧伯父的話如暮鼓晨鍾敲醒了我,在那迥然不同的家庭氛圍中,即便有寧山的嗬護,我真的能得到幸福嗎?和曼麗的交鋒隻能說兩敗俱傷,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庸俗不堪?變得用刻薄的語言去攻擊人?倚在陽台護圍上我遙望天空,霧茫茫不見一顆星星,因環境汙染遠處的天空泛起一片橘黃,我突然留戀起美國那星空高照的夏夜、想我的父親、想念我的親人、想念我那久違了的朋友,掏出手機我接通了奈特,電話筆端很快傳來秘書小姐的溫柔細語,
 
“珍妮小姐,總經理正在開會,請稍等,我去叫他。”
 
“哦,不用打擾……”
 
“總經理囑咐過,如珍妮小姐來電,一定要馬上通知他本人接聽。”
 
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奈特的聲音快傳了過來,
 
“珍妮,出了什麽事?”
 
……沉默,我無話可說。
 
“珍妮,要是想家了就回來吧。”
 
我掛下電話,眼淚流了出來,我真的很想家。
 
寧山,你為我建的殼兒溫馨而舒適,我居身其中嬉笑打鬧、耍賴撒嬌為所欲為。可那殼不夠堅硬,或者說有一天我必須獨立地從那裏走出來,我柔弱的身體和單純的心思能否讓我準備好去迎接那預料中的暴風驟雨、跌岩險灘?
 
寧山,你知道嗎?原來我並不像自己想象得那麽堅強、那麽執著、那麽無所顧忌地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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